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不上天》白茶霁夜

13、撩龟

　　梦罗感到耻辱。

　　作为一只活了万年的玄武，近日频频被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调戏。这不是耻辱是什么。

　　梦罗甚至生出几分厌世的心态，这世间还有谁比她痛苦？还有谁？

　　“老夫！”黄长老更感到耻辱。

　　作为人间第一宗门的长老，近日只能躲在一只小乌龟的意识里，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晚辈调戏。这已经不是耻辱了！这明明是报应！

　　“看开点吧。”

　　“老夫要是知道青云小子如此可恨，老夫早就……”黄长老话音未落。梦罗又被人拎了起来，想也知道是谁。

　　陈青云道:“知道错了？”

　　梦罗头朝下，整个人头晕目眩，虽然她现在是只小乌龟的样子，但不论是龟身还是人身，都不妨碍梦罗眼冒金星，头如捣蒜:“知道了。”

　　陈青云将梦罗放在掌心，继续摆弄她的尾巴。梦罗晃晃悠悠，趴在他掌心仍打晃。

　　黄长老道:“要不咱们跟他拼了。”

　　“要拼你拼，我可不鸡蛋碰石头。”她现在本源受伤，本尊也受伤，差不多是只废龟了。如果不是黄长老非得跟她比试，她早回造梦殿享福去了，哪会在这受罪。

　　黄长老一直躲在梦罗的意识里，时不时翻看她的记忆，有时看到感人的地方，竟然不知道从哪变出个手绢，擦擦老泪。所以梦罗的所思所想，基本逃不过黄长老的老眼。

　　“你什么意思，是在怪老夫么？”你看看，一堆老骨头架子还成天蹦哒，也不怕神识散架。

　　梦罗翻白眼的小动作，被陈青云不偏不倚的看到。莞尔一笑。清彦的脸庞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辉，离近点还能看见他脸上细腻柔软的绒毛。不得不说他长得很耐看，皮肤平整光滑，毛孔很细，不施粉黛也比寻常人白上几分，却不显得粉面油头。

　　初见时文雅瘦弱，好像凡间随地可见的俊秀书生，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贵族气息。等有一天，陈青云在她面前脱了衣服，梦罗就不这么想了。

　　陈青云看起来文雅瘦弱，实际上肌肉结实又不显得肥腻，腰线因为长期舞剑的缘故张驰有力，好像一条妖娆充满诱惑力的鲛人，一直往下延伸到更深更密的领地……

　　原谅梦罗喷了鼻血，再次不合时宜的晕倒。

　　后来，陈青云以梦罗偷看他洗澡为名，罚她在太阳底下悔过。直到刚才。

　　其实梦罗是真心悔过了。

　　早知道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能这么撩人，她就不大老远的跑到天宫受苦受难去了。人间多好，及时行乐。梦罗惬意的往后仰，似乎忘了自己还是只小乌龟，顿时四脚朝天，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陈青云挠了挠她的肚皮，问道:“痒么？”

　　梦罗憋着一口气，摇头。

　　陈青云十分优雅的凑上前，削薄的唇轻启，吹出一股暖暖的气流:“真不痒么？”

　　梦罗咯咯笑道:“痒。”全身酥麻，快要□□了好嘛。

　　陈青云收回笑容:“痒你还不起来干活，打算睡到什么时候。”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威严，语调不高，却很有大师兄的气魄。

　　梦罗翻个身，缓缓爬向厨房。

　　黄长老哀嚎一声:“小乌龟，你还要去啊？”

　　“不去怎么办？”梦罗脚下不停，绕过忙碌的伙夫和厨娘，来到仓库。

　　几天前，青天宗的人来到金玉渡劫的山下，意外看到洞府上空盘旋的天雷。这股天雷成青紫色，只有珍贵的天宝地灵化形才能引来如此壮阔的天雷。青天宗的人起了贪心，一面让人等在船上，一面暗伏在洞府门口，等金花渡劫的紧要关头，给她致命的一击。

　　原本还算顺利，只不过半路跳出一团黑球，硬生生的吃了几个青天宗的人。后来，黄长老出手，那团黑气受伤遁走，金花也被抓了起来。

　　梦罗来到船上，第一件事就是打探金花的下落。

　　几个奶娃娃告诉她，金花被天雷反噬，失去大量仙气。陈青云怕她半路死去，便派人先把她送回昆仑山。至于那个黑球么，梦罗前两天还看到了他。

　　黑球不知道金花不在船上，沿途追赶青天宗的船，趁入夜时分，一举突袭。黑球伤了几个青天宗的弟子，仍然没有找到金花，逃窜之际和梦罗撞个正着。

　　梦罗被撞翻在地，四仰八叉，模样很不雅观。幸亏她现在是只小乌龟，要是被人看见，还不羞愧的钻进地缝里。

　　黑球应该认出了梦罗，大眼睛流露出欣喜，又有几分忧愁。青天宗弟子追了上来，黑球顾不得招呼梦罗，扑通跳进河，不知是死是活。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偷老夫的宝贝？”黄长老有些急了，高阳家都是恩怨分明的性格，梦罗被瑶光重创，按理说应该心怀恨意，拼命报仇才对。怎么梦罗一直不慌不忙，日子过得甚至称得上悠闲。

　　梦罗慢悠悠的钻进一个布袋，用嘴拖着一根像木头柱样的东西，前端有尖锐的刀片，梦罗晃了晃，撅起尾巴，十分勤劳的在削土豆。

　　黄长老的三观碎了一地。

　　“你急什么？”梦罗悠悠的道:“我也想快点恢复巅峰，可是你也看到了，你在洞府凭空消失，唐沐挽又言辞凿凿的说我杀了你。就算其他人不知道我是从洞府爬出来，可陈青云知道啊。我要是明目张胆的偷你宝贝，保不住没爬到你的房门口，就被他拿去炖汤了呢。”

　　黄长老泄气:“那怎么办？”

　　梦罗很确信的道:“我们只要表现得很低调，很无害，等陈青云不盯着我再说。”说完，又叼起工具，努力的削土豆。

　　黄长老想说，您老已经很低调很无害了，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街边耍戏的人训练出来的呢。再说要是一只普通的龟，能知道削土豆么！他大哥收的徒弟是何等精明，早就看出梦罗就是洞府里的那个大杀神。

　　按照陈青云的手段，他现在看破不说破，怕是想等回到青天宗后，再处理这只小乌龟呢吧。

　　“唉。”黄长老唉声叹气，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梦罗笑笑，猩红色的眸子闪过别样的光芒，既然金玉就在青天宗里，她搭顺风船又有什么不可？如果陈青云想拆穿她的真面目，又何必等了那么长时间？

　　蹲在船上几日，梦罗大致了解到青天宗内部的情况。青天宗跟万年前不同，现在主要分为两个阵营。一个是现任宗主唐玖玖所推崇的玉黄门，另一个前任宗主的徒弟，现任大祭司的陈凌恒所在的成天门。

　　这两大阵营虽然同属青天宗，但行事作风大为不同。唐玖玖性格狠辣，张扬倨傲。陈凌恒心思缜密，手段颇多。除了玉黄门和成天门之外，还有玄虚门和地妖门，每个门派占据昆仑山的一座山峰。依次按照“天、地、玄、黄”排开，玉黄门和成天门离得最远，遥遥在望。

　　其中地妖门专收人间强大的妖灵，也是沉渊君提过最适合梦罗的地方。

　　这是上四门，还有下三门。

　　下三门在昆仑山下首。分为日月门，辰宿门，还有洪荒门。沉渊君没怎么提过下三门，所以梦罗也不清楚。

　　这一艘船上，陈青云属于成天门，唐沐挽属于玉黄门，至于其他人，梦罗没什么印象。唯独黄长老，问他是哪个门的，他也不说。

　　梦罗削完土豆，几个奶声奶气的孩童怯生生的走来，之前抓着梦罗下锅的女童叫沈灵雨。她还有个大十岁的姐姐叫沈朝雨，据说是成天门最有潜质的一人。孩童中有个男孩最特别，只因他有双鸳鸯眼，陈青云经常把他带在身边，换作灵均。没有姓。

　　“小乌龟。”灵雨咽口水。梦罗趴在桌子上，两只爪子拢在身前，半眯眼睛，听她说道:“我饿了。”

　　梦罗见她一脸恳切，一只爪子拨楞土豆，一边道:“别客气，快点吃吧。管够。”

　　灵雨撇撇嘴:“我不要吃土豆！”她已经吃够土豆了，船上没有肉可以吃，一点也不开心。如果能吃到……

　　梦罗感到她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便漫不经心的道:“小小年纪就想杀生，你家青云师兄还怎么疼爱你？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真是个慈悲为怀的好孩子。”

　　灵雨想想她家青云师兄，顿时没心情炖乌龟汤了。青云师兄修的是素心道，顾名思义不吃荤食。梦罗不知道这么一个阳气方刚的青年是怎么忍住不吃肉的，不过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灵均道:“青云师兄说，这只小乌龟狡猾的很，我们到青天宗把她交给地妖门主即可。一路上不要同她说话了。”

　　灵雨咬手指头，大眼睛中流露不忍:“她会死么？”

　　“不会。”梦罗仰头，斩钉截铁的道。

　　“会。”灵均冷着一张小脸，清明的眸子里明显带有敌意。

　　梦罗看灵均，灵均不再说话，抱着装有土豆的盆，拉着灵雨的手，一前一后走出仓库。

　　真是太不可爱了。

　　梦罗想，现在的凡人不比万年前，一个个都早熟。

　　黄长老咕哝道:“哪像你过了上万年，痴长岁数。”他一直自称老夫，虽然知道梦罗是只万年的玄武，仍改不了口。

　　梦罗也不在意，削完土豆就趴在桌上睡觉，暖暖的阳台透过纱窗打在伤痕深深的壳上，这些伤痕过了万年也不褪色，时时刻刻提醒着梦罗。

　　黄长老知道她嗜睡，不再扰她清梦。

　　午后的湖面很静，阳光撒在春天的湖面上，波光粼粼。不时有鲜嫩的白鱼跳上船板，水花弄湿了纸窗，勾勒着一幕幕讨喜的春|色。

　　一日。

　　青天宗的船路过一个村庄。

　　这个村庄上空笼罩着浓浓的魔气，四周鸦雀无声，透露着一股死气。

　　陈青云隔江遥望，道:“不好。这个村子的人怕是要死光了。”

　　梦罗蜷在他袖口里，听到这话，缓缓的爬出来。

　　黄长老叫道:“千年的黑僵！”

　　“什么是黑僵？”

　　黄长老像看怪物一样的看她，以为她在开玩笑，高阳家是人间的五大凡神之一，怎么会不知道千年黑僵的妙处？

　　可惜梦罗就是不知道。

　　梦罗赤豆般的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转身对陈青云道:“青云大哥。”这一声委实动听。深藏担忧，着急，和大爱。

　　陈青云很受用:“小乌龟有话说？”

　　“你去救村里的人吧。”

　　“哦？”陈青云不是不想救，只是他知道梦罗生性狡猾，不像只小乌龟，倒像蛇类。看似温软无害，偏偏很滑头，发起狠来，让人措手不及。

　　“你真想救人？”她有那么好心？

　　梦罗真挚的眼睛里快要溢出泪水:“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成为青天宗的弟子。锄弱扶强，受人尊敬。我虽然是只可怜的小乌龟，也不能放任千年黑僵在这作恶。可惜我势单力薄，道行甚微，只能仰仗青云大哥你了。”意外之外，他快去救人。

　　她好溜进房间偷东西。

　　“那好。我们一起锄强扶弱。”他是不会放她一个人的。

　　梦罗沮丧脸，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黄长老快要被她气哭了:“你就不能想个好点子支走他，村里的黑僵那么凶猛，就你这几两肉还救什么人？”

　　梦罗摊手:“怎么办？”

　　那头陈青云手执佩剑，等在一旁:“好了没？”

　　梦罗有气无力的道:“我可不可以不去？”

　　陈青云莞尔一笑，转身就走。

　　“不可以。”

　　梦罗只得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