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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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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兰望着天,阴沉沉,雨水涮洗潮湿闷热的尸洞,也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她好像听到石馨的歌声,空灵婉转的曲调浸透巫山的云雨。
又好像不是石馨。
那是种独特的音符,淡淡的明媚,淡淡的悠扬,向往自由的号角。
接着,所有景色飞速流逝,她伸手要抓,少年郎似乎笑了,露出小红肉,张扬明媚,像烈日春光,缓缓地,接近……握住的手似乎没有那么滚烫,玉一般温凉,只听那声音清冷孤傲,直印人心底。
“别怕。”缓缓地扬起,平平稳稳的语调,尾音干净。
他俯下身子,抱住她,结印,口吐“炁”字,反手狠狠一掌。
空气中传来震荡感,无形的波纹在空气中回荡。
这就是“炁”,道家术法的根本。
这些僵尸先是被爆炸轰晕了,接着又受了张灵的一掌,悲鸣着倒地,动弹不得。
石兰瞧准时机,抽出露水刀,跳过去,对着僵尸僵硬粘稠的脖子,一刀下去,皮球大的脑袋滚落。
两下配合,天衣无缝,僵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斩了首,见形势逆转,黑暗中有人沉不住气了,求饶似的直呼:“别!手下留情!可别都斩了啊!”
石兰根本不理会,她的心思本就坚毅执着,一腔怒火正发泄着呢,哪里能停。露水刀数次挥起,直到最后一头飞僵被斩首,全身的毛孔才舒张开,长舒口气,盘坐碎尸旁,顾不得尸浆的肮脏污秽,开殃榜。
那人声音都颤了:“慢着!”
“祖先王府君……”数道光自碎尸周身腾空,盘旋着飞往洞口,山雨一浇,什么都不剩了。这些碎尸失去了封锁住的生魂,都成了陈年旧物,粉末化的厉害。
“完了完了,全都完了!”那人懊恼的抱头。
开完殃榜,石兰睁开眼,眸光尖锐异常,对上那人无精打采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有病!”
“你有药?”短暂的失意后,又换上懒散困顿的劲头。
“你是湘西王家的?”记得黑绝师父提过,赶尸匠人这行极为考究门第,先不说技术如何,如若不是家族传承下来的,很少有人愿意碰这种折寿的玩意。而湘西的赶尸匠人一脉中,颇具盛名的就是王家。
石兰第一次驱鬼碰到的王铁贵,就是湘西王家一个偏远的分支。
不然刘阿婆不会死后多日还尸身完好。
“真是大意了。”拍了拍身上的碎末,王为笑着挠头,也不辩解,只叹运气不好,碰到个硬茬子。
石兰沉着声:“你在这搞古怪,就不怕葛家人?”
“怕啊。”王为苦笑:“我好好避开了葛家,这不又碰到你了吗?”
“山里失踪的人都是你害的?”想起之前说的,石兰向王为求证。
“是。也不是。”
王为淡了笑意,还是睡不醒的样子,周遭却散发出冷冽的气势。
“你以为这些僵尸都是我弄的?”
石兰毫不迟疑的点头。
“我可没这么大本事。你瞧清楚了,这里面还有我王家的先人呢。”
翻动碎尸破破烂烂的衣服,结合刚才开殃的炁,还真有王家人。
“我们王家世世代代有个秘密。”
上世纪,时局动荡,天下不安,生逢乱世,人命如草芥,尽管道家佛教拼命挽救,也阻止不了战乱的发生。乱世过后,虔诚祈祷的人们将苦难怪罪于神佛,砸了庙宇,烧了字画,心中仍不解恨,便将沾满血腥的手伸向手艺人……他们将道士、和尚、阴阳先生等手艺人称为“异人”。
异于常人。
“非我类者,必为妖。”人们排异心日渐加重,经年的炮火声遮盖了人们的耳朵,所有的善良被掩埋,所有的信仰被丢弃,昔日相濡以沫的同伴被蒙蔽了双眼,朴实的双手拿起屠刀,高举旗帜,狠狠地戳向异人的心窝。
像长生道医的哥哥就死于大灾年,1966年。道上的人称其为--“丙午变”。
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后来人无从得知,只知道绝大多数的文明毁于一旦,人们向往自由不受拘束的生活,以为挣脱了枷锁、牢笼。同样,也泯灭了人性。
无数异人折损在人们手中。
他们本有略胜一筹的把握,却甘愿用自身的鲜血浇灌世间的太平。
没有挣扎的死亡,让异人的后人们惊醒,原本的守护与信仰,倒看起来可笑了。这段历史在后世被埋藏,也许人们还会愤怒异人对战争的不作为,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当时的人们才知道。
就像长生道医一直记着兄长惨烈的死状,从而对素人深恶痛绝。
王为的爷爷也曾见过。
“那是一个阴谋!”年老昏沉的他四肢被砍,脸上突兀的刀疤印略显面目狰狞,几十年过去了,他每晚不能入夜,只怕睡梦中当年泥泞丑陋的一幕不断重演。
那一年,异人和素人在阁皂山下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会谈。
为了止住当下的杀戮,很多异人盛装以待,人们貌似和蔼和宽容,却在这风和晴朗的一天,很多异人却再也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异人和素人都对此缄默不言。
也就是同年,观自在和鬼眼教逐步沉淀根基,渐渐地,名声大噪。
“我们王家世世代代守护的秘密,就是这六头僵尸。”王为向石兰和张林展示:“这是我们王家的先祖,这是张家的,这是葛家的,这是许家的,这是萨家的,嗷,这头就不知道了。”
无名的僵尸穿着中山装,骨骼奇特,额间比旁人多出一只眼。
“我都叫它‘二郎神’。”王为还有心情开玩笑。石兰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的内心预感要发生什么,一场异人和素人的战争。
当年无数异人被坑杀,王为的爷爷幸免于难,残缺的身子,愤恨的情绪,一直守着这六头僵尸,直到死前,仍叮咛祖祖辈辈世代守护这座尸洞。
这六头僵尸就是当年的秘密。
石兰感到窒息,在她的印象中,素人相较于异人,永远是弱者。他们手无缚鸡之力,面目善良,性情淳厚,丝毫不像王为讲述的故事中,这般恶心、狰狞、残酷、丑陋。
王为的爷爷当时也只是最外围的一个小童,年纪尚轻,并未触及到真正惨烈的真相。
事后,人们不仅对“丙午变”闻风丧胆,有关七枚异眼的传闻也浮现于世。
说完这些,王为如释重负的坐在地,双手拢袖打量满地的碎尸:“碎了也好,也好。”
石兰心中还有个疑问:“既然这六位当时的异人领袖死在丙午变中,为什么还要炼制成僵尸放在这里呢?”
王为挠挠头,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
而后目光悠悠的飘向气定神闲的张灵:“如今世上,唯一接近当年事实的人,也只有他了。”
“张灵?”石兰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王为试探性的问她:“你听过,两年前的藏地一事吗?”
石兰搜索记忆,依稀记得薛柔念过“藏地”“黄龙”“太岁神”之类的。
见张灵沉着脸,王为暗道不好,含糊:“以后你会知道的。”
“现在怎么办?”石兰眼下最关心的是碎尸。
“我们王家守了它们几十年,前后三代人,有的秘密注定遮不住。”他伸个懒腰,打哈欠:“碎了就碎了,我倒快活了。”
见他拔脚要走,石兰几步追上去,吓得他吱哇乱叫:“刀!刀!”
石兰收刀:“你喂养僵尸是用山里失踪的人?”
“那是他们活该。说了别靠近这里,他们非不听,非要找什么刺激。跟你们一样不听话。这几位爷一旦被惊醒,那可是要见血才撒口的。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像你一样剽悍,把自家祖师爷给剁了吧。”
“余家两兄弟呢,也死了?”
这问到点子上了,王为略有深意的说:“我这只看守僵尸,可不做什么尸丹啊。”
石兰手心冒汗,露水刀差点拿不稳,王为怕极了她这刀,眼看刀尖摇摇晃晃,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想拿阴童做尸丹的,不是王为?”石兰心中很乱,一时间接受这么多消息,有点头疼。
张灵看这尸洞除了尸蟞,连个出口也没有,唯一的出处,就是来时跳下来的山洞。这么一想,结果很明显了。
“苏婉卿。”
“导游。”
石兰一拍脑袋:“他还答应教我救治小鬼多多的法子呢!”
可为什么要把他们引到尸洞?
难道纯粹的想害死他们?石兰越来越不解了。
爬出闷热的尸洞,洞口早就没了人影。
老槐树被风吹得胡乱舞动,石兰原本中了尸毒,没想到几番折腾下来,精神却比之前好上太多。张灵探查了她的体内,目光在她身上游走,最后定格到活人尸斑上:“以毒攻毒?”
石兰立刻理会他的意思,自己也觉得很神奇,这活人尸斑害得她死去活来,如今倒成了消除百病、褪去尸毒的良方。真是甲之毒药,乙之蜜糖。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苏婉卿的竹楼屋。
起先还觉得清幽无比,令人神往,如今一次比一次觉得诡异。
推开门,这次苏婉卿好端端的站着,背后挂着一幅画,画中一位姑娘举止端庄的立于山水间。
新雨初晴,云海当空,下面平铺一汪倩影,上面安置几抹留白,她带笑地立在那儿,山雨和云海之间,美的惊艳。
门猛地合实,张灵突然应声倒下,石兰像被蛊惑般的走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