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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真相就在此刻凝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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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我好像做错了什么?”恒言发动了车子,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轻轻地说。
“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怪谁了……”恒言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深深的埋下头,“如果他不那么做,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许久,他抬起头,踩下油门,
“伯父身体不好么?”我问。
“嗯,因为常年吸烟总是咳嗽,血压也一直很高,前几年去做体检发现因为血压长期升高使左心室负荷逐渐加重,已经患上了心脏病了。他这个病易受刺激,会有阵发性发作,晚上有时会呼吸困难,咳嗽的时候痰里面都会带血。”恒言锁紧眉头。“在两地来回往返很伤身体,特别是气候的变化,外加这边的空气也不是很清新,他的肺也很吃不消的……”
听着恒言讲那个人的身体状况,我简直没有办法相信他说的就是我记忆里面的那个把我高举过头的父亲,那个将我跑到半空又笑着接住我的男人。他,常年吸烟?怎么会……记忆里面,他总是和我吃同样的水果,当抱起我笑的时候,我还可以闻到牙膏的味道。真的太久,太久了。我已经失去他了,他不再是他了,从他离开我的那一瞬间起。他的心脏越来越脆弱了吗?但是他的心却越来越坚不可摧,硬的像冰一样,像铁一样,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也会觉得疼?
电话响了起来,我从包里把电话取出来,看见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渡边祐”三个字。我傻了。
“是谁?怎么不接?”恒言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按下接听键,
“喂……渡边。”我的余光看到恒言在看我。
“我在阿波罗的雕塑下面等你,现在。”渡边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段传过来,他的中文在此刻说的很生硬。我感到一阵心酸。
“渡边,我现在……”我犹豫着看了恒言一眼。
“你不来吗?那么我直接在电话里和你讲好了,请你不要再过问和我工作有关的问题了。”他的语气没有温度,我的心一瞬间被降到了冰点。
“我去,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我很快的说出了“我去”这两个字。看到恒言已经把车子开到了广场。接着,我听见了对方挂断的声音。
“需要我陪你吗?”恒言问。我摇摇头,对他勉强微笑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空气,推门下车。
很远的距离,我便看见了雕塑下面的渡边,我一步一步走进,仿佛就是几分钟之前我们才在这里分开一样,我甚至怀疑那张圣诞卡片上的字迹还没有干。我看着他的淡褐色的西装和咖啡色格子的围巾,感觉是那样的温暖,但是那种温暖距离我好遥远,仿佛隔着一层用寒冰做的玻璃,不能融化的寒冰玻璃。
“你不可以放弃你的作品。”我注视着他的背影说。
“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也可以放弃你在乎的东西吗?”看着他转过身,我又看见了那双印在我内心深处的眼睛,我的心又一次破碎。
“停止你要做的事情,我就打这场官司。”渡边看着我。
“你用你的前途来威胁我?”对于渡边的话,我吃了一惊。
“是的。”渡边迎着我的目光。“或者,我先阻止了你要做的事情,再接受你的帮助。”
“渡边,我说过,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要来插手我的事情。”我说出这句话,但同时觉得自己是在自相矛盾,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还要理会渡边的事?
“如果你真的是他的妹妹,你不是应该做一个妹妹做的事情吗?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蝶?”渡边看着我。
“铭蝶,我们走吧。”恒言的声音从背后想起,我一惊,回过头,他拉起我的胳膊,我很快反应过来,他并没有听见渡边刚刚说的话。
“陈医生,请等一下。”渡边喊住恒言。恒言没有回头,“作为朋友,你不该让铭蝶这样为难。毕竟,那是你的事情。”
“我是爱她的。”渡边停了一下,“她,也是爱我的。”渡边一字一顿清楚的说出了这几个字,我被惊呆了,惊的丧失了反应能力。恒言扶着我的肩头回过身,看着渡边。
“你在说什么?”
我看到他们两个的眼光,里面的神情是我从来不曾见到过的。我看到渡边的目光划过来,停在我的眉心。我极度惊恐,担心他又要说出什么,拉过恒言,
“渡边,你不要再说了,恒言,我们走吧!”
“蝶。”渡边忧伤的看着我。我拉起恒言,头也不回的走开,内心充满着震撼和恐惧,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在此刻我应该怎么做。我顾不上思考身后的渡边在夜色里的表情是怎么样的,脑海里面是一片的混乱,混乱。
我仿佛没有退路和选择了,我要对恒言说出真相吗?如果我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那么渡边会做出什么,但是我又要如何对他开这个口?恒言又如何接受我就是秋儿这个事实?难道我就这样放弃了急剧在我骨髓和血液里面的二十几年的仇恨?那绝对不可能,但是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天啊,渡边祐,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恒言把车子开到了我的楼下,一路无言。他将车子熄火,我下车,他也跟着下了车,我没有问。我们一路走上楼梯,我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压抑感围绕在我们两人之间。我开门,走进去,我听见门在身后很重的被带上。他走到沙发上坐下。
我取出杯子,没有问他想要喝什么,直接倒了红酒。我看着红色的液体落在透明的容器里面,撞击时发出的声响,让人内心一阵发冷。他举起来,晃了晃,是红色的半透明,没有血浓。血放在里面,应该是看不到酒杯后,恒言的表情吧?但是此刻,我可以看得到,他悲伤,痛苦,还有,更多的是困惑。
“你……铭蝶,你,他说的是真的吗?”恒言旋转着手中的酒杯,没有看我。
“呵呵,你在说什么?”我把我酒倒在我的杯子里面。恒言抬起头,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一直以来,我总是感觉你对于他,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我会告诉自己是我的错觉而已。但是如果你错觉,他不会那样的肯定的说出来。”他看着我,我无处可藏,
“你的眼睛告诉我,那不是我的错觉。是不是铭蝶,是不是?”
“我不爱他。”我说,但是这个语气连我自己也无法说服。宛若从天外飘来,不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呵呵,原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又算是什么?为什么要呆在我的身边?你每一天过的那么痛苦是因为不想和我在一起吗?那为什么一开始要接受我?”恒言站起来,他的语气里带着因为痛苦过度而不再隐忍的愤怒。
“为什么?究竟是因为什么?你告诉我!叶铭蝶。”他绝望的看着我。
我不忍看他的眼睛,我拿起酒杯,走到窗边,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再一次从天外飘过来,
“对不起。”我开始感觉所有的一切不再真实起来。虚无,时间停止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让它再一次向前行走。
“也就是说,你不爱我?还是,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我听见他绝望的声音。
我把红酒缓缓的放在手边玻璃桌上,落地窗外,夜色,依旧如水,如同小彤在身边的时候,也和母亲在身边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不是的,我爱你。但,那是因为……哥哥……”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出最后的两个字,但是我感觉窗外的一切在眼前变成了一个盲点,我看不真切一切,我感觉到空气中前一秒的各种气流都停止了流动,静谧的不真实。我恍然,我说出来了,那两个字。我轻轻的脱下覆盖在露肩连衣裙上的外套。外套落地,我仿佛听见了它触地那一瞬间的声响。我的左手轻轻地落到左肩上,我明确的知道那只蝴蝶停留的位置。甚至可以感觉到它呼吸时带给我身体的疼痛。
很久,我依然感觉空气在凝固的状态之下。我回过头,我看见恒言的表情在这个凝固的空气之中凝结了,在我的视野里面,他是静止的,眼神空洞,眼睛不眨一下,甚至看不出有呼吸。仿佛灵魂被抽离了一样。我看着他,看见大颗的液体从他的眼眶中落下,滴落到地毯上面,但是他依旧没有眨眼睛。
我的心被纠结到一处,巨大的窒息感将我覆盖,我缓缓的抬起步子,走近他,我的双手触及他的脸颊,感觉是那样的冰冷,我抱起他的头,将他靠在我的胸前,他木然的靠在我的身体上,缓缓下滑,我感觉自己也丧失了站立的力量,我蹲坐在地板上,恒言靠在我的身体上。我仿佛也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和语言能力。我想要叫他一声“哥”但是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很久很久,我终于感觉到了恒言仿佛灵魂又回到了身体上,他从我的胸前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注视着我,他的瞳孔里面是我的影子,但是,那种光芒是发散的,没有焦距的。他仿佛是穿过我在望向窗外一般。他缓缓地摇头,用几乎感觉不到的轻微动作摇着头,这种频率开始迅速的加快,他开始发疯似的剧烈摇着头,
“呵……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
忽然之间,他猛地推开我,我没有任何预警地倒在地板上,我看着恒言挣扎着站起来,他茫然的环顾着四周,然后歇斯底里地打开房门,冲了出去。我听见他的脚步声一点点消失,看着敞开的门,外面的空气涌进来,好冷,但我的内心却感觉如释重负。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我呆呆地倾听着电话里的沉默,也许久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在听。
“他已经都知道了,全部。你可以打那场官司了。”
许久的沉默,然后我听到了渡边的鼻息开始紧促起来,
“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