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印记》唯有一天

37、曾经熟悉的味道

　　走出机场通道，恒言抬起手微笑，“爸爸！”我霎时愣住。拉住恒言的衣角，

　　“怎么……伯……父来接机不事先和我讲一声？”我看着恒言，他搂过我的肩，

　　“这不是给你个惊喜么？呵呵。”我们向着父亲走过去。

　　“伯父……好。”我微笑。

　　“嗯，工作还顺利吧？言儿？”他微笑着看着恒言。

　　“还好，爸，我和你说的事情怎么样了？”恒言问。他拍拍恒言的肩，很特别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对恒言说，“回家再聊。”

　　上了车子，父亲回头笑着问我们，“想好去哪里吃了么？”我顿了一下，转过头看着恒言，

　　“恒言，让伯父先回家，我们两个出去买些东西在家怎么样？”恒言开心的笑着说，

　　“那最好了，不过，刚下飞机你会不会太累？”他拿起我的手。

　　“没关系的，可以让伯父尝尝我的手艺。”我笑。

　　“嗯，正好，好久没有吃过正宗的中国菜了。诶，言儿，你可以给铭蝶打下手呀，呵呵。”他很开心。恒言看着我，我看见快乐与幸福从他的心底升腾起来，从他的眼睛里面发散出光芒，他由衷的对我微笑。我开始隐隐作痛，眼前，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在购物架前，我推着购物车，恒言很熟练的从相应的架子上面取东西。我看着他，他以前和小彤一起来买东西也是这样的吧？

　　“盯着我干嘛？”他取下一盒芝麻酱，回头问我。

　　“哦，呵呵，没有，我只是想知道，荷叶在哪边卖。”我笑。

　　“荷叶？”恒言疑惑的看着我。

　　“嗯，哦，我知道在哪里了。”我推着车子去找荷叶，然后把糯米，鸡肉，白果，板栗，冬菇一样样的放进车子里面。

　　“你这是要做什么？”当他看见我把蒸笼放到车子里面终于忍不住问，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蒸笼，又抬头看着我。

　　“糯米鸡。”我对他眨眨眼睛，推着车子向冷柜走过去。我知道他在身后愣住了。

　　母亲曾经参加了一个大学时代的最好朋友的婚礼，她在广州住了半个月之后回家，做的第一道菜就是这个，糯米鸡。

　　直到今天，我依然清楚的记得拆开荷叶时，那股扑面而来的清香气息，糯米入口时，润滑可口，鸡肉味道完全渗透到糯米之中，荷叶的清香回味悠长，占据了记忆的不可替代空间。

　　那时恒言吃完了自己盘子里面的糯米鸡，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抢走了我盘子里面的一块儿，我还大哭了很久。因为全家都喜欢糯米鸡那特别的味道，后来每到周末，母亲都会特别做一次。恒言每次到了周末就会一直往厨房跑，催促母亲快点做好。糯米在裹入荷叶时清蒸时用小火，直至荷叶味道慢慢完全渗入糯米中。有时恒言会趁母亲不注意把火调大，但是那样做出来的糯米鸡味道和用小伙炖差很多，母亲尝一口就会皱起眉头，免不了教训他一顿。

　　和小彤住在一起之后，我开始认真的看烹调书，学会了地道的糯米鸡的做法。看着小彤吃它的时候开心的表情，感觉那种熟悉的味道，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过去。我又抓住了一些什么似的。

　　上了车，恒言笑着对我说，“你亲自下厨，我爸很开心。刚刚打电话过来说都等不及了。”

　　“呵呵，你们不要对我期待值这么高，我很有压力的。”我微笑。

　　恒言很认真的洗菜，我系上围裙推他，

　　“不要你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去陪伯父聊天就好啦，我一个人可以的。一会儿就好啦！”他笑着抖了抖双手，然后擦干手上的水。指了指我刚刚泡好加了鸡丁的糯米和洗干净的荷叶，

　　“我很期待，”一边说一边笑着就转身去了客厅。

　　我回过身把鸡丁和佐料进糯米里面，用荷叶包裹起来。然后装进蒸笼开始蒸。

　　恒言摆好餐具，帮我我把菜一样样端上桌，父亲他起身拿酒杯倒酒，然后做到他曾经在我们的家里一直坐的位置上，我看着恒言也坐下，我一愣，感觉仿佛这二十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母亲只是出远门了而已，我们在吃一顿三个人的晚餐，

　　“坐呀，铭蝶，呵呵，这菜，看着就想吃了！”父亲笑着端起酒杯。“为你们的美好的热带之旅和铭蝶的晚餐，干杯。”

　　“爸，我是去工作的。”恒言笑。

　　“嗯，陪铭蝶就是工作。呵呵。”他说。但是我笑不出来，怎么他这样轻松的就可以开这样的玩笑？我垂下头，“哦，铭蝶呀。”他清清嗓子，

　　“你的那个……日本朋友的事情，官司上没有任何问题，赔偿额度可以给他争取到最大，而且，他有关这个作品的名誉损失也可以恢复。只是……我联系过他，貌似他并不很欢迎我们插手他这件事情，目前也没有要提起诉讼的打算啊……”

　　我抬起头，目光正好触到恒言的眼光。他说，“我和父亲说了。”

　　“谢谢伯父，但是……”

　　“朋友的事情应该帮忙的。既然他是你和言儿的朋友，你就要好好和他说一下这个事情。年轻人怎么这么不看重自己的名誉？还有，朋友也不要走的过近……”他开始夹菜，吃下一口，凝重的表情转而有了笑意，

　　“嗯，味道很不错嘛！言儿，你也尝尝，这个水煮鱼做的很地道。”我看着他的笑容，一瞬间感觉他又变的陌生起来，这些年的岁月，已经将他磨练成一个极其现实的人，我听着他说话的口气，看着他脸上不带温度的表情，他的形象和轮廓简直无法和当年的那个坐在钢琴前，微笑着教恒言弹琴的爸爸重合到一起。但无疑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自己和生活方式，他对于这种生存方式依赖并且满足。他已经将过去遗忘了，我，还有母亲。都属于他遗忘的范畴之内……

　　“哦，糯米鸡要好了，我去看一下。”蒸笼上微微地冒出白色的气体，母亲的背影在氤氲之中开始升腾。我努力的克制住翻涌的情绪，打开盖子。

　　“呵呵，好久没有做了，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我微笑着把糯米鸡端出来。
　　恒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把糯米鸡放到饭桌上，愣了很久，又转过眼睛看着坐在桌子另一端的父亲。我也看着他，他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波澜，笑着拿起筷子，

　　“哟，这是广东的菜吧？铭蝶你怎么这个也会做的？呵呵。”我微微一愣，正要接话。恒言说，

　　“爸，你不记得这道菜了么？”他的脸上悲伤大片漫过，注视着父亲。

　　“嗯，味道还真是不错呀，铭蝶。”说着他夹起一块儿放在恒言的眼前。恒言呆愣着，忽然间，猛地把筷子一放。“呵呵，是不错，如果是妈做会更不错。”父亲夹着鸡肉的筷子停在半空，顿了一下，放进嘴里。

　　“铭蝶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了一整个晚上，你不好好吃，在这儿说什么胡话？”他看着恒言。
　　恒言看了我一眼，很久，夹起眼前的鸡肉，又放下，

　　“为什么你连提起妈妈的勇气都没有？难道你就真的可以忘记吗?如果你还是我的父亲的话。如果你要一直这样冷血下去，我不敢保证。”恒言起身，“对不起，我吃不下了。”他扶过我的肩膀，“铭蝶，我们走。”

　　“恒言，你这是做什么？”我拉住恒言。父亲的脸色开始苍白起来，他站起来，开始咳嗽，剧烈的咳嗽。我看出来他起来时的吃力。他走到衣架旁边，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盒药，倒出几粒服下，我看见他的手在抖。他微微闭上眼睛，恒言的神情有些犹豫，想走过去，但是始终没有开口。父亲抬起手，无力的摆摆，

　　“走走，都走吧，我累了。”

　　恒言拉起我的手，打开门，快步走进电梯。头也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