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异人组》白茶霁夜

23、第二三章

　　对于现在的‘石全石美’，陈刘叔相当满意。

　　他这边顺口夸，石兰立刻顺着说，她本就是个爱算计的人。陈刘叔楞，白天太阳光晃眼，竟晃得石兰清瘦的身子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心思？

　　张林还是当个门面招牌，为了加大商业化效益，陈刘叔特意给他做了个牌挂脖子：拍照合影，每次十元。

　　石兰见陈刘叔不信，也不解释。只是平淡的做着手头上的活，准备今天过后，不再摆摊了。护身翡翠的名声在外，需求大于供求。如果还找不到原生翡翠石，第二批遥遥无期，招牌非得砸在手里不可。

　　少年就是趁这时接近石兰的。

　　人群涌动，单薄秀气的姑娘安静的很，叼着胡萝卜，嘴角含笑，听陈刘叔唾沫飞扬。石心石肺，像个石头人。

　　少年颤颤巍巍的伸手，想要捏捏她的脸蛋。谁知，刚碰到，就被突如其来的一个牌挡住：拍照合影，每次十元。

　　张林莞笑，周身散发着澹薄冰冷，正是应了‘太岁神’的称号。

　　平时，温柔可亲，宝光神相。厉时，寒光出鞘，太岁一怒。

　　愣头少年知道自己犯了忌，脸上挂着羞赧和无措。石兰一眼瞧见少年素人的根性，惊讶于难得有人这样像自己，没想怪罪。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少年伸手要来摸她，真被得逞，自己又该怎么办？

　　这样想，舒了心，感激的看张林。张林轻缓开口，带着揶揄，主动邀请少年：“要摸，摸我。”

　　小白脸。众人继续定义着。

　　少年顿时羞了，结结巴巴的解释，不住后退，还差点绊倒。衣服被扯破一截，斜斜的挂身上，露出线条紧致的腰肌，还有梅花似的肚脐。他捂住衣服，用傻笑化解尴尬。然而气氛古怪到，众人都拿目光来回打量他和张林。

　　石兰捅捅张林的腰，让他帮人家一把，张林纹丝不动，好笑的回：“我要是真帮了，可就说不清了。”

　　什么？石兰不明白人们目光里的含义。

　　对面‘玉石说’来人，竟是容貌如花冷艳似雪的薛柔。

　　“怎么回事？”她叱责少年，言语中带有不由分说的傲然。所谓三六九等，便是如此。少年镇定一会，退到薛柔身后。‘玉石说’陆陆续续出来几人，望着陈刘叔等人的神情不善。

　　“哎呀，老陈头，别来无恙啊。”马文财是对面的经理，跟陈刘叔形象相反，梳着大背头，西装笔挺，看起来精神矍铄，丝毫不像六十岁的人。

　　“老马头，别跟我扯这些，你就在我对面杵着，像谁看不到你这根搅屎棍似的。”陈刘叔张口就骂。

　　马文财也不回嘴，眼中愤恨，嘴上还冒出客套话：“我家新来的小子去你家问候，怎么让你给打回来了。”

　　“不是……”少年扯扯衣服，遮住梅花点的肚脐。

　　“放屁！”陈刘叔没见过比他还无赖的：“我们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没动！”

　　马文财长吁短叹，话里有话的挤兑陈刘叔。陈刘叔的脸气成猪肝色。

　　石兰小声问；“对面那家什么来头？”

　　回答她的是张林：“陈刘叔的死对头，姚家的走狗。”

　　马文财注意交头接耳的小儿女，不屑道：“这就是你家请的小师傅？”

　　“怎么？”陈刘叔离炸毛只差几个字。

　　“还不如我家一半好。”得嘞，战火的硝烟，成功点燃。陈刘叔上手就抓，马文财哀嚎一嗓子，也顾不得老成持重的形象，用牙的用牙，用脚的用脚。

　　‘玉石说’的师傅们看不过去，纷纷来拉，拳脚之间，多踹了陈刘叔几脚。这下轮到石兰和张林不愿意了。敢情还玩阴的？

　　二话不说，捋袖，上手，就是干。

　　两边打得不可开交，‘石全石美’人少，陈刘叔害怕伤到石兰，捂着一只青紫的眼叫停。

　　‘玉石说’的人没应。

　　“老马头，别把小辈搅合进来！”陈刘叔挨打没急，担心石兰的急了。

　　“老陈头，你以为我想啊！”马文财声音不对，似乎“哎呦”叫唤。陈刘叔眼肿，勉强睁开道缝，原本精兵强将的‘玉石说’，倒地一片。人群中，张林盈盈站着，清掸灰尘。

　　“小子练过？”陈刘叔吭哧吭哧的问。

　　“何止……”石兰僵硬的回。小白脸、吃软饭的，还会武术？

　　“练过一点。”张林悠然。

　　‘玉石说’的人都气抽了。这还叫练过一点？鬼才信！

　　花鸟市场的管理人过来，询问是否打架斗殴。‘石全石美’和‘玉石说’一致回：没。

　　“那你们的脸咋了？”围观的人都快憋出内伤了。

　　“不小心碰的。”马文财率先回答。

　　“碰我拳头上的。”陈刘叔不依不饶。转念一想，算了，张林单挑十几人，也没吃亏，还是少惹事好。“我也是。”

　　“你也不小心碰他拳头上了？”市场管理人真要笑了。

　　“嗯。”老流氓闷声闷气。

　　简直的询问两句，市场管理人走后，马文财立马挺直腰板，恨恨骂道：“老东西，也不看你招的什么人！”

　　“你招得才不是人呢！”陈刘叔反呛回去。

　　石兰头大，让双方少说几句。但想报医药费，是不可能的。张林无奈的看她。好个爱算计的姑娘。

　　马文财不跟她一般见识，身后请的师傅一字排开，虽鼻青脸肿，仍助长几分架势。他们长幼不一，男女都有，皆穿着体面，一身正气。皆冠以‘鉴石师’的称号。

　　其中手艺，各有千秋。

　　为首的鉴石师徐德，约四十多岁，本是个磨玉人。手艺精湛，妙手生花。其次是李广志，三十多岁，长沙土夫子，脸上阴气极重。再者，品玉人萧合，苗疆人，擅长尸身藏玉纳石，出品皆一流，白面斯文样，出手毒辣。接着，大乘教薛柔，擅长篆刻佛经，这次是‘玉石说’特意请来，对抗石兰打造的护身翡翠。最后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唤作“童真”。

　　童真？石兰想笑，少年稚气未脱，确有淳朴和天真。

　　马文财抹抹嘴边的血渍，大拇指向下，挑衅道：“乌合之众。”

　　陈刘叔笑了：“乌合之众？你说谁？我们？”

　　“不然呢。”

　　陈刘叔挺直萎缩的腰板，头回硬气的喊：“小的们，报上你们的名号！”石兰和张林对视一眼。

　　石兰徐慢上前，薛柔冷然望去，显然在等她开口。

　　“阴阳道。石兰。”

　　张林莞笑，温和雅致的面庞分明看不出刚才的手段。

　　“天师道。张林。”

　　马文财傻眼。道上皆知一句话：牛马蛇神，莫过于鬼师三道。

　　“我记得，近几年有个大仙道的传人，叫江离。”萧合慢慢审视石兰，面带狡诈，说话声不轻不重，恰好能听清：“就在这金陵城搅弄风云呢。你们可认识？”

　　少年的名字，隔着褪色的记忆和泛黄的时光，再一次映射她面庞。她已然忘记周遭，陷入那年江南那年雨，重回溺毙的江水……

　　她的异动，旁人看在眼里，抓住，来回扯。

　　她方觉得疼，就被人揽入怀中，温暖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像刮过一阵风。“认识。”张林答：“终有一日，他会回来。”

　　她竟忘了呼吸，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回以笑，还是温雅如许：“对吧？”

　　石兰怔怔，按捺酸疼，站稳脚，咬字清楚：“对。”

　　只是少年啊，跟着时间跑慢点，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等你……

　　护身翡翠总有售罄的那天，找不到原石，‘石全石美’继续愁云惨淡。

　　对面‘玉石说’顺势推出护身金刚。

　　八瓣金刚品相一致，每一颗篆刻细如针毫的佛经，马文财直接在店前搭了个石台，浮雕印花，双龙朝日，由大乘教薛柔坐镇，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低头间盖住小脸，只露出清澈见底的眸子紧盯手上的八瓣金刚，玉腕灵巧转动，抖动细小的经文。

　　大乘教源于佛教，北魏佛教盛行，僧侣内部悬殊大，统治者支持一部分佛教，就会另一部分进行打压。最后，一些僧人公然焚寺，举兵造反。其中规模最大的是沙门法庆带领的‘发庆起义’。到元末明初，和白莲教混为一支。明朝再分为两支，清朝后，再融成一支民间教派组织。

　　直到几年前，大乘教以藏地为根据地，发起轰动六界的黄莽之乱。

　　薛柔当时见过张林一面，只是惊为天人。如今，昔日神坛的高人就住对面，只是少了锐气，多了清和。还时不时被人糟蹋成“小白脸”。

　　小白脸？薛柔听听，都觉得可笑。那可是人间的太岁神！

　　“薛圣女，手抖可不好。”萧合看出她的心思，出声提醒。

　　薛柔回头，冷着脸，显然对这个心怀鬼胎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不用你多嘴。”

　　萧合耸耸肩，一条青蛇从他耳后探出头，对薛柔伸出芯子。

　　“不急。”萧合从碗里撕了块肌肉，揉成圆，扔给青蛇。青蛇扭动身子，缩回耳后。苗疆诡谲，以蛊为最，其中金蚕蛊是蛊中之王，其次就是青蛇蛊。

　　薛柔淡了眸子，重新将精力放在篆刻八瓣金刚上。

　　萧合冷哼。

　　八瓣金刚比翡翠原石要便宜，又由薛柔篆刻佛经开光，每串只卖三千，并承诺不会加价。原先闻护身翡翠而来的人，衡量几番，纷纷投奔八瓣金刚。薛柔底子深厚，聚心会神刻了二十串，摆放石台，揉揉眼，就回去休息了。剩下叫卖的活，就交给口蜜腹剑的萧合。

　　萧合也不含糊，和陈刘叔夸大其词相比，说得既内涵又低调。

　　人群哄抢走二十串八瓣金刚，顿时对护身翡翠不屑一顾。

　　马文财坐在‘玉石说’二楼茶舍，听着金陵曲，将对面的落寞窘迫纳入眼皮，末了，哈哈大笑，嘲讽意味极浓。少年立在一旁，也从窗户往下望，‘石全石美’合着门，看不出哀云。“阿真，做人要有眼光。别走错了路，还不撞南墙不回头。”马文财教导他。

　　童真说是。他皮肤很白，有点奶白色，面颊经常因羞赧而红晕，有点像梅花糕。马文财哼着曲，心情很好。

　　另一边，‘石全石美’的屋里，陈刘叔就差没咬掉舌头。“噼里啪啦”的发泄一通，拽着石兰的衣角委屈嚷：“怎么办呀？”

　　石兰托腮想，护身翡翠上刻着道纹，能有长生庇佑的功效，是实打实的宝贝。可薛柔刻得八瓣金刚，即便有佛经加持，也只是简单的祈福攘灾。跟她的护身翡翠根本没法比。为什么人们趋之若鹜的是外来的佛经，而对有着渊源历史的道纹不屑一顾呢？

　　佛，修来生。道，修今世。

　　难道人们只会把希望寄托于“以后”？石兰不懂。她结结实实的为此困惑，并花费很长时间去找答案。

　　所谓道，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