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异人组》白茶霁夜

21、第二一章

　　“这是我价值三十万的原石啊！”

　　昨晚给小鬼开瓢的石头还扔在地上，一面裂出翠绿色的晶体。横截面有半个巴掌大，从晶体的色泽浓度来看，应该是原生原长的翡翠石。

　　“陈刘叔，我没事。”石兰试图转移话题。

　　“我管你有没有事！”陈刘叔痛斥：“我就知道，自从你来了后，我横竖损失了一百万！一百万啊！”

　　“钱总会有的。”

　　“哪有？在哪？让我看见啊？”老小孩耍无赖，差点顺地打滚。

　　石兰从陈刘叔手里接过原石，再看看屋里摆放凌乱的石头堆，大致明白，这老家伙先前完全靠坑蒙拐骗谋生，正经的买卖倒搁置一旁。想到天绝师父给他看过一本书，关于灵物宝气的篆刻和开光。

　　“陈刘叔，你心脏承受能力怎样？”她突然问。

　　“你什么意思。”老小孩直接怼回去，刚要抱着石头堆唏嘘，那边听到刺耳到诛心的声音——“啪！”

　　干脆的一声，伴随着无数晶体分割时独有的琳琅声，几乎碎了陈刘叔的心。

　　“你干什么！这可是我价值三十万的原石啊！”

　　“心脏不好就歇歇，难受就不要看。”捡起一颗翡翠，即便被摔碎分割，里面还深藏着浓郁的绿。对准光亮，散射淡淡如同森林般的光。干净的翡翠，施以醒身咒，足以洗涤内心，做护身符。

　　石兰的眼尚有弊端，于是拿给年轻人看。

　　“石皮坚硬，翠色浓郁，少有的好成色。可以做护身符。”

　　彼时，石兰只把年轻人当成个蹭吃蹭喝小白脸，丝毫不觉他能有啥本事。年轻人也不在意。看着石兰将散落的翡翠捡起，归拢进身上毫不起眼的小布袋里。开光护身吗？她倒是有心。

　　这几天，除了陈刘叔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店里倒也相安无事。

　　那个小鬼没再找上门。

　　石兰钻进年轻人的房间，鼓捣翡翠，先是打磨干净，再刻上驱鬼除邪的道纹，然后用盐水浸泡，在琳琅的月色中，变得通透明亮轻盈皎洁。最后拿到正午的太阳下，用柳枝过滤阳光中过盛的阳气，只留下最浑然的一小部分。

　　几天后，十几颗护身的翡翠被端了出来，放到‘石全石美’前宣扬。

　　“你说什么？这能保佑人容颜不老，远离疾病，多子多福，长命百岁？”别说来观望的人很怀疑。

　　连石兰自己都不信。

　　只是书上写的功效跟这差不多，经过陈刘叔口绽莲花的忽悠，原本普通的护身翡翠摇身一变，比传说中的仙丹妙药还灵？

　　石兰扽了扽陈刘叔的云丝锦太极服，入手冰凉、柔滑，还挺舒服。

　　但不妨碍陈刘叔口水乱喷，最后成功的把石兰给卖了：“诸君瞧，我身旁的可是正宗的阴阳先生，能开殃榜，相风水，断吉凶，护安宅。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她！”

　　唰唰唰！

　　目光转移，齐齐盯来。

　　这么多双眼睛，石兰一下子卡壳，嘴来不及收回，张得大大的。

　　“陈刘叔，您说得可真？”姑娘看起来有些傻，离‘仙风道骨’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要说她是阴阳先生，是个人都要笑掉大牙！

　　“千真万确的真。”

　　“那么阴阳先生姑娘……跟我们扯两句呗。”有人玩笑。

　　“没什么好说的。”石兰震惊半刻，很快用微笑回应：“事实证明一切。”

　　性子耿，嘴巴直，年龄小，模样软——这是石兰当阴阳先生之后，永远给人的第一印象。

　　旁人只笑‘石全石美’出骗人的新花样，老流氓手底下又多了个小骗子。哦，还有个一声不吭、充当门面的小白脸。

　　老流氓、小骗子、小白脸……对面的‘玉石说’都懒得看一眼，作为长年和‘石全石美’抢生意的对手，他们都觉得丢人呐！世风日下！行风不正！

　　“嘤嘤嘤，要是挣不了大钱，我跟你没完。”陈刘叔抹着并不存在的老泪。

　　石兰摊手：“我哪知道现在的人都不信这个了。”

　　漫漫科学大流，他们这些靠封建迷信吃饭的人，清一色被贴上“神棍”和“骗子”的标签。石兰能理解，过去山里有人生病，找来所谓的道婆，耽误救人不说，还弄得病人生不如死。换作石兰，也是要怒的。

　　可既然从事这行，就要背着诸多白眼和偏见，在时间和世事的洪流中，找到足以逆行的角落。

　　哪怕被误解，被中伤。

　　翡翠出手艰难，几天才卖出去两个，还是低价贱卖。

　　三十万的翡翠原石，换成十几颗护身翡翠，价格跌到陈刘叔麻木。

　　石兰还是老样子，像石头似的杵着，听陈刘叔费力吆喝。有人搭话，也是笑笑，温柔缱绻的美，仿佛是珍藏在书里的叶。

　　年轻人也是老样子，像尊完美的玉雕，牵动少女频频投来的目光。

　　男人和女人的美各有不同。男人的美被女人窥探，得到大肆宣扬，从而引来更多人的窥探。这叫“多米诺美男效应”。然而，在这方面，女人就比较吃亏。女人再美，男人也只是想撩，偷偷的撩，不给人分享。

　　所以，女人的美，贵在平面。男人的美，更要丰满立体些。

　　只是几天后，离第一颗护身翡翠售出不到七天，人群中终于迎来和年轻人旗鼓相当的美人。

　　石兰认为，能让男人情不自禁吹口哨的美人，必然是倾倒金陵城的佳人。应是肌肤胜雪，双目犹如一汪秋泓，顾盼间，自由一番清恬高雅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痴迷凌乱。

　　美人来时，只道：果不其然。

　　还是个异域美女。

　　“翡翠是你卖的？”清晰标准的普通话，语气略微不善。深邃的眼窝衬得鼻梁挺拔秀美，云鬓花颜，清冷面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戴着黑色的棒球帽，黑发如瀑，就这样简单披散着，撒落清幽的芳香。

　　美人问的不是猥琐探头的陈刘叔，而是抱臂旁观的年轻人。

　　年轻人不答。石兰察觉出美女眼中的火药味，主动承认：“是我是我。”

　　“你？”美人不信。

　　“你可以问问其他人。”话落，就有急着献殷勤的人作证。

　　美女迟疑的目光来回扫射石兰，玫瑰色的面容泛出奇异的冷艳：“你的护身翡翠害死了人，这笔账咱们得算算吧？”

　　来砸场子的！

　　陈刘叔立刻读懂美女的目的：“哎哎哎！美女你谁啊？报上名来！别怪我们人多欺负你。你说我家翡翠能害死人，真是天大的污蔑！”

　　“护身翡翠”四个字，已然成了‘石全石美’的招牌。但凡招牌，都不能砸手里头。不然老脸往哪搁啊。

　　“你确定我要报上名？”美女不把老小孩放眼里，转而看石兰。

　　石兰的心咯噔一下。

　　美人说的，她懂。干同行的，只能报道号，不能报姓名。凡是报姓名的场合，都用于同行对决，以防死后无名，没人立个招牌。

　　你看武侠动作片里，互相报上名的，人家真不是傻缺。

　　师出有名，不计生死。各行各业皆如此。

　　这美人大约存了要滋事的心思。

　　石兰仔细回想，真不记得在哪得罪人了。

　　她来金陵不久，极少惹事，见得世面不多，但性子稳，不会主动招惹旁人。难不成，今天是故意给她难堪？

　　“我是石兰。”石兰老老实实的说。

　　美女眯了眯眼，没有犹疑：“薛柔。”

　　“大乘教。薛柔。”她又补充道。

　　石兰这下明白了。她初来金陵，没有站稳脚跟，就开始张扬。有人看不过去，要来教训她。

　　黑绝师父不像天绝师父和仙绝师父教得高大上，他摒弃一切教条规矩，只授予她最精简最有用的人心。

　　所谓人心，杂念愈多，欲望愈浓，会愈发不折手段，不计后果。像一些扎根世间的宗教、组织和特殊部门，都会对从未涉世的“外来户”调查、考究、甚至排异。

　　石兰该小心的不仅是人心险恶，还有道心险恶。

　　道心基于人心，却更偏激，更复杂。

　　薛柔可真不‘柔’，威压上前，气息变得强悍逼迫，似乎在等石兰松口。

　　“你说我的护身翡翠有问题？”石兰问。

　　“是。”笃定的语气。

　　“巧了，我们将要推行售后服务，您可以先试试。”

　　年轻人笑了。

　　陈刘叔顺势揶揄：“对啊，谁家能毫无问题。有问题就改嘛，这才是好同志。”围观的人面面相觑，总觉得事情闹大了。

　　薛柔咬牙：“都死人了，你跟我说改？”

　　“怎么不行？”

　　薛柔气极了，一拳砸在临时搭建的摊位上，摊位应声倒塌，十几颗护身翡翠腾飞，石兰眼疾手快，抓住几块。掌心发麻。

　　剩下几块落在年轻人的手上。

　　年轻人终是淡了笑意，横扫雾眉，身如玉树，气质清冷华贵，宛若人间太岁神。

　　他的眼睛褪去温眼看世间的从容，变得锋利，寒冷，如坠雪山潭。

　　石兰都被冻着，别说正面他这双眼睛的薛柔。

　　“你是张林！太岁神？”她怎会不知道，这是举世无双的六界瞳！只差看穿天界，就能看透万物，跻身万界瞳，获得无上荣耀！

　　几年前的黄莽之乱，他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就能斩却即将化龙的黄莽，在大道底下游走，意图窥探天界！

　　藏地回来，曾经的天人，怎会甘愿蜷曲在这种破烂小店，心安理得的当个吃软饭的？

　　薛柔忍下惊愕：“原来你也是凡人……”

　　将护身翡翠尽数还给石兰后，张林轻笑：“谁还不是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