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印记》唯有一天

40、蝶，不要再任性

　　夜色降临，车子的速度减缓。最终停靠在路边。我望向窗外。是一家酒吧。我从来没有泡吧的习惯，虽然这曾经是小彤生活的一部分。不过小彤也总是说，“那是我年轻那会儿的钟爱。”在工作后，她也很少泡吧了。

　　渡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下车吧，他在里面。”他看着我。

　　“诶？”我一愣，谁在里面？是恒言么，自然是他了……

　　“不要担心。有我在。”渡边说完，给了我一个笑容，转身下车。我犹豫着推开车门。推门而入，视觉瞬间进入了一个迷幻的空间。陆离的的各色的灯光让我的眼睛有些不适应。渡边拉着我，在人群之中穿梭。一会儿，他的步子停下来，拉我在吧台旁边坐下来，点了一杯冰茶放到我的眼前，然后注视着我的眼睛，

　　“蝶，你等我一下，一会儿我示意你，你再过去。不要担心。”他点点头。我看着渡边离开的背影，顺着他走的方向一路望过去。灯光隐没的角落里，我看见了恒言，他的表情隐没在昏暗的灯光之下。酒杯在他的指尖旋转，他的旁边做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的妆容妖冶而迷幻，我看见她的食指轻轻滑过恒言的侧脸，妖娆地对着恒言微笑。恒言也转过头对她微笑，他们轻轻地碰杯，继而亲吻。我的心头一阵剧痛，脑海中浮过小彤和那个英国商人在法庭外亲热的情景。如若没有我，他们就不必体会这种虚伪的苦涩，也不必麻醉自己了吧？

　　我看见渡边走过去，在恒言的对面坐下，不知道对那个女人说了些什么，她大笑起来，修长的指甲轻轻抚了一下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恒言的脸，然后起身走开。恒言始终面无表情。也并不看渡边。渡边开始讲话，许久，他们开始交谈，始终有一种淡淡的阴影笼罩在恒言的眉心，这种阴影让我心碎。很久之后，我看到了两个人的沉默，渡边起身，他示意我过去。我迟疑着从高脚蹬上下来，向恒言走过去，渡边和我的眼神交汇了一瞬，我知道他在让我宽心。他从我的身旁走过，坐到那个女子的身边，开始笑着和她说话。

　　以前只是听小彤说渡边是个浪子，一个一句话就可以俘获女人的猎手。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见他在除了我和小彤以外的其他女人眼前是怎样的一副样子。

　　“估计你以后也不会看见喽，呵呵，你的小宇宙是瞬间灭了六宫，换得浪子回头呀！”小彤在渡边喜欢上我之后总是这样说。但是我总是无法想象出小彤所说的“情场浪子”的样子，看见此刻的渡边，我微微一惊，他的笑容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绝然不同的，他的眼神飘忽且游离，而不是专注的凝视着，他的眼睛好像在讲话，像下了蛊。我仿佛不认识了他一样。

　　原来谁都可以饰演不是自己的任何人，你可以戴上不同的面具和任何人无障碍的交往，在这种非本我的交往之中，你可以不断的得到你想要的所有虚幻的梦想，这种虚幻的力量可以慰藉你的灵魂，也可以麻醉你的伤口。天使也可以用他的面孔去撒谎，只是看他愿不愿意而已。

　　我不就是一个戴着丑陋的面具欺骗了所有人的罪魁祸首么？是我逼迫他们戴上了虚伪的盔甲的。但是假若那个人曾经不伤害母亲，不伤害我，那么今天的一切都不会是这样的一副模样了……

　　我犹豫着坐到恒言的对面，他仿佛没有注意到我坐下来了一般，把红酒缓缓地倒入杯中，继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拿过酒，又要倒，我把手放在酒瓶上，从他的手中夺下来，放到桌子上，他没有看我，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我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但是泪水就已经溢出来了，没办法止住，我抬起手擦，但是眼泪越流越多，我只有把脸埋在手心里。
　　我听见恒言的声音从头上响起，没有温度的，仿佛不是他说出来的一样。

　　“我都已经告诉他了，你……”终于，他后面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缓缓抬起头，看见他起身，走开，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渡边走过来，把手帕递给我。

　　“我们走吧。”

　　走出酒吧，渡边在我面前开了车门，我坐上去，他才绕到另一侧上车。

　　“蝶，不要再把事情扩大了，好不好？”渡边看着我，仿佛带着央求的语气说。“在陈伯父回美国之前，不要让他知道真相。陈医生……你哥哥他，是希望你可以和他一起瞒住陈伯父，等到他们回美国之后，陈医生会慢慢地再告诉他，尽量把对他的打击降到最低。不然，他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我看着渡边的眼睛，要把对他的打击降到最低？为什么为了要报复他伤害了这么多人，最后要保护的竟然还是他……我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渡边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思，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蝶，不要任性了。我可能不能够完全了解你的父亲以前给你的伤害是怎样的，但是他的心里这些年一定也不会感觉到快乐，他也是在乎你，想念你的。而且，你的哥哥，他是没有错的，他和你一样失去了妈妈，又失去了小彤，他并不比你受到的伤害要少，如果你再继续下去，那么他还会失去你和你们的父亲。”渡边稍稍停顿了一下，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是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但是即使这样，如果你不从内心感觉到幸福和快乐，不和我一起为了我们的未来而努力，我也不能够保证我们的将来是不是真的可以幸福。有时想到你会任性的坚持去做那些可怕的事情，我真的是感觉到灰心和难过。但是，我是不能放弃你的，你知道吗，蝶？”我又看到了渡边眼睛里面的忧伤的色调。他是在求我了么。
　　是啊，伤害了那么多人，我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支撑自己继续下去呢？

　　渡边递给我一个DV机，“回去后，把要对伯父说的话平静的说出来，什么仇恨都是可以化解的。毕竟他是你的亲人。陈医生这两天会找借口劝伯父回美国。到时你把带子给陈医生，让他回去后放给伯父看。在他回去以前……你，还是叶铭蝶，是陈恒言的女朋友。记住了吗？”渡边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DV机，犹疑着点点头。渡边看见我点头，释然地笑了一下，系上安全带。

　　“好的。那我现在送你回家。在一切都解决之后，我会来找你。”

　　车子停在楼下，我下了车，渡边把车窗放了下来，冲我点点头。然后发动了车子。我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忽然之间感觉茫然和失落。

　　打开门，我躺在沙发上，看着桌子上的DV，我要那么做吗？那么我又应该怎么做？我按下电话的留言，

　　“父亲周五回美国，早晨我过来接你。”是恒言的声音。一个没有任何修饰词和温度的陈述句。我呆呆地看着电话，一动也不动。

　　许久，我从沙发上滑下来，瘫坐到地板上，目光从一片空洞之中停在了桌子上的那部DV上，最终，按下DV的录制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