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厝池》苏家花锄

5、大荒行（４）

　　当享受完水的滋润后，厝池回到这里就发现这三个“纨绔”横七竖八躺地上。
　　裙摆拖在沙土上“嚓嚓”作响，袖里几片尖叶“咻咻”窜出，直逼浅滩，准而利地插入水中，片刻，一丝丝血丝蔓延开来。厝池也不去看杀了什么，取了香点燃，拿去熏他们三人鼻间，呼吸慢慢回转，气色不再苍白。这才走到水边，削了一根芦苇，插起来了水中的生物，正是一只大大的水蜃，长得异常的肥硕，显然吞食了不少人的梦境，才能养成这样。厝池万分嫌弃的撇撇嘴，随手扔火堆里去了，软肉被烧焦得“滋滋“发香。
　　尹不就闻着焦味醒来，看见大家都睡着，只有厝池坐在一旁烧火，天色早已昏暗，星光倒是映得湖面一片清幽亮丽。
　　火光时高时低，照得厝池安静的脸庞熠熠发光。他有些不好意思，一路上总是厝池在照顾他们。
　　“我们睡了多久了？”尹不就问。
　　“三刻钟。”厝池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尹不就，她才不会说她又点了催眠香让他们多睡了半个时辰哩。不过，反正衣物已经烤干，都收回袖子里了。
　　“池姑娘接下来会去哪里？”尹不就已经恢复过来，说话也清楚了些，不那么懵懵的了。
　　厝池看了看天，不确定的说：“看吧，我只是进来游历的，遇见什么是什么吧。那么你们可有决断了没有？”
　　“妹妹和九月估计要去雪域，那里好。”
　　“嗯……祝你们一路顺风。”
　　尹不就一时愣住，不经脑子一问：“你不与我们一起么？”
　　厝池觉得好笑，哪里有他们这样赖着人逃命的，漫不经心的说：“人长这么大还是自己学会照顾自己的好。再说，缘聚则来，缘尽则散。”
　　好吧，本就是半路上遇上的，他们三人已经麻烦别人够多的了。尹不就由心感谢：“多谢池姑娘今日来的照顾，我们三人不甚感激！”
　　厝池含笑，不置可否，悠悠从火上舀一瓢热汤，送到嘴边哈气浅尝，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味道还不错，你要尝尝么？”说完，从袖里拿出一只竹碗，舀了一瓢递给他。尹不就尝了一口，满意得不得了，一连喝完一碗里的，舒服的搁下碗，说：“没想到你还会这些。好久没喝到这么鲜的鱼汤了！谢谢你。”这一次的谢不是帮别人，而是自己真切地谢意。厝池并不在意，将微笑进行到底，这一次却有别的意味在里面，如果尹不就没有看错，那是得意、骄傲吧。
　　没过多久，那两人也醒过来。怔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九月看着近在咫尺的尹不回，娇艳的容颜，活泼的性子不用言表，他就是知道。一时间，不知道是搂住她好，还是就这样远远看着……可是尹不回没有给他考虑过多的机会，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满是不舍，不言语。
　　幸好，幸好，一切都不是真的！对了，三哥！回头，看见三哥在火堆旁的侧脸满是笑意，隐隐约约，躲躲藏藏。看来他与那位风仪不错的池姑娘交谈甚欢。一如梦境，她终究是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纵然回到现实中，第一个关心的仍然是九月，而不是三哥。怎么办？她不想后悔了，就这样吧……
　　半夜里，厝池突然惊醒，暗暗醒来，发现本该在守夜的尹不就已经昏睡过去。厝池无奈，这三个真是纨绔得很，守个夜也能睡过去。晚风凉飕飕地飘荡过去，芦苇叶“沙沙”作响，静谧的深夜没有其他的声响。厝池起身，防备地捏紧长剑，划了一道大圆圈住沉睡的“纨绔三人组”。一道金光在远处亮起，刹那间收紧，泯灭成一道金线，细细长长，宛转蜿蜒，指向远方，像彗星一样拖着尾巴快要消失在天际。厝池不再犹疑，提剑追去。
　　厝池追得很快，下手也迅速，毫不犹豫，一剑又一剑劈开了被火光引来的七彩赤练蛇，剑气入七寸，道道致命。以至于“纨绔三人组”醒来时惊恐地发现周围爬满了七彩赤练蛇尸，吓得倒退几步。等他们发觉厝池不见的时候，厝池已经跟着金光深入洞穴，去了另一片天地。
　　洞穴深不见底，晶石凌乱地生在洞穴墙上，微弱的亮光使洞穴一片幽幽冷光照亮前路。厝池不再着急追那道引她来的金光了，因为，它早在入洞穴时就消失了。厝池不知道引她来得人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她几乎从不踏出山门一步，没有与外人有因果，她也没有仇人。那么，会是谁呢？
　　算了，反正目前看来并没有恶意。厝池很随遇而安的想，淡定的在洞穴里观起光来。
　　这条通道看起来年份已久，虽然尘埃很少，但泥土不会欺骗她，晶石似乎在墙上了许久，灯光只有那么微微一点，刚好能视物前行。墙上刻画着图画，一幅幅，一幕幕都是精致的洪荒古画风格，鲜艳的红色大量的使用，年份失修也鲜艳如故。厝池好久没见到如此喜人的红色，亲切感顿生，手止不住的想摸上去，红得炽热感烫伤手，厝池却无端的觉得心酸。
　　好久不见。

　　慢慢看沿途的画，灵力一股股慢慢回到身体内，身子轻盈起来，步履轻快起来，心却随着洞穴的延伸沉重起来。期间的通道并非只有一条，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个迷宫，厝池却随着感觉走，没迷过一次路。她知道，她来过。但是她记不起了……
　　踏出深穴，望眼即目的不是天空，是一扇门，一扇……不，是一栋大门。巍峨耸峻，洪荒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回头看见的通道洞穴，不只是她那一道。这怕是地底，极深极深了。门旁两侧都是鲜艳滴血的画，比洞穴通道里的更红亮，更生动。画中有话，是一则故事，是一方族事。
　　扶桑。
　　她怎么会不知道，扶桑老祖与她都是扶桑一族的，连百里师兄都与扶桑一族有关。值得奇怪的是，至今扶桑一族出世的也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罢了。她一直没看见过族人，连音信都没有。扶桑老祖只说族人在族人该在的地方，扶桑一族有自己的秘境，这是三界的通识。都习惯了扶桑一族的隐逸，习惯了扶桑一族的神秘，不见踪迹。唯一已知的两个扶桑族人也只是他们师徒二人，三界都认为他们二人是扶桑一族推出来的代表，哪怕他们二人从不出世干涉三界事物，半出世半隐逸的避居在山门。三界从不敢忽视扶桑一族的作用，更不敢轻视于他们。扶桑一族自上古以来就存在于世，繁衍至今，每一个出世的族人都闻名于三界，让人退避三舍，不能与其争锋。扶桑一族是一个令人敬畏的族群，锋利而隐逸，生命力强大。好在每一个出世的扶桑族人根本不在乎三界里的事物，每一次出完风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为扶桑一族的人，厝池知道，那是每一个扶桑族人一生中必要的历练经历。最后的消失不过是回族里了，虽然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族人的秘境在何地。每一族都有自己的秘辛，如此强盛的扶桑不例外。
　　门旁的图案画得匆匆，鲜血淋漓的惊艳，一片遮望眼的红色森林直至天边，燃燃不休的叶子如火如荼。好美……朱须长眉的来人牵着一个红裙小女孩儿从大门进来，族人来迎，喜不自胜的表情在每一个族人脸上可以看出。那些族人头上长着长长的朱色枝条，缠绕别是一番风味在梢头。
　　再往左，换了场景，红色的森林中心，有一棵格外茁壮的扶桑，枝干鲜艳滴血，红叶欲燃。高高在目，庞大的枝干上建了数座大大小小的殿堂，依旧是鲜艳的红色着眼。画中，红裙小女孩儿在主殿看书。朱须长眉的老人在会客，一排排兵将在外头，来往侍从丫鬟不计其数。
　　再往左，没有了画。厝池往门的左边走去，画在继续。
　　入目的不再是火红的森林，而是空旷的祭坛，四方神柱围立，大殿跪着穿着玄端的女孩儿，身后是朱须长眉等人，两列兵将直至外门。他们在庄严的祭拜天地。厝池知道。在兵将的外门那里，倒下几个，进来了几个衣着不一样的人，来势汹涌。
　　再往左，画面突变，红森林消失，一片阴森，黑色与灰色的冷色调浸满整幅画。同是祭坛，却只有尸体横陈，唯二两桩人像立在中心。
　　图完。
　　厝池抹上图画，指尖酥麻如电流窜过。画面上一层流光闪过，是符咒，是封印。好巧不巧，这个符咒、封印她学过，还是必学的。如今看来，引她来的不是别人，应该是师父了。至于目的，该不会是学史吧？还是自己一族的家史。
　　取出短匕首，终究是有些不忍心自残，无奈之下还是狠心在手腕割了一道，连忙将血流进最后一幅画的槽线里，滚烫的血随着封印迅速的爬满整幅画，一时间光影大作，厝池眼睛微眯，等着大门敞开，干涩的、灰扑扑的气息打在脸上，一点都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