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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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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到了大年三十,该过的年节都还得过。尽管皇宫近期接连出事,气氛压抑,但还是该装扮的装扮,该布置的布置,尽力做出了欢乐祥和的样子来。好好今日早早来到广泽殿,亲自看着那帮太监宫女,挂灯笼,盘花球,又拿了御膳房的菜单子过目。看看帝王常年用的例菜,又想想那根本就没吃多少的菜肴,大笔一挥省了好些。
宣和帝原本有些不满,但看到贤妃亲手炖的温补的汤,面上还是好看了点。他最近虽然看到好好还是气恼,但却终于接受现实,不再和刚开始一样激愤,反而多了些淡然,接受了这命运的安排,只是有时还是忍不住要对好好训诫几句,指点所谓为君之道,来显示一番自己的存在感。
等到新年的钟声敲响,宣和帝盘坐在高位,还在京城的,残存的儿女们都来给他敬酒。公主们都嫁人了,只有小八还在。宣和帝喝了好好半杯酒,又拿了这个小公主的略微沾了沾唇,了作意思。门外鞭炮炸响,锣鼓喧天,宣和帝皱皱眉头,显出不耐烦。
五皇子提着一个大红灯笼跑进来,就他还有活力,到了年下,每天都高乐的不了。
宣和帝似乎被这快乐感染,铁青的脸上,略微出现了点红光。那僵冷的表情也略微融化了点。他亲热的握住了五皇子的手,又给他塞上了红包。
刘祯也从德妃身边走过来,跟宣和帝叩头,口称“恭贺皇爷爷龙体安康,千秋万岁。”宣和帝看着小孩俊秀的脸蛋,不由得想到被自己发往皇陵的二皇子,娶妇不贤啊。
宣和帝深深叹息,为老二被连累深深惋惜,得知好好并未苛待那两个兄长,反而多有抚恤后,亲自把人贬逐的宣和帝反而觉得有些欣慰。
五皇子见刘祯敬酒,自己便有了敬酒的念头,但容妃拉住了他。“陛下年事已高,方才已经饮用了不少,再喝会伤身体。”
五皇子好不遗憾,恰好这时又有宫女送膳食过来,他急忙跑了出去,亲自截住了其中的一个,想了一想,他捏捏袖子里的小药包,下定了决心。
他亲手拿起金边碗,玉勺子给宣和帝盛了一碗,低着头,双手捧过头顶,恭恭敬敬的递给宣和帝。“父皇,这碗乌鸡枸杞汤滋补身体是再好不过的。您一定要吃一点。”
宣和帝想到他那不愿意当皇帝的言辞,心中便有些不乐,最近几天都避免自己见到他,以防再被气得头晕,但年下这大好时候,眼下这乖巧模样,倒是让他不太好指责了。宣和帝拿过鸡汤喝了两口,鲜香中带着微微的酸,这是贤妃的一贯手艺,开胃养脾都是极好的。他竟然还多喝了点。
五皇子露出了满意的笑。他欣慰的想,四姐姐给的灵药是从佛前求来的,可以祛除邪灵。明天一觉醒来,父皇就又是以前那个亲切慈爱的父皇了。三个哥哥都会回来,四姐姐也会回来,大家又能快快活活的生活在一起。
守岁熬夜,照例要一家人团圆着熬个通宵,但今年的皇室却无论如何都没有这个兴致。容妃心疼自己的脸要睡美容觉,贤妃和德妃团团忙了半个月,老的老,小的小,根本没精神等到凌晨。强行振作,眼睛瞪着戏台,看那乒乒乓乓,咚咚锵锵的热闹猴戏,却总是忍不住背过身去,哈欠连天,偷偷抹眼泪。
宣和帝更是精神萎靡,好容易等到子时来临,大家一起放了一通烟花,算是迎接到了新年,便迅速散去,宣和帝也着人搀扶着回去休息。
熟料,新年的烟花爆竹声还未消散,深宫中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
“皇上,皇上不好了!”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出来,一跤摔在地上,跌了满身的雪,顾不得拍打,又扯开了喉咙喊叫,只把刚刚睡下的后宫各位主子又喊了起来。
“怎么回事?”好好还未歇下,她正陪着贤妃说话,还预备等会儿出宫去找许廷颢,听到尖叫第一时间赶了出来。她一把揪住了小太监“乱什么!有话就说!”
“太女,太女殿下。”小太监面色蜡黄,瑟瑟发抖,嘴唇哆嗦的声音都发不利索,他被好好喝问好几遍才讲出缘由,原来他正打了热水,要伺候宣和帝洗脚,熟料刚捧着金盆进来,就看到老皇帝两眼外翻,软倒在暹罗软枕上,他唤了两声没反应,又一碰,宣和帝的口鼻中竟然还冒出了血来。
“太医!传太医!”好好一边招呼,一边系好了披风往养心殿里去。刚进门,就看到他惯常休息的暖厢里,太监宫女齐刷刷跪在地上,俱都是连头都不敢抬。好好一见那形容便知道要糟,试了试鼻息,心中已是明白。太医这个点儿被抓过来,也不敢有丝毫怨言,这一豪迈,更是大惊失色,随即痛哭失声:“皇上,皇上不好了。”
后宫顿时乱作了一团,哭哭闹闹,吵吵嚷嚷,一个个都是真心实意痛心疾首的样子,哭得恨不得随先皇去了。
好好被吵得脑壳疼,没奈何只得冷下脸,着人把她们全都集中到广泽殿大殿中,预备等会儿问话。宣和帝明明参加宴会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说不行就不行了?
太医正在紧急救治,给宣和帝催吐,扎针,几番吐泄后,宣和帝奄奄一息的靠在大床上,连眼睛都往上翻了。太医一遍又一遍号脉,检查身体,宣和帝嘴唇乌黑,身上还有多处皮下出血的痕迹,肚腹微微鼓掌,这情状可不是正常的肠胃疾病。
那太医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脚下有些站立不住。好好知道这在宫中混了多年的,都是油子,索性不难为他,当即招了更多太医过来,商量裁决。
广泽殿里也是人心惶惶,虽然宣和帝近一年,身体状况都不太好,但怎么看也不是要下世的样子,怎么会说不行就不行了?德妃素来是个稳重的,知道其中有蹊跷,便帮着压制安抚各路茫然恐惧的宫妃。
唯有容妃第一个不服“太女殿下这是要干什么!哪怕陛下驾崩了,我们也是太妃,现在不许我们回去收拾一番,披麻戴孝,反而如同关押犯人一样,把我们看管了起来。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看贤妃,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的情绪急欲找到宣泄点,迁怒和误伤,很容易发生。贤妃被众人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只是这个老实人向来不会吵嘴辩解。倒是德妃说了两句公道话。
“我们是先帝的妃嫔,太女是陛下的女儿,无缘无故怎会将我们堵在这里。依我看,大家稳住性子才是正理。事情弄清楚了,谁都安生。”德妃执掌后宫多年,余威尚在,叽叽喳喳的人,很快消停了。
旁边养心殿里,好好端坐在大圈椅看着那几个额头冒汗的太医,她心里明镜一般,只等着他们说出真相。即便,那个真相很可怕。宣和帝的症状,显然是中毒啊,这皇家密私一个说不准,可能大家都交代在这里了。
宣和帝立太女为储,是无奈为之,当初也没少表露不满,难道太女终于忍不了了?冒出这样念头的太医,一转身就看到好好黑黝黝的眼睛,深潭似的,吸收了所有光亮。他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出了实话,“陛下是中毒之兆。”
好好拂袖站起,“好,查。”
宣和帝所吃所用之物,最近接触到的人,东西都被寻了过来。太医推测中毒时间并不长久,因为毒是急性的,只是量不大,老人血气运输缓慢,所以发作的晚了点。好好便又做一遍排查。她有个直觉,问题就出在今晚的宴会上。而且还是她亲自操办住持的第一次,皇家内部宴会。
广泽殿的众人已经彻底傻了眼,上一秒还在过年,这一刻就要办丧事,上一分钟还是尊贵的娘娘,下一秒就成了弑君的嫌疑犯。好好一见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要糟,提前摔杯下令,谁都不许哭。哪个敢哭闹,就直接上板子。
这帮花花柳柳才算安静了。规规矩矩战战兢兢的呆着。
不一会儿小太监送来宣和帝今晚用过的碗筷器皿,这些东西来没来得及刷洗,如果真的有毒,上面应该会残留。
一帮太医开始当着这些个主子的面,逐项逐项的检验,聚在一起,商议判定一番,最后拿出了一个碗。“这上面残留有孔雀胆的粉末。”
果然是毒杀?众人面面相觑,悚然不定,容妃却拔高了音调叫出来:“这个碗,陛下不是用来喝鸡汤的吗?那是贤妃亲手熬的鸡汤。”
贤妃愕然,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好好眼疾手快,一把抢上前去,牢牢搀扶住了她。
“太女殿下!你这是要包庇吗?”容妃话音未落,就叫好好一眼逼了回去。她生了怯意,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太女看起来从容而淡定,她的冷静迅速叫众人安定了下来。好好搀扶起贤妃,让她坐回座位上,轻声安抚:“母妃放心。”
好好随即招来太监,她记得那锅鸡汤并没有怎么动,现在应该还剩下了好些。那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跪下,身后却还有两个宫女拖着一个,那中人像个破口袋一样被拎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皱起了眉。
那小太监惶惶怵怵,嘴唇结巴,半晌哆嗦不出一句话,好好用了极大的耐心等着,才得到答案,原来集会散了后,那么多美食搬下去,全扔到泔水桶着实可惜,有不少都会被太监宫女自己吃掉。这中人也活该倒霉,他吃了贤妃的鸡汤。一听说汤里有毒,立即上吐下泻,双眼外翻,这会儿眼看要死了。
好好随即给太医使个眼色,要他诊脉。太医蹲在地上,细细的听了半晌,抬起头来认真的道:“殿下,各位主子,这个中人脉搏康健与常人无异。”
容妃一听就愣住了:“怎么可能?他明明面色灰败,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怎么会没事?”
“心理作用。”好好回头冷笑:“容妃娘娘,既然你有意见,那你就来指定个太医?”德妃打圆场已经习惯,她赶忙又指了两个大夫过来,转过身又对太女讨好的笑:“此事干系甚大,仔细研讨方为稳妥。都弄清楚了,心服口服。也还了贤妃娘娘清白。”
好好也不多言,命人把接触到帝王碗筷的人带过来,一个个严加盘查。“看来汤是没有问题的,就只有皇帝陛下的那一碗有问题。”
宫娥们显然经过了一轮审问,看到太女,一个嘴巴肿起老高的小宫女,膝行几步,跪到好好面前,磕头如捣蒜。“回太女的话,这道汤是我一路从捧过来的,片刻不曾离手,就在进入大殿后,才放开。不不,是被挤开。”
她咚咚咚,锤头磕地,额头上迅速生出了鲜血:“奴婢绝对不敢撒谎,除我之外,这道汤只经了五皇子小殿下的手。”
容妃一听,几步抢上前来,一巴掌扇到了宫女的脸上:“胡沁的小蹄子!往谁身上按脏呢?五皇子现在我翠微宫中睡得好好的,怎么能由得你胡说。”她的手指养着两寸长葱管似的指甲,这一巴掌扇出去,挂到了宫女的脸,顿时三道指甲印凛凛见血,宫女尖叫了一声,却不敢捂脸,也不敢多言。
容妃又要打,却被好好拉住了手,她轻轻一甩,容妃便倒在了地上。好好叫其他妃嫔都在原地呆着,却带上了地位最高的德妃和唯一的未嫁公主小八,一起往翠微宫去。
五皇子正在睡觉,外界的纷扰不曾吵醒他。他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仿佛做梦梦到了什么好事情。好好示意随行人员安静,又挥退了翠微宫其他宫女。德妃和八公主看着被堵住嘴巴的容妃,好好自己撩开帘子进入了内室,轻轻摇醒了五皇子。
五皇子朦朦胧胧间被唤醒了,一看好好,顿时恢复了精神:“六姐姐?现在天亮了吗?你怎么来了?”
“五弟弟,我是替父皇来叫你的。”
五皇子一听,顿时双眼大亮:“陛下来找我了?陛下是不是很开心?他有没有变成原来的样子?”
好好嗤得笑了:“瞧你这话说的,难道你呈上来的鸡汤是王母娘娘的花露,陛下一喝就恢复青春了?还变样子……”
“不是,是祛除邪灵。”五皇子一边说,一边飞快的爬起身来穿衣服:“我们皇家最近不太平,几个哥哥姐姐,都被陛下赶走了。陛下性情大改,是因为邪灵。现在邪灵没有了。”
帘幕后,德妃和八公主都震惊无比,容妃的眼睛渐渐被惶恐充斥。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争气,别人都是母凭子贵的,他没能给我弄个皇后当当,现在还干了什么破事连累我?
好好心里咯噔一下,她记得许廷颢说过的,五皇子听了刘四的话,觉得自己身上有邪灵,但被许廷颢骂了一顿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怎么现在皇帝身上又有邪灵了?
“五弟弟,你也读了那么多书,詹士府的李二郎是你的教书师傅。你该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现在又满口邪灵祛灵的?”
五皇子见好好肃整了脸色,心中生出怯意,便低声道:“是四姐姐说的。我跟她遇到的时候,她哭诉我们皇家连续遭难,是因为邪灵入侵。”
好好握着他胳膊的手忽然用力,五皇子愈发胆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四姐姐说,一直都是太女殿下在瞎胡搞事,祸乱江山。但我觉得六姐姐没有变,你还是以前的你。是父皇忽然变得不像父皇了……”
“所以你觉得邪灵附着在陛下身上?”
五皇子点了点头,神情又活跃起来:“但我现在用了四姐姐的药粉,父皇应该已经恢复原样了。咱们快去看看,跟父皇说把三个哥哥都叫回来。”
“那药确实是刘四给你的?你确定?”
“嗯嗯”五皇子用力点头:“四姐姐说她在佛前祈祷了七七四十九天,佛祖赐给了她药粉。可以祛除邪灵,保佑我们皇室从此千秋万代,平安喜乐。她真善良,陛下一定会收回以前的旨意,重新让她当公主的。”
好好心中闷痛。这个小孩什么都不懂,却被奸邪教唆,利用,生生犯了杀孽,还是弑父之罪。
“那灵药还有吗?”
“有。”五皇子从枕头下翻了出来。好好心中更是震惊,而且还后怕,孔雀胆这种毒物何其阴狠,竟然就叫小孩这样放着?刘四她是有多大心!
不,不对,如果五皇子出了意外,那恰恰脱不开关系的是自己,新帝把持了政权,便毒杀以前的竞争者,这种事太多了。刘四她不过坐岸观火,毒死自己固然好,要是毒死了五皇子,那也刚好给自己身上泼脏水。
好好出离的愤怒了,她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重新塞回了杯子里。“六姐姐?”
“你先睡吧,陛下肯定睡着了,你这会儿打扰他,他会生气的。有话明天再说。”
“哦。”五皇子看起来有些失落。
好好轻轻走出来,看到了纱帐外,同样目瞪口呆的两个人。容妃方才听了真话就已经晕过去了,德妃和八公主都不愚蠢,显然清楚了这弑君案的来龙去脉。
德妃深深叹了口气,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皇帝竟然是被他最宠爱的一双儿女联手弄死的?可怜五皇子,他本是一事不知,一情不明,却偏偏被刘四给挑唆成这样。
好好指指帘幕后的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德妃和八公主领回了意思,黯然低头,太女还是个善良的人。
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但五皇子,等他长大些再说吧。
这一夜,没有一个人入睡,几番折腾下来,东方就泛出了熹微的光亮。养心殿的暖厢里,有浓重的药味和酸臭味,好好也不介意,她推门而入,看到一众太医,大冬天的,额头上还在冒汗。宣和帝还是那副奄奄一息日薄西山的模样。
好好把药粉拿给太医们检验,那是一包香灰,里头混着的,确然是孔雀胆的粉末。
宣和帝的瞳孔已经有些散大,但还是执着的盯紧了好好,他的嘴唇在不断颤抖,好像是要说话,却费尽了力气说不出来,又好像是气的,肌肉抽搐不受控制。好好略微靠近了些,宣和帝脖子微微动了动,又倒了口气。
“陛下……你,你中毒不算很深。”好好最终选择了出言安慰。又回身对几个太医团团做了一圈揖:“辛苦各位了,请务必认真救治,本殿下会给各位记一大功。”
太医们纷纷躬身避让,不敢受礼。待到出了暖厢门,那院正却随即跟了出来,他察觉到了方才太女使得眼色。“大人说实话吧,皇帝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那院正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面上的忧色仿佛能直接揭下来,“回太女,方才您已经见到了,陛下本就年老力衰,现在脏腑又遭到了毒素侵蚀,太激烈的方法又不敢用,虽然暂时稳住了,但不过是用好参吊着气,其实依然朝不保夕,若是熬过了这三天,就可盼脱灾,以后用心调养,好好将息,还是有望康复的,若是熬不过这三天……”
“我知道了。”好好深深吐了口气,大冬天的清晨,呼出来的,是浓重的白雾。她传话下去,带李二夫人,刘四进宫。就说是陛下传召的。
刘四同样一夜未眠,她的内心被又恐惧又兴奋的情绪占据。过了今晚,过了今晚她就又重新当上金枝玉叶了。尊贵逼人,有权有势。
丈夫李解正睡在她身边,诧异于她今晚突如其来的热情。刘四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只知道自己内心里有种隐秘的冲动,望着窗外的爆竹,腰束红帛忽然冲上天空,发出嘭的一声,四散飞舞,她的眼睛瞪得出离的大,仿佛看到了阿六的尸体。
她会死!什么狗屁太女,什么天之骄子,统统都完蛋。她才是大夏最有权有势,风光无两的公主。父皇会感激她,是她这个有勇有谋的女儿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五皇子也会感激她,是她清除了大障碍,给他最后登上皇位,提供一推之力。
她不仅会恢复尊号,还会成为国公主!将来就是长国公主。那些瞧不起她的,曾经对她落井下石的,现在都得来舔她的脚趾。一想到这样的结果,四公主都兴奋的无法言喻,整个晚上,她的心脏突突的跳动,攀附在丈夫身上,身体微微发抖。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她便醒了。叫侍女打了洗脸水进来,她小心翼翼的洗过自己每一根指头,洗了一半,又觉得不对。她不应该这样洗脸。于是一转身,往红栆木花雕椅上坐了,悠闲的把脚翘起,让侍女给自己腿上铺上了半旧猩猩红大罗方巾,骄矜了抬出了指头,手洗完以后,她微微抬起了下巴,叫丫鬟给她擦脸。
李解不懂最近一直都很压抑,且六神无主百无聊赖的妻子,为何又忽然开始兴致勃勃拿乔作态,只看她洗完了脸后,又开始上粉,她眼角抹上淡淡的紫色眼膏,连着抿了好几下口脂,让嘴唇变得红润起来。
想到昨夜的激情和蜜爱,李解又有意动,欲要来吻吻她。毕竟妻子走出了阴影,他还是很开心的。熟料他的唇还未碰上刘四的腮帮,就叫她一把推开了,她怒立了眉毛呵斥:“你弄乱我的妆容了。”
李解一时无语。
皇家的使者到了,四公主矜持的站起身来,轻轻拉了拉身上百褶留仙裙,扶了扶头上的喜鹊登枝响铃簪,她还回头冲丈夫得意的笑了笑。瞧着吧,这才进宫,我将依然风光无限。
她如今只能以臣妇的身份进宫,宣召她的,是养心殿的主子。皇帝一定会大大奖赏自己的,刘四的唇角,不一小心就翘的老高,她看到了伏在宣和帝身边愁眉紧锁眼窝青黑的贤妃。这是闺女死了,所以来告状的吗?她一进屋就注意到了皇帝不同寻常的病弱,脸色苍白如纸,气息都是微弱的。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四公主伏在他身边哀哀哭泣:“父皇,可怜的父皇,您终于肯见我了。”一颗眼泪还未流下,她又迫不及待的问:“陛下,您今日怎么忽然招我进宫来,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宣和帝口齿缠绵,含糊不清,干黄的手轻轻发抖。“皇,皇位……”
“您不是立了太女吗?皇位是要传给太女的。”她转头看了眼眼窝犹带泪光的贤妃,眼中恶意一闪而过,“难道是太女出了什么事吗?”
“小,小五,邪灵”宣和帝瞪大了眼睛,舌头僵直,干瘦的胸膛不断颤抖:“毒,毒药。”
刘四抹了把脸,握住了宣和帝的手:“陛下,您的皇位是五弟弟的,让个女儿做皇帝,成何体统!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真英雄不拘泥于微末得失。失去了一个女儿,再换来大夏一代和平稳重,这才是大胸襟长眼光。您是仁慈的父亲不好下手,我便帮您做了。清君侧,乃是正义臣子不可推卸的责任!”
宣和帝的眼睛愈发瞪大,他手腕绷紧了力量,肺里喘的像拉风箱。他忽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嘭的一声,刘四被推倒在地上。“你!你个逆女!你干得好事。”宣和帝强行扎挣起身体,喊出了这一嗓子又倒下了。
刘四茫然的倒在地上,继而又摆出了孝女的模样,流出眼泪:“父皇,我的老父亲,怎么这段时间不见,您就变成了这样,果然是那帮不孝的儿女总是让你不顺心吧……”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一只正在哀叫的母鸡被人捏住了喉咙。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鞋子,朱红色绣金错花龙凤鞋。女子绣花鞋上绣凤的多,这绣龙的……她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眸子里映照出一张让她深恶痛绝又无法消弭的脸庞。阿,阿六?你怎么……她双手按住了胸口,脸上呈现出梦一样迷茫的光景。
“我还活着,你很意外吧。”好好负手而立,最终还是没忍耐住,劈手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她没有刻意控制力量,刘四头一扭,咳出一口血来,“你,你打我?”她震惊的板正身子,却又是啪的一声,另一个耳光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她脸上。
“你真是好恶毒的妇人!竟然利用顽童伤人!你的心是什么做的?难道那刘五不是你以前玩乐讨好的弟弟吗?”
刘四两边脸颊高高肿起,钗环坠地,头发散乱。“你,你含血喷人!”
好好冷笑,让出了身后床榻上的宣和帝:“我含血喷人?若非我的驸马提前摸出些端倪,现在躺在这里奄奄一息的人就是我了。”
刘四呆住了。
好好厉声道:“你的毒药,误伤了你的父皇!你看看这一幕,你不惭愧吗?”宣和帝灰白的头发散落在面颊上,整个人都透着绝望的气息。他深恨自己眼瞎。这就是他一度非常宠爱的“懂事”“听话”的女儿?一个如此恶毒残忍的妇人?
“陛下,请允许我下旨。”好好躬身请命,宣和帝吃力的点了点头。
“庶女刘四,冒犯天颜,罪有弑君之大,压入大牢,择日问刑!”好好话语铿锵掷地有声。宣和帝看着这个女儿,忽然从她身上看到了许多往日不曾看到的东西,比如沉稳,比如威势,比如不可冒犯的凛然。
人,只要到了某个位置,看到了某些不一样的风景,自然会有那不一样的气质。皇帝也一样,三百六十行职业中的一个,锻炼锻炼,就愈发像样子了。宣和帝深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刘四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阴谋早就败露了。这次进宫,也不是什么受封赏的,她是自己乖乖的走上了断头台。心情从高峰陡然落入深渊,刘四摔得粉身碎骨,连一根小指都动不了了,如同一堆破布一般,被宫女拖走。
临走到门口,却忽然又迸发出力量,哄然大叫:“陛下,父皇,你被这个妖女骗了!她根本不是什么公主。阿六早死了。死在上林猎场了。她是邪灵,是祸乱江山,祸害刘家的邪灵啊……”
好好一语不发,默然而立,养心殿大门打开,冬日里灿烂的阳光映照着白雪,金黄的一大片,那阳光洒落在她的周身,皇皇然,晃晃然,正大光明,辉煌夺目,众人不敢直视,默契的低下头去。
好好在一片辉光中看到了疾步行来的许廷颢。他穿着火红色的裘衣,从雪地中悄然而来,仿佛一只行色匆匆的狐狸。
“殿下。”许廷颢也顾不得弯腰行礼,先拉了她上下左右的看。昨夜皇家惊变,好好还没有发布消息出去,一帮文武大臣皆是不知。许廷颢是安排人手盯着那李家二夫人,一大清早听说这刘四忽然又被传召进宫,许廷颢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还好吧。”
“当然好。”好好嗤得笑了,用手轻轻擦擦他额头,瞧你,至于紧张成这样。许廷颢见她说笑如常,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大过年的,都放鞭炮贴桃符,祛邪灵的手段一套一套,我还以为你要被你抓住驱邪了呢。”
好好偷偷伸手,指了指室内,轻声道:“被驱邪了的人,在那里呢。”
许廷颢先是讶然,随即又收敛了神色。好好暗中传下消息,叫人准备办理丧事。宣和帝,眼看着是熬不过这一关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好好牵住了许廷颢的手:“来,到景福宫里去。母妃会发红包的。”
贤妃娘娘也从暖厢里走了出来,呼吸了一口冬日冷空气,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看到许廷颢,先是惊讶,又是放心。这是个好孩子,知冷知热牵挂着媳妇。
宣和帝又睡了过去,不知是困倦,还是晕迷。一辈子到头了啊,贤妃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鬓角刚冒出的白发,又伸手拉住了女儿和女婿。光阴流转,新老更替。孩子长大了,母亲就老了。
景福宫中还有贤妃大年三十晚上就炖上的猪头肉,还有她亲自放上笼屉的枣馍馍。许廷颢一大早进宫,身上还带着寒气。想到他一个人守着偌大王府孤零零的过年,贤妃就觉得心疼。别的公主都可以在家陪父母公婆,自己女儿却得在宫中住持宴会。
“颢颢,你昨晚年夜饭吃了点什么?”
许廷颢想了想,笑道:“我吃了饺子。还有桂花汤圆。”
“还有呢?”
许廷颢笑道:“我就一个人,那饺子和汤圆吃了就饱了。不过菜还是做了蛮多,我让府中的管事属下们一起吃的。他们还喝酒唱曲。看着也很有意思。”
贤妃愈发心疼了。她从怀里冒出了一个好大的红包。好好用眼一瞅,似乎比自己的还要厚些。许廷颢笑道:“今日来得急,没顾上带新年礼物给娘娘,等明天一定补上。”他一转身把红包塞给了好好,轻声道:“新年快乐。”
“还有呢?”
“在王府里呢。等会儿一起去瞧。”
贤妃又亲自揭开了笼屉,给她们一人发了一个红枣馍馍。“早生贵子。过年吃红枣馍是最吉利的。我当初就是吃的红枣馍,随后就有了阿六。”
这话一说,正预备咬馍的好好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扭头看许廷颢,许廷颢倒是吃的很香,笑得温柔腼腆,仿佛对长辈的心意十分受用。
三个人正在吃饭,却有宫女来报,称五皇子来了。好好刚说通传,五皇子就跑了进来,他预备说什么,见到一桌子好菜先不说话,埋下头吃了一大碗喷香的肉粥。吃完了,擦净嘴,规规矩矩坐着,好好发现只要许廷颢在,他的仪态就会规整许多。
“姐姐,我刚刚睡醒,就听到宫女说陛下病了。”
“没错。”好好尽量让语气保持平稳,她瞒下了皇家投毒相残杀的消息,对外声称,皇帝是除夕夜多喝了两杯犯了病。“御医昨天晚上连夜治疗了,他现在还在休息,精神也不大好,你不要去打扰他。”
五皇子问:“父皇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好好摸摸他的头:“陛下毕竟年纪大了,人老了就容易生病。这是很正常的。你好好读书,很多道理自然就懂了。”
五皇子相信了。小孩子是不会为了一件事烦恼太久,他又愉快的跑出去放鞭炮了。这次他从德妃那里叫来了祯哥儿,俩孩子依旧玩在一起。德妃看起来有点担忧,默默的在一旁看着,后来注意到好好和许廷颢也站在屋檐下,她便对着二人轻轻笑了笑,自己回去了。
“刘四被被处斩吗?”
“杀了她多便宜她。送去辽东战场,给披甲人为奴。”她愈是要贪图权贵,便愈是要她贱入尘埃。
许廷颢冷然一笑,“若李二求情呢?”
“她丈夫没有那个胆量。”
“好。”最后一个祸患消除了,他也可以暂时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