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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毒计 ...

  •   转眼到了冬月十七,广济寺要做阿弥陀佛的圣诞,鉴于这座寺庙长久以来跟大夏皇室的良好关系,好好这个太女也得表示表示。奈何自己被林微媸那帮人缠得脱不开身,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听不完,只得委派自己的驸马代为出面。

      于是她捧着七七四十九颗琉璃珠送给了许廷颢,请他往广济寺里做典礼。而自己这站在大宫门外依依不舍的送别了他。简直要迎风洒泪见者哀伤,不知道的人还只当太女跟驸马感情有多好,连这短暂的分别都受不了,然而好好内心在狂喊: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想出去玩啊。带我带我带带我……然而许廷颢头也不回的走了。好好又被一帮老大人抓了回去。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被法海残忍的关入雷峰塔的白娘子。

      广济寺的台阶上已经落了白雪,许廷颢拢拢厚重的火狐狸披风,不紧不慢的往上走。面上表情沉溺,足下脚步稳重。老家院依旧跟着他,略微落后点距离,心道不知何时起,王爷的心事就变得看不透了。

      许廷颢抬起头来看看纠墨群山,又轻轻掸掉了袖子上的落雪。当初他的祖母就是来了这庙宇,回家途中出事的。若是他当时坚持陪伴,情况会不会变得两样呢?祖母算是死在三皇子和二皇妃联手之下。

      风吹的有些冷了,刮在皮肤上微微刺痛。许廷颢心道,就知山上不好过,还是让她乖乖呆在暖厢里好。

      他轻轻搓了搓手,把指头往厚重的绒毛袖口里缩了缩。他不习惯戴手套,因为他十成的功夫,八成都在手上。戴上手套,万一有突发状况,会影响他的应变。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足够警惕,但还是没能保住自己诊视的东西。

      他轻轻吸了口气,呼出的白雾消散在空气中,望了眼繁花沉沉的京城,在心中默默发誓,他最后的至宝,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夺去。

      天气寒冷,也无法影响善男信女们的热情,许廷颢来到半山腰处,便看到了密集的人群,心里有事的,要来求个安生,心里无事的,要来看个热闹。他默默走入人群,但身上的火狐狸披风显然很扎眼,不一会儿就引起了些许议论和围观。

      “娘亲,那个哥哥真好看。”

      “嘘,不可以惊扰了贵人。”

      “到底是太女的夫婿,果然不是常人可及的。”

      许廷颢对这些话早已习惯,也不觉得有何忤逆和不敬。反正他们会有个孩子姓许,继承北靖王的爵位。许廷颢迈入大雄宝殿,在佛前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将那一桩桩宏愿,交代清楚。

      当年的土豆大师现在还活着,而且愈发慈眉善目像个神仙。“天寒雪重,王爷请随小僧后厢房歇息。”

      许廷颢合掌谢过,送上节礼,悄然走入后院。这里挂起了经纶梵幡,还有苍苍松柏,风雪中更显挺拔。院子后,那片桃树林,如今早已看不出颜色。他进了房门后,挨着火炉坐着,眼睛却只看着院子。那片桃林,奶奶曾经画过画,他和公主曾在那里嬉戏。

      看着看着,视野里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五皇子?如今宣和帝不大管他,他便得了自由,成了没笼头马。前两天就说要到这里看热闹,偏偏容妃是娇贵的,大冷天不愿意出门,好好拗不过这小破孩,便安排了好几个合衬的下人跟着。他果然还在这山上。许廷颢打算等会儿回程,把他一齐捎回去。

      不,不对。跟在他身边的人,好像不是宫女。那个翠色多罗尼团花大袄的人是,是刘四?

      许廷颢站起身来,看看那火红的披风,还是放弃,从室内扯了块雪白的帐幔披在了身上,迅速离了屋子,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桃林向来是个私下约谈的好地方,但这会儿却不是。天寒地冻,五皇子脸蛋红红直流鼻涕,他搓搓胖胖的小手,心疼又诧异的看着刘四:“四姐姐,你怎么又哭了?这种天气掉眼泪,是会结冰的。你的脸会冻坏的。”

      风中断断续续传来刘四的呜咽:“好弟弟,真难为你还认我这个姐姐。你是个好孩子,跟那帮趋炎附势的不一样。如今父皇不喜欢我,大家都不跟我玩,也就你还理我。呜呜……我在这上京已经活不下去了。”

      五皇子本就不到辨的清是非曲直的年龄,只看刘四哭的可怜,差点自己都要哭了,“姐姐,你不要这个样子,谁说我们不是一家了?太子大哥,赵王二哥,还有三哥,现在全都不知哪里去了,难道你也要走吗?”

      刘四握了他的手,哀哀哭泣:“不是我要走,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没办法。你看,我们一家人当初多么和乐,多么美好。你和祈哥儿,祯哥儿一起玩耍,太后祖母会发各种好吃的。哥哥姐姐们围在一起,玩游戏,说笑话。但现在,走的走,散的散,回不去了呀。”

      五皇子想到以前玩耍的小伙伴,也红了眼睛抽噎起来。他也想要以前的生活。慈祥的皇祖母,伟大的父亲……现在那个总阴沉着脸唉声叹气的不算。

      “五弟弟,你想回到以前那样吗?”

      五皇子认真点头:“我想。”

      四公主看看四下无人,愈发压低了声音:“姐姐这里有个注意,是咱们皇家有人被邪灵附体了。她弄乱了我们的家庭,现在还想弄乱整个大夏。幸而菩萨保佑,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只消你……”

      一阵大风呼啸而过,穿过密集的树林,穿过山石狭缝,声音被压迫挤扁之后,变得愈发阴森,恐怖,仿佛来自地狱的鬼哭。

      风声停止,刘四和五皇子也分开了。他俩人一前一后,往庭院里回。刘四一路谨慎的注意着四周,确保没人发现,这才松了口气。她三令五申叫五皇子保密,如果这困兽之斗起了作用,那她后半生照样富贵通达人前显要。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俩离开后,那桃树旁,雪堆侧,有一角白布动了动。许廷颢无声的站起身来,又无声的消失了。他跟陈叔苦学良久,又在西北受过锤炼,要哄过妇孺,何其简单。只是天气糟糕,未免身体苦些。

      他飞快的回到卧室,夹裹着一身寒气,老家院看到他的模样,吓了一跳:“这么大风大雪的,王爷您往哪里去了?”他一边倒茶来搪塞寒气,一边为他把暖炉移过来。

      许廷颢派出去的人反应最近几天,刘四跟贪玩耍的五皇子有接触。他不让礼部官员代替,坚持自己冒雪上山,也是为着一探究竟。

      许廷颢把冻得生疼的手放在热水里,由下人给了重新裹上了裘袍。老家院拿着小银刷子把乱了的风毛重新理顺,心道这衣裳是皇太女殿下买的,自然得好好爱惜着。他心里有点为难,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主子一下,跟女孩子逛街的时候,还是不要让人家掏钱了。

      许廷颢垂眸看了眼这火红火红的狐狸毛,便道:“这件衣服实在太显眼了。尤其只有我一个人穿的时候。”

      老家院默默无语。难道您还要拉着太女殿下一起穿吗?不过俩人凑一起岂不是更显眼了,跟两盆火似的?

      “下次我要买件白色的。纯白的。”

      老家院记下了。“好,下山之后,我会帮您寻访的。纯白的狐裘虽然得几百两的银子,但王府自然买得起。哎,对了,说不定不用买。咱们府里的仓库,王爷您并不曾细细盘点过吧,说不定那里头就有呢。”

      许廷颢竖起指头:“不,我要最新款的。”

      “……好,老奴会去找的。”

      雪洋洋洒洒飘了几个时辰,积雪封路,许廷颢在山上住了一天才回去。并且在回去时,毫不留情的把五皇子抓了回来,一齐塞进了马车里。五皇子冻得鼻子红红,耳朵也红红,满脸写着不甘愿。他不想回去,宫城里的气氛太压抑了,连狮子狗都不愿叫一声。

      “姐夫。”他刚要伸出手撒娇,结果手指头还没碰到许廷颢的衣袍,就叫他握住了手腕,“别随便碰我”这小孩总算发现对皇姐有用的招数,姐夫却全然不吃。

      “刘四跟你说了什么?”

      许廷颢开门见山,五皇子立即摇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四姐跟他说了,不要给别人讲,还拉了勾。许廷颢看着他,似笑非笑,五皇子用力抽回手,却被拿的纹丝不动。他大喊:“你再不松,我就告诉太女姐姐,你欺负我。”

      许廷颢微微皱眉,随即从他棉袄上扯下了一颗纽扣,“那我就说是你先来打扰我休息的,赶都赶不走。”

      五皇子咕咚咽了口吐沫,看着许廷颢裹着大毛裘衣毛绒绒的一团,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冷。

      约莫日暮时分,许廷颢回到了公主府,好好正在围着火锅吃涮羊肉,膻味迎风飘三丈。许廷颢先站到梅花树下,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屏住呼吸钻进了暖厢把好好拖了出来,拖到隔壁。好好放下手里的筷子,对着他上下一打量,面上微白唇上微干,随即问道:“你是伤寒了吗?山上太冷了。难道那个火狐裘还不够保暖?”

      非也。许廷颢示意她不用担心。随即叫丫鬟拿滚水煮老姜来。一边泡脚一边喝。高热的水,雾气袅袅,泡的两只脚红彤彤的,热姜茶喝下去,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身上寒气一哄而散。“我把五皇子送回翠微宫去了。那个小孩太顽皮,容妃又是个拎不清。”

      好好点头。容妃是个爱自己多于一切的人。包括她的儿子。当初婴儿出生也很喜爱,后来却迅速厌恶了育儿琐事。她每日花在脸上的功夫,比花在孩子身上的多。曾经心血来潮来学馆接五皇子放学,结果没见到人,回家后,先骂一顿“胆子大了,敢逃学了。”五皇子委屈的告诉她:“今日轮到跟赵师傅学武。根本不用去学馆。”那场景简直尴尬。

      所谓小别胜新婚,二人两三日不见,少不得温存片刻。好好索性坐在他怀里,攀住了他肩膀:“在山上看着和尚,听着木鱼,念着经纶,有没有想起我?”

      许廷颢当即便笑了:“有哇,当然有。看到红辣椒,风飘雪,桃树林都会想起你。”

      好好故意皱了皱眉毛:“可是现在的桃树林很难看,光秃秃灰溜溜的。怎么就想起了我呢。”

      “因为眼前灰败,所以才会更加想念那有你在的地方的呀。”两人自幼嬉戏,又总角之好。许廷颢也不是对刚过门的新娘子没辙的拙男,如今对哄公主这种事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他低头冲那红润的耳垂轻轻一啄,弄得好好咯咯直笑。

      “那佛前大红宝烛好看吗?”

      “好是好,但总比不过香闺鸾蜡。”

      “听说广济寺的佛龛,还有香积橱都刚换过,佛靠金装,十分威武漂亮。”

      许廷颢便笑:“金身佛像再好看,也比不过家中水月观音莲花落。山中有风有雪,凄凄惨惨戚戚,别是老天嫉羡我。拦了旅人归不得。任由我左思右想,没奈何。”

      好好愈发听得红艳了脸蛋,学他当初形状,挑起一根指头,戳他前额:“叫你多读正经书,少看话本。”

      许廷颢轻笑:人生好书多从榻上读来,可笑迂腐夫子不懂得。“你最近要小心那个五弟弟。”

      “怎么了?”好好疑惑。这个孩子外表像宣和帝,性子却像容妃,有点小聪明也露在明处。因为年幼,更多时候,让人愿意当成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他大约认为你身上有邪灵。”

      好好转转眼珠,忽然大笑,她想起年幼时初见许廷颢,就以为他是个鬼娃娃,拿着桃木剑冲他比划。“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许廷颢不懂她为何有这一问,笑道:“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我嘛,向来都是敬而远之。需要把事情附会到神灵身上的时候,我就会信一信。”

      “比如?比如我们的相遇。”好好忽然坐正身体,严肃的看着他:“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从二十年前过来的,我老早老早就见过二十四岁的你。”

      许廷颢被她这奇思妙想提起了兴趣:“那时候的我怎么样你又怎么样?”

      “我住在你的王府里。你比现在还要高一些。我不是皇家小公主,其实现在的我是个奇奇怪怪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好靠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拨弄着他的头发:“这个秘密我从来都没给别人说过呢。”

      许廷颢先是一脸茫然,随即恍然大悟,他点头道:“果然哦,好大一个秘密。”

      好好立即点头,点头犹如捣米,看我对你多好,简直是开诚布公,坦诚以待。许廷颢低头亲亲她以示奖励,随即道:“以后少看话本啊,乖啦,尤其是林微媸写的那些。”

      好好:……你不相信人家,人家好伤心的,小拳拳捶你胸口,嘤嘤嘤。

      隔壁间火锅还在咕嘟咕嘟的煮,许廷颢便叫人撤下了羊肉片,另换一锅高汤,重新煮来。好像有些日子没回北靖王府了,明日把公主拖到家里去。

      五皇子回到了翠微宫,把从山上带下来的香积佛珠送给容妃。容妃看了一看,便放在了一边,她最近都佩戴蓝田暖玉和南浦珍珠,据说有美容养颜的功效。五皇子心大,倒也不觉得失落。

      他趴在了红木大条案上吃牛乳,是用奶片混合了蜂蜜冲的,滋味十分香醇。正吃得香甜,忽然听到容妃叹息,“陛下最近沉迷于丹药,已经不近女色了。他有多久没到这翠微宫来了。难道我这里的水仙花开的不好吗?”

      五皇子抬头看了看放在殿角和桌案上的好几盆水仙。花是好花,香雾朦胧,娇袅不胜。“不过陛下最近也没有往景福宫去。呵,贤妃那个笨女人,以为闺女成了太女,她就能多多受宠。但陛下还不是不待见她?”

      五皇子听了这话,愈发觉得心中纳闷。母妃也好,宫中其他娘娘也罢,她们的喜乐不都是父皇左右的?那消失在京城,再也看不到的三个哥哥,是父皇赶出去的。四姐没了公主身份,好像也是父皇下得旨?

      五皇子疑惑了。我们一家以前也都是快快乐乐的。怎么父皇忽然就改了性子呢?他放下骨瓷金边小碗,离了翠微宫朝养心殿跑去。

      养心殿如今的气氛压抑的很,宣和帝变成了个古板阴沉的老人,身上萦绕着的,要么是烟香味,要么是药苦味。这位大人物,就好比是后宫的天,主宰着其他人的喜怒哀乐。他沉着脸,别人也提心吊胆,不敢大声的笑。

      五皇子回想起以往父亲的慈爱,温和的教导,又比比眼下这局面,忽然想到了六姐夫对他的告诫。

      “你这娃娃真是蠢的很。太女殿下以前是什么人,现在还是什么人,难道她对你有哪点不如从前?前段时间,皇家是诸事不顺,但你六阿姐当了太女起来,朝中人心逐渐稳定,各方各面都趋向正规。你那三姐姐和五姐姐日子也愈发安逸了。连皇陵的两位哥哥也受了抚恤,日子好过多了。你六姐姐身上即便有灵,也是神灵。”

      五皇子摸摸耳朵,仿佛又想到许廷颢拧过来的手指。“再偏听偏信,你就是头蠢驴,活该挨鞭子抽打。”

      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暗思暗想暗揣测。六姐姐当然是没变的,我母妃也没有变。其他人也都是往日模样。只有父皇变了啊。

      这么一想,他猛然抬头,刚好对上了宣和帝居高临下扫过来的眼睛,眼窝深陷,面颊上还带着青气,皱纹密布的的脸在飘摇的鸦青色幔帐,和冬日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点恐怖。

      五皇子吓得不敢请安,一溜烟似的跑了。他心里冒出一个阴森的念头,难道这宫里真的有邪灵?只是附体的人不是六姐姐,而是父皇陛下?

      眼看到了年下,李府的气氛却不见多么安乐。他们一家早先大刀阔斧要支持五皇子上位,实指望将来弄个一品大夫,帝师首辅这类的当一当,熟料老皇帝自己变卦了,竟然放着好好的皇子不用,要把皇位传给女儿。

      最最无法忍受这件事的是刘四。你一个女人,怎么能当皇帝?早先跑到了军营里,已弄了个不男不女没规没矩,现在竟然连皇位都不放过。你这叫母鸡司晨。自古君为臣纲夫为妇纲,你一个妇人自己要去当皇帝,岂不是乱了秩序,搅合了阴阳?

      李家的老当家最近也很困扰,心里压力巨大,让他长时间告病不朝。他本是试探一下太女,太女却顺水推舟让他在家休养了。这让李家人愈发忐忑,历来皇储之争中站错了位置,那都是灭顶之灾。现在刘六还只是太女呢,若她将来顺利成了皇帝呢?李家黑云压城,一家人团团坐着,连饺子都吃不下去。

      大嫂余桂兰本就是个暴脾气,她为此深恨刘四。“都是你当初出的骚主意!还得罪狠了太女,要不然怎么会叫我们家翻身无望?”

      刘四恨得咬牙,愈发把希望寄托在五皇子身上。宣和帝也不想让阿六当女皇帝的吧,他只是被逼无奈。真正忠君体国的人,都有那狠心和决绝,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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