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异人组》白茶霁夜

8、第〇八章

　　北地寒风，刮起来如刃，咽口唾沫都觉得疼，更别说冻在外的手了。

　　脸还好，有人挡着，风能少吹一点。

　　挡着的人很不满：“为什么我站最前面？”

　　身后探出两个小脑袋，一个清艳动人，一个素净温和，同样讨好的笑。在少年这丝毫不管用。他加快脚步，一头栽进呼啸的雪风，身后不出所料的嚷嚷：“你慢一点。”

　　少年回头，雪色映面，不及容色艳艳。

　　“磨磨唧唧的。”嘴里不依不挠，却无奈的放缓脚步。

　　他修长挺拔的身姿在风雪中就像一尊岿然不动的白杨树，转眼被风雪吞没，成了一轮遥不可及的白月光……

　　“江大仙？”

　　顾夕瞪大眼睛，捂住嘴巴，眼前风雪连绵，没有江离的踪影。

　　顾夕问石兰：“他去哪儿了？怎么消失了？”

　　石兰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我不知道。”

　　这风雪来得迅猛，异常。

　　“你不是阴阳先生吗？会不会破解妖术？”顾夕急了。

　　石兰抖出难堪的笑容：“如果我说，我只会开殃榜和入殓。你信吗？”

　　顾老爷去世，是在一个多月以前。

　　听说顾老爷脾气不好，年少时信奉枪杆子出政权，为了在马贼和胡狼手里守住顾家，腰间挎着两把枪，带着几个堂兄弟四处剿匪，抢夺下来的粮食运回顾家维持温饱。后来，误打误撞，抢回了身世不明的顾奶奶。

　　顾奶奶长得美啊，柳叶眉，丹凤眼，俏鼻子，樱桃嘴，不笑时优雅高贵，一笑，男人们眼睛都看直了。

　　可这里面不包括顾老爷。

　　人们都说顾老爷心里藏着一个女人，对其他女人兴趣寥寥。

　　顾奶奶开口说的第一句，就是对顾老爷说：“顾鸿志，你娶我。我们的孩子，会很好。”

　　“有病。”顾老爷轻飘飘的回，撩开临时搭的帐篷，也不管人家姑娘面子挂不挂得住，大步流星的走了。

　　顾老爷和顾奶奶的头回见面，一个闹了个大红脸，一个闹了个大黑脸。

　　这些还是顾母从其他婶娘那听到了几段，顾夕觉得有趣，还在网上注册个账号，将这段故事写成小说。顾母看后，夸赞顾夕写得好，有顾奶奶当年的风范。顾父也瞅上两眼，乐呵乐呵。

　　只有顾奶奶看了，沉默着。

　　顾老爷一生待人严苛，唯独对顾奶奶始终相敬如宾。旁人只道顾老爷把顾奶奶作为心上人疼爱，却不知两人当初的结合只是一场交易。

　　这场交易由顾奶奶提出的。

　　顾老爷权衡再三，一个人在外跑了几千公里路，风霜满鬓的回来，眼睛布满深邃可见的血丝。

　　顾奶奶还记得那天，他喘着粗气，一把把她扛过肩头，满院子喊着要跟她成婚。其实他因不甘而颤抖的身体早已让顾奶奶知晓，也许他是故意宣泄不满，也许是实在忍不住。

　　然而，这些并不重要。

　　而后，顾家老宅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新房里坐着一对相顾无言的新人。

　　顾老爷信守承诺，给了顾奶奶一个孩子。

　　男孩，粉雕玉琢，眼睛晶亮。

　　顾奶奶没有像别的妇女一样，着紧孩子的性别，反而认真而肃穆的观察孩子的眼睛……那样的眼睛，纯净无暇，如珠如玉，又如蔚蓝天色，让人怜爱。

　　但并不是她要的。

　　顾奶奶失望，让乳母抱走孩子，神色恹恹的躺在床上，好像有沉重的担子压弯了她尚且年轻的身体。

　　顾老爷看过她一回，仅仅一会，两人捡着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说着，平和的不像患难与共的夫妻，倒像两个在街边茶摊上碰头的生意人。

　　等顾父渐渐长大，受不了顾家近乎苛刻的家族制度，一生气带着怀有身孕的顾母，离开顾家，去西南方做生意。顾家冷嘲热讽，顾老爷铁青着脸，他可以容忍顾父的离开，但不容忍顾父否定顾家。

　　顾奶奶看在眼里，依然古井无波般的平和。也不过问。

　　顾父生意越做越大，日子越过越好，顾夕含着金汤匙出生。顾奶奶得知后，从顾家赶到顾夕床前，看着襁褓中巧笑嫣兮的婴孩儿，清亮如银的眸子竟藏着大海般浩瀚悠远的光。

　　许久平静的像一尊玉雕的顾奶奶，悠然一笑。就是她了。

　　顾奶奶留在顾夕身边，看她一点点长大，眼睛愈发明亮动人。直到收到顾老爷去世、顾家由顾小奶奶暂时接管的消息，顾奶奶随意看了几眼，就对顾夕说：“顾家现在没个活人，你去接管顾家吧。”

　　“奶奶，我不行的。”

　　顾奶奶晓得顾夕是个有主见的人。正因为有主见，才需要有人推波助澜。

　　于是，叫来江离。

　　江离赖在顾奶奶怀里不肯起来，惹得顾夕偷偷瞥上一眼，春心荡漾。顾奶奶没心思跟他油腔滑调，言语深意：“你送顾夕回顾家。我就告诉你，你母亲在哪儿？”

　　少年眯了眯眼，凤目狭长，冷冽，而后，莞尔一笑：“好啊。”

　　江离和顾夕走后，顾奶奶合衣躺在床上，神态安详，多年的心思终于得到圆满，记忆中的少年郎也化了一捧散沙，终于跟她渐行渐远……

　　顾家。

　　顾小奶奶躺在镶玉牙床上翘着浑圆笔直的小腿，打量面前刚从顾家门口捉来的漂亮少年：“你是母的？”

　　这一问，少年再漂亮的容颜都要铁青了。

　　只是他的法力不如顾小奶奶，被封住嘴巴和四肢，只露出一双蕴藏星辰浩海的眼睛瞪她。顾小奶奶乐呵呵的笑，好漂亮的眼睛，好漂亮的人，与他承欢，也不失为一件快活事。

　　当即，麻溜的脱衣，不在意的面朝少年，露出冰肌玉骨造的身体。

　　少年把眼一眯，鼻腔中哼出一团青烟：还没他的好看呢。

　　顾小奶奶读懂他的意思，脸上怔楞：“你说什么？没你的好看？”说完，自己都笑。这孩子，虽然拥有一双阴阳眼，但不会看人啊。

　　江离：你才不会看人呢！山里的狐媚子！小爷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山里？狐媚子？”九条雪白的尾巴不加掩饰的出现在江离面前：“你这是嫉妒吧。”

　　母性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我听顾瑜说，你是母的。”顾小奶奶光溜身子，挑起少年骄傲的下巴，迫使他正对自己。离近了，她才发现这孩子，肤白貌美，红口白牙，生得的确人中龙凤。这般傲气，也是有资本的。

　　“我这副样子惯了，你如果看不顺眼，我换个给你瞧瞧。”打着哄骗小孩的语调，顾小奶奶摇身一变，成了英俊潇洒的男人，胡九。

　　身子还是那副身子，只是高耸挺立的胸脯没了。

　　两腿间多出一物。

　　胡九对自己的身体颇为自负，相信女人见了痴迷，男人见了疯狂，他也如愿的在少年脸上找到疯狂。怎么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少年用全身的修为冲破妖术：“你滚！”

　　胡九再楞。

　　这孩子不会傻了吧？这么好看的身体都不要？

　　江离捡起衣服，扔到胡九身上。

　　但顾小奶奶穿的是轻薄方便的纱衣，该遮的遮不住，不该遮得也遮不住。

　　江离又忿忿的走几步，一股气坐到镶玉牙床。

　　胡九有些不高兴：牙床是小鸿志特地为她打造的，跟旁人在此承欢，污了牙床，还伤了小鸿志的心。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任性呢……”带着无奈的语气，转眼压倒少年。

　　“你丫想干什么！”少年又惊又怒。

　　胡九一挥手，堵上少年要怒骂的嘴，熟练而随意的解开他的衣服，像剥鸡蛋似的层层撩拨，最后只留下一条印有海绵宝宝的嫩黄色内裤。

　　江离的脸由青转黑，由黑转紫，胸前胀着一口气，然而敌不过这只千年老狐狸，才任由他把爪子伸进自己浑身上下唯一的衣物……

　　“咦？”看着身下因屈辱而浮现一片潮红的少年，胡九缓慢开口：“你怎么跟我一样？”

　　少年想死的心都有了，把头一横，壮士扼腕般的闭上眼。

　　胡九身为千年狐狸，头回遇到苦恼之事。没办法，拉了拉牙床上的铜铃。

　　怎么着，老狐狸还想叫人一起？江离彻底瘫过去。

　　顾瑜进来就看见牙床上躺着的两个男人。

　　“啊，顾小奶奶。啊，不对，胡九儿。啊，不是不是。胡九。你怎么，啊，你们……”顾瑜慌乱的语言让人摸不清头脑。

　　“你到底要说什么？”胡九皱眉。

　　“你们、你们这样不好。”顾瑜憋出一句。

　　“怎么不好？”看来，他到底还是太宠这孩子。明明她说谎在先，告诉他顾夕是母的，他才变成公的跟少年承欢。

　　“难不成这孩子跟我一样，宜男宜女？”

　　江离：你丫才宜男宜女！爷是男的！男的！

　　狐族通灵，能看破人心。

　　胡九避开江离骂骂咧咧的词，捡了几句重要的话来听，当即沉下脸。英明一世、艳绝一方的胡九大人，竟然弄错性别了？

　　“你狐的！”顾九忍不住也骂了一句，像弹簧般弹起来，离开少年粉嫩的肌肤：“你是公的？”

　　江离被解了禁言，张口骂道：“瞎眼的老狐狸！”

　　“你、你们快穿上衣服啊！”不知羞耻的男人们。

　　“嗷嗷。”两个大男人想起刚才发生的意外，不由的打个冷颤。

　　“赔我衣服！”江离捡起烂成布条的衣服。

　　这回胡九理亏在先，刚才不小心撕了几件，连羽绒服里的白鸭绒都掉了一地，于是鼓着腮帮子让顾瑜拿几件衣服过来。

　　顾瑜拿来自家弟弟的衣服：“小心点，这是我弟弟的。他现在人不在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别弄脏了，弄坏了。”

　　江离接过衣服，发觉顾瑜的口音不像北方人：“你不是顾家人，为什么在这儿？”

　　“顾小奶奶在外云游时捡了我，带我回顾家找我弟弟的。”

　　“找弟弟？”江离显然不相信老狐狸能干这么善心的事：“他是另有企图吧。”

　　“顾小奶奶找贼，我找弟弟，没毛病。”

　　此时，胡九也换好衣服，为了不让旁人看见，又变回娇滴滴的顾小奶奶。

　　“人妖。”江离不客气的嘲讽。

　　“彼此。”顾小奶奶也不甘示弱的回一句。

　　顾瑜这才想起来问江离：“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顾家？”

　　“他是顾夕啊，还是你说的，他是母的。”顾小奶奶怨念。

　　顾瑜无语。拿着顾夕的个人档案和详尽资料甩到顾小奶奶跟前，让她好好看看。顾小奶奶压着火，比对顾夕的照片和面前的‘本人’，不无感慨：“你这两年，变化挺大啊……”

　　顾瑜彻底无语。

　　“老狐狸，你给我听好。爷叫江离。江边生，江边离。”少年咬牙切齿。

　　“不是顾夕？”

　　“不是！”少年要暴走。

　　顾瑜哭笑不得：“我的顾小奶奶，您是不是又没带老花眼镜？”

　　说着，真从镶玉牙床旁的抽屉里摸出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顾小奶奶挺秀的鼻梁上。

　　顾小奶奶虽然面色不耐，但为了不再闹出事端，只好忍着天旋地转，努力瞪大眼睛，瞅着面前傲慢无礼漂亮异常的少年，半晌，手一抖，差点晕过去：“还真不是啊。”

　　“瞎了眼的老狐狸，小爷剥你皮。”

　　顾小奶奶嘘唏，一想到抓错人了，顾夕还流落在外，不慎苦恼。她定下来的阴阳眼啊，该死的老太婆，还想偷梁换柱不成？

　　再瞅瞅，笑弯眉眼：“我说呢，原来她想用你这双四界瞳，换她辛苦培养的宝贝孙女。”

　　江离脸色大变：“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