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厝池》苏家花锄

3、大荒行（2）

　　一夜无话。
　　天还没亮，尹不就就被厝池窸窸窣窣的衣服声音惊醒了。
　　“怎么这么早？”
　　好吧，除了尹不回这样的重伤者，九月也醒过来了，同样看向已经持剑站立的她。
　　“赶路。”师兄说过，在大荒贪不得睡，贪睡，就意味着走出去更艰难。或者，不用走了。
　　尹不就只好也起来不再休息，昨晚和厝池说好，暂时与她同行。
　　三人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东西，跟着厝池上路了。
　　其实荒漠白天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危险，这是指外来的危险。而最危险的是来自于自身——脱水与看不到希望的绝望。不要忘了，到了这里，无论你是神还是妖魔，都只是凡人一个。
　　拼出身？不要闹了，出身这种东西在外边或许可以给你带来无限的风光与误伤的尊荣，但要在这里，运气好，顺顺利利走出去。要是运气不好，被截了财货宝物还算好的，若是连带截去了命，就算有个好师父，也只能白心痛一场，最多事后报报仇而已。当然，师父也得先知道究竟是谁杀了自己宝贝徒弟吧！如果没查出来，呵呵……
　　好在，厝池的运气一向得天独厚。而尹不就他们，据说要去雪域隐居。厝池无所谓，他们爱跟着就跟着吧，只要不拖后腿。
　　预示，一行人就这样好好荡荡地穿越荒漠，比一个人在困境中好多了。尹不就他们本来还担心会有追兵，先前还建议走偏僻的路来着。九月在他们哥哥手下做事，自然还是有些见识的，当场笑出声来，厝池只是无语地白了一眼说出这话的尹不就和尹不回。
　　谁家的活宝跑了出来，这儿会存在哪里偏僻的问题么？连她这个几乎不踏足三界的仙都知道，大荒是什么地方，广阔无垠，人烟稀少，就算逃进了一些奸邪恶毒之人，也远远不能达到极目有人烟的地步。就好比海水里掉进了一滴水珠，不成气候。这也是大荒的一个特点：渺茫。厝池进来一个多月了，至今未碰到一人。
　　当然，那三只除外。
　　任何一只只要哦在大荒外围转了好几天，又转回原地的，又恰巧在厝池进来那天第四次回到原地，不碰到也得碰到。
　　终于，在尹不回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他们找到了水源——一大片绿洲。两个大湖，周围长满了细细长长的芦苇秧，还有树林子新抽的绿芽。貌似这儿还是春天，花盛开了整个绿洲，五颜六色，鸟语花香。
　　等一只脚踏进绿洲时，尹不回早晕过去了。等她醒过来时，就看到了清亮的湖水，彩色的波浪，心中一直以来的紧张、担忧、害怕……都没了。
　　开心、满足、肆意地笑起来，笑到最后哽咽起来，落下眼泪。九月一把抱住她，不停地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我们没事了。不哭，不哭了。”
　　“你要是喜欢这里，我们就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好不好？不哭，不哭，都过去了。”
　　“呜……”
　　“阿回，别哭。不哭了。”
　　“呜……”
　　……厝池和尹不就找完食物回来就看到这一副场面：一个在怀里哽咽，一个不停地、温柔地拍背“顺毛”。除非他们眼瞎，否则一定能看出来阿回姑娘是哭了。
　　对视一眼。
　　你妹妹你安慰。
　　好，算你狠！
　　“小妹，怎么了？是不是饿了？看三哥给你带了沙漠回来？‘当当当’……”
　　一兜野果！
　　在大漠里只看见满天黄烟。啃着干粮，小口小口的喝水。而现在，现在面前不仅有两个大湖，还有一篇绿洲。水源充足，野果丰足。
　　幸福来得太突然！
　　“谢谢三哥。”九月蛮不好意思地，让女孩子去找食物。
　　厝池无喜无悲的扫了一眼四周，淡淡说：“我去另一边洗漱一下，你们先休息。”转身离开，“还有，越安全的地方，越危险。”
　　其实某个有心理障碍的仙不习惯露天洗漱，因为某些人平时无聊时看的话本总是讲一个黄花大闺女露天洗漱，然后被自己的真命天子看见……然后，彼此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她才不信呢！鬼的幸福生活，织女可不止一次向外人哭诉牛郎的无耻了，什么幸福生活都是骗人的。何况，师兄也是这么说的。
　　虽然这里没有人，但她还是找了个芦苇遮蔽的地方，放心地洗漱去了。
　　红日映在湖面上，芦苇的嫩芽尖尖，小鱼儿游来游去，软沙在脚底滑腻、温顺，好风景，好风光。
　　白色的一群飘在水面上，与水混在一起，难以分辨。厝池潜到水下，享受着水分的滋润。简直是幸福、满足得不想离开。随意是一湾水就让她不想离开，真是难以想象那水里务必享受的家伙居然是那个传说中的挑剔鬼！
　　不过，那个传说中的挑剔鬼可不知道自己被传成了这样，她还一直固执的、肯定的、毫无疑问的认为自己一向对外物没多大要求。因为，师父、师兄给她准备的一切东西她从来就没有挑剔过。
　　天知道，她师父、师兄给她的东西是多么挑剔啊！
　　仙帝家有的，她有；仙帝家没有的，还来向她借过；不过，好像就没有还回来过了……[仙帝，三界之中的天界的仙帝。]
　　这头，是好运的池姑娘享受美好生活与宁静；而相隔百米开外的三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个陷入噩梦之中，一个迷失在白茫茫的混沌中；一个沉迷在美好里。
　　尹不回看见大哥尹不姜阴沉的脸，一向威严如他。明明柔嫩明快的芦苇瞬间变得黑森恐怖，九月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大哥……”
　　“跟我回去！出门还是要跟自己家人说一声，万一遇见什么危险呢？你要听话。”面无关怀之意，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大哥，九，九，九月……呢？”尹不回不放心的问。她怕大哥，尤其是这样从不波动的表情，这代表他不会改变主意了，铁了心。她十分怕。
　　尹不姜瞥一眼她，淡淡地说：“二月带他回去了。“
　　“你要怎样对他？”
　　“他是我下属，就算我让他去死，与你也似乎没多么关系。”冷漠的，毫不留情面的点开话来，“何况，与其担心外人，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什么意思！”尹不回不敢相信地看着大哥。他虽然严厉，可一向也疼她、爱她，从没有禁足的惩罚。
　　“本来我是不干涉你的婚姻大事的，也没想过让你像其他大族之间那样去联姻。这个初衷，我以前没变过，现在，以后依旧不会变。但，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跟一个完全配不上自己的一个人在一起！还做出私奔的事来！你置你大哥何地？母亲将你们交给我们照顾，可不是要我照顾出你这样！回去之后，你就好好呆在殿里，反省反省自己吧！”
　　“我不要！我们是相爱的！我们好不容易擦在一起的，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放过我们吧，好不好？我答应你，大哥，我们从此都隐居大荒，再不踏出一步，永不出世！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了。他们会忘掉我们的。再不然，你就说，你就说……你就说……”尹不回没有办法了，不停地哀求大哥，哀求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什么？你怎么不说出来？说你死了？”尹不姜气得发抖，不成器啊！不成器啊！一巴掌，打了平生最疼的妹妹，“尹不回！你没有良心！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自私？因为一个外人，你就要抛弃你家人。我们对不起你了吗？逼你了吗？还仗着你三哥最疼你，拐着一起跑了，一起出走！而到现在，你有想过问一下你三哥吗？你敢吗？他为了救你们，已经死了！我以后再没有三弟，你二哥再没有三弟！尹不回，你从没有关心过吧？你这一辈子，都要愧疚，到死都不敢忘！”他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失望过，不想再看她一眼。
　　“尹不回不敢相信，倒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这不是真的！三哥明明还在，他还给我找了果子。不是真的……”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突然，她好后悔，要是她没来大荒，没离家出走，没爱上九月，这一切几不会发生了。
　　尹不姜的面目狰狞起来：“尹不回！我对你太失望了！”
　　尹不回被吼得一震，仿佛看见三哥临死前的模样：依旧是迷离的双眼，毫无留恋。口里呢喃着：“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不——”尹不回痛苦的跌倒在地上，嚎啕大哭，那是最疼她的三哥啊！
　　回忆中，往事一幕幕：三哥替她引开追兵，满衣血迹给她带回来新鲜的莲蓬；偷偷带她回去看母亲的遗殿，回来一个人背黑锅被大哥罚跪祠庙；替自己掩盖行踪，帮她逃跑……她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明白三哥对她的宠溺，不是不想以后回报哥哥……
　　如果，如果，如果不是她，她要私奔，三哥就不会死……

作者有话说

　　本章写了他们三人陷入梦境的故事，反映的正是他们心中所迷茫的、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