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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邀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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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多少是三分轻蔑,三分艳羡,三分自怜外带一分仇恨!恨得狠了,人也会干出不该干的事儿!当皇上的娈童,位卑身溅却也赢得人的眼馋,酸溜溜,醋滴滴地看着秀芸的身份在辗转之间就换了个样子,飞上高枝儿!
唯一可笑的十和当今天子这份分桃之情,却比待月西厢还焦人三分。皇上身边可以留下的只有净了身的太监,所以云雨巫山一回,也要等到宫里开戏才有机会春风一度。秀芸不是想着这份圣宠有几多缠绵光华,而是希望可以枕边耳畔略进数语,好给长英一个公道。秀芸不是什么密云智士,但是窥探时机却并不需要太多专门的训练,人到了那时候,不用教导都是三分狡黠!知道要去和皇上撞这木钟,一夕之欢是不够的,过去在堂子里学来的各种媚人之技,在重阳之夜是挥洒淋漓。可惜国值多事之秋,恨不能长日作乐,不逢节到令,也只好在升平署里练功拍戏消磨时光。
秀芸在堂子里承欢侍宴时,叶老头教的唱腔都是趋于妩媚的,柔弱如丝,春情无限,比妙龄少女还要多三分娇艳,就算是唱悲戏,也还是音质太弱。那天和咸丰一宵缠绵,咸丰直赞他的风流。末了却叹道:“可惜你唱的白蛇纤弱太过而骨采不足,似她这般奇女子,又怎可一味以媚姿相之?这一点,小芸儿可没你那朱老板作的适中!刚柔之际,恰到好处!”当时自己和他搓揉的已经是娇喘细细,香汗点点,咋然间听了这话,心中又转起几分酸楚来。可惜走到这里,也没有后悔药卖了。却是把这几句话牢牢记在心中。云雨翻覆之际,看万岁爷说到朱莲芬的妙处,却是有几分渴慕之态。心中暗暗纳闷。这朱莲芬分明和恭王一处,皇上若有此心,怎么会拱手让与他人?然而这朱莲芬的唱腔博得帝王喜爱是可见一斑,次日清早掉完嗓子,还找到朱莲芬,讨教一,二。
朱莲芬此刻是寂寂惆怅,人情冷暖也可昧一,二。王爷那里虽然偶有消息慰问,不过是略尽往日情分,不忍弃之太过,至于戏班诸人不过茶余饭后,把自己辛酸聊作谈资,或感或伤都是不干痛痒。只奇这秀芸茶水汤饭,伺候周到,毕恭毕敬,比当日还甚,本来料知是为了奉承君王之好,但是见他侍奉之时言语恭敬不说,视己如父,其情真挚,不似作伪,暗暗纳罕!然而此刻猛虎失牙,无人过问,能有秀芸这么着讨教自己生平所学,也算聊解苦闷,承技有后。
这日正和秀芸讲戏,讲的是《审头刺头》中的雪艳夜刺汤勤,正说着这一大段子二黄不可太凄太伤,徒表哀情,得有一腔愤恨的那么个意思,既是一雪家恨,也是为国锄奸,必的唱出刚烈之意。正得爷俩儿兴起,忽然看见有一个小徒弟遥遥走来,望朱莲芬打了个千儿。
自从嗓子被药倒之后,朱莲芬改作教习,来去不大受这些小子待见儿。冷眼看他打个千儿,不是借着秀芸的光,就是恭王来探。无端不会把笑颜向人,果然听见这小子说道:“朱老板,恭王爷瞅您来了…”
话犹未落,就见恭王大步流星的从月洞门中拐了进来。此刻深秋天凉,却还是舞着一把打折扇,朱莲芬倒不料今儿不是差个小厮来,却是大驾亲临,可真是出于意料之外。朱莲芬虽然曾委身以事,其本性却也是高傲之人,自从遭那不白之祸,恭王虽然多方抚慰,不言弃字,朱莲芬却不愿还乞他还像过去那般相待。所以看恭王走来,并不施妩媚之态,只把他当个显贵而已,一个秋儿打下请安道:“恭王爷安泰,这时气也不大好,国事又重,怎么烦劳的您大驾亲临!’”
“咳!看你这话说得,那可不见外了?难道为那你这档子事儿就不把你当…”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好往下接。秀芸见他们这也是一对儿,自己在师父面前好不尴尬,连忙乘着话缝儿告退。恭王和朱莲芬却觉得更是尴尬,朱莲芬不好说什么,只是盯着地上。恭王却道:“别介啊。这是小芸老板么?呵呵,下了妆更显得天然风采了,都是师父慧眼,莲芬,不错,不错!”
不知道这“不错,不错”是赞秀芸的小模样还是赞朱莲芬的慧眼,反正两个人都不接话。秀芸看着恭王手上的白玉大板指,觉得有点不舒服。朱莲芬却道:“不知恭王到此,莲芬可有效力处?”说着这话,心里微微酸楚,人情练达是他多年干此行当的必修之课,自己年将不惑,容貌不似当年,所赖技艺又失,自然不是找自己来着,定有别事,最多不过是顺道的人情,也不知刚才去了什么地方。
朱莲芬正这么想着,果然听见恭王掩饰的一声干咳,打个哈哈,东拉西扯绕道主题,果然是为了家里的一个小班儿排戏的事儿,要来麻烦朱莲芬看看哪儿不合适。
朱莲芬自失的一笑,也还真是树的影儿,人的名儿,就算不能唱了,也还是有人记着他在戏上的造诣不是仅仅就在一个“唱”字儿上。自己正唯唯应承着,恭王看秀芸晾在一边讪讪的,也觉得不好意思,忙道:“小芸老板也来瞅瞅?瞧瞧你师父通天的本事儿,可不是一个唱字儿就可以说尽的!”
听见这话,秀芸都是心里一酸,恭王还夸了他师父些什么,都是恍若不闻,却又听见些朱莲芬的美誉,心里不知怎样的一转,眼圈就是一红!
恭王说的兴起,突然觉得秀芸没应他的话,在一看这小人儿,几乎要掉下泪来,倒吃了一惊。转念一想,笑着拍拍他肩膀,对朱莲芬道:“看看这孩子,真可人疼!心里还真真惦念着你的事儿!”说着回头对秀芸道:“你放心,等查出这事儿谁干的,我活扒了他皮!”这话却是说得“情真意切”,朱莲芬是自己得意的人,就算是三十有五的人,就为他的才情气质,恁是在年轻的小倌儿也没那味儿,可那味儿毕竟是依赖着戏上的风采,没嗓子,也是枉然,所以尤其恨那下药的人!
朱莲芬听着他的话,瞥了一眼秀芸,道:“这是都算在桂芬身上了,王爷操劳国事的人,也别太把这事儿当真了。总是莲芬平日太过张扬,行止不检,才招人忌。还是自己不修的缘故!”话虽如此,三人都觉得听着是无奈加着辛酸,何况桂芬这人胆子也就芝麻点子大,素日惯会牢骚口角,却是什么是到头来都往后缩,再者,他落魄不是一日两日,有气有火有帐都算不到朱莲芬头上,不知是谁做的事,谁的指使,倒受累他来顶缸。
三人一时间都是无语,好一会儿,恭王才道:“怎么样,小芸儿,来不来?”
睨了一眼师父失落的眼神,秀芸是千般想去那达人显官交际的恭王府,却也只好吞下口唾沫道:“师父做主,再说我还得上功课呢!”心想师父对自己还是严格的很,多半还要自己好好练着,别转别的花花儿心思。却不料朱莲芬道:“既然是恭王爷抬举,又是去拍戏,你和不一起去开开眼?”
王府似海,庭院一处,箫管回转,红牙声脆。
“回廊,散闷则个!”月白的水袖连着拂尘轻轻一甩,微微侧身,无限春情!“呀!你看两旁罗汉塑得来好不庄严也!”兰花手指一斜,往空中一点,细细数过。
“又则见两旁罗汉塑得来有些个傻角!一个儿抱膝舒怀,口儿里你念着我;…”
秀芸呆呆的坐在一旁,看着台上的小小旦角儿在朱莲芬的指引下婀娜转动,莲步慢移。感到一丝的惆怅,戏台上热闹一场戏,也不过是逢场而做。可笑戏子演别人的戏流自己的泪。
“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香积厨,作不得玳宴东阁…”
是啊,经书上描写一翻极乐地,也终究是虚幻,谁又真正的见过,倒不如及时行乐,声色一回,还得些乐滋味儿。
“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夜深沉,独自卧,醒来时,独自坐,有谁人,孤栖似我?似这等削发缘何?……从今后,把钟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找一个少年哥哥…
听到此刻,秀芸已然觉得好不悲酸,妙常可以撕破袈裟,逃下山去,与小弥沙鸳鸯共宿。而自己和长英却只能偷偷摸摸,还要承受权势压力下的种种困苦。周围的人看着台上的人排的热闹,也在地下是有说有笑,一个个仿佛都无困苦相似,秀芸在其中觉得好不寂寞。却又不敢起身,好容易挨到晌午,恭王才起身道:“莲芬果然匠心别具,这出《思凡》真真被排的风雅得禁,大家且休息,过午再练吧!”
众人道谢,起身散坐预备着吃午饭,秀芸和他们一干人坐着都不熟,好不无趣,来了一半天,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有高朋满座,显贵如云,更是无趣,还不如不来,和长英一处。看着师父和恭王一处说了两句儿,就有家人请恭王往前厅去,说是有人来拜见,恭王望朱莲芬拱拱手,就离开了。
秀芸瞧着朱莲芬过来和自己讲论今天上午的戏,讲着唱腔如何如何,身段如何如何…秀芸只好打叠起精神陪话,看着朱莲芬意兴传飞的模样却是多日不见了,想着他一身技艺,此刻却是只为课徒而显,只得低下头来,不去看。朱莲芬讲到意兴阑珊时,突然看见秀芸仿佛有些心不在焉,便问:“怎么了?”
“师父,我,我就是有点困了…”心里有些发怵,更不敢看朱莲芬了,怕他发火。他心里是真心有些敬重朱莲芬,明知道朱莲芬到后来就没有怎么冲他发火儿了。
朱莲芬见他低着头,只一笑道:“是啊,大清早的干来,难怪有些乏了。那你就桌上歇歇,我还要去琢磨琢磨戏。”说着,就往搭的戏台的后面屋子去了。留下秀芸在院子里面。
秀芸却是一点不困,想和周围人侃侃,却是半句都对不上题儿。便起身在院子里兜了两圈儿,还觉得憋闷,只觉得魂不守舍,跟着地上铺的路,渐渐就往院子外面走去了。
此刻正晌午,一府的人都是困倦,主子歇在房里,奴才也是见缝儿打盹儿。四处都是静悄悄的,秀芸穿花度柳,不觉得就来到另一处院子。这院子不比排戏处,四处亭台轩榭,字画楹联,就是一院子,安静之外还觉出几分肃静。秀芸此刻多少觉得自己在王府里乱晃有些个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