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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谁是谁最终的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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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把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件地挂回衣橱,热好牛奶放在我的床头,我看着他从他的行李箱中取出一张CD,回身对我微微笑了一下,“对你的睡眠有好处。”然后放进CD机里,
“是谁的?”我问。
“Jason Michael Wade。”恒言微笑。“他的吉他很有故事。”CD在光驱中缓缓转动起来,我听见史莱克里面那首曲子《you belong to me》流淌出来。沙沙的,慵懒的声音,我喜欢的。我对他笑,
“Shrek。”我说。他走到我的身边,倾过身子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笑着说:“什么也不要担心,也不需要有负担,我父亲后天就回美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晚安,公主。”我的心中一颤,想起小时候的冬天……
熄灯后,我看着窗外飘着雪的橙色天空,内心升起小小的恐惧,我抱着玩具熊轻轻地走到恒言的房间,推开他的房门,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我轻手轻脚地掀开他的被子,然后躺倒他的身边,用冰凉的小脚丫轻轻地挠他的腿。他会“啊——”地大叫着醒过来,我会很快的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嘘——”
他会半睁着涩涩的眼睛,小小的手挠着狮子一样的头发,一边打呵欠一边皱眉头,
“哎呀,怎么啦?又睡不着了么……”我会拼命的点点头。然后他一脸被打败的神情,
“好啦好啦,睡吧。”然后在我身边倒头呼呼。这个时候我会玩儿心大起,用冰冷的手放进他的颈窝里面,他也没有办法睡了。
“给我讲好玩儿的事情吧,哥。”他就会开始讲,他在哪里哪里又发现了一个新大陆,然后叮嘱我,“不要告诉妈妈,听见没?”他从半迷糊状态越讲越清醒,大大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里很明亮。而我的眼睛,却开始缓慢的一张一合,后来说,“BOBO一下,我要睡了。”他便会亲一下我的额头,然后我便沉沉的睡着了。
从恍惚中回过神,恒言已经走到门旁边了,他转过头看着我,“我走了。”我轻轻点了一下头,就在他要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我喊住他,
“言,伯父美国那边有事情么?为什么走的这样匆忙?”我顿了一下,“或者他可以多留一段时间,我们好好陪陪他……”他回过头,笑了笑,很明朗的笑容。
“嗯,我会和他说的,早点休息吧……”他关上门,我走下床,大开抽屉,拿出相框,轻轻抚摸着恒言的笑容,许久许久,我将相框放到桌子上,关上了床头的灯。
暗色的调子在视野里面铺展开来,音乐弥漫了空荡荡的房间,使整个空间格外安静,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一片宁静之中伴着音乐,平缓而富有节奏。
“See the pyramids around the Nile,
watch the sunrise from a tropic isle,
just remember darling all the while,
you belong to me,
See the marketplace in old Angier
send me photographs and souvenirs
just remember when a dream appears,
you belong to me,
And I'll be so alone without you,
maybe you'll be lonesome too,
Fly the ocean in a silver plane,
just remember till you're home again ,
see the jungle when it's wet with rain,
you belong to me,
Oh, I'll be so alone without you
maybe you'll be lonesome too
Fly the ocean in a silver plane,
see the jungle when it's wet with rain
just remember till you're home again ,
you belong to me…….”
我开始想念我的哥哥,在我以为已经永久的失去他之后,他竟然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再次闯入了我的生命中,现在我们又有着和小时候一样贴近的距离。我可以再次感受到那些气息,那些在他讲话的时候,微笑的时候,散发出来的,真实可感受的生命的气息。
当一个同你很亲密的人从你的生活之中消失后,他的形象会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模糊,他的声音你也不能够明确记得是怎样的一种音调,但是他会留下一种气息,在你的生活里,在你的思想里,当你一晃神的间隙,那些气息就会浓郁的四散而开。让你回归到很久远以前的状态和心情。就好像妈妈一样,当我入睡前侧身抚摸那些贴近我肌肤的棉质的床单,我就感觉又回到了贴近她体温的世界和光景里面。
恒言的气息让我依恋,那是我遥远的童年一切的所谓“安全感”和依靠的来源和全部注解。但是现在,可以感受到他气息的距离,确会让所有的生活的架构瓦解,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瓦解过程,但是它的终点,必然是,支离破碎。
打开邮箱,满是圣诞卡片,这才猛然间意识到,已经是圣诞节了。我仍旧抱着一丝的期待一封封看着几十封邮件的来件人,没有小彤的名字,心底掠过一阵失落。“她不会原谅我了……”
走过转角的蛋糕店,电话响了起来,是Cade。我微微诧异。蛋糕店的店员搬出一株挂满彩灯的圣诞树,耀眼的闪烁着,很漂亮。挂掉电话,猛然发现,整条街都挂满了彩灯,音乐在街道的对面远远地唱着,“Merry Christmas……”哦,今天已经是平安夜了么……
Cade要回美国了,他的设计室几乎已经空了,只有几个纸盒子放了文件和图纸在桌子上。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渡边还没有回来,他现在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似乎很少看见Cade说话时,不用极其夸张的表情,此时的他,棕绿色的眼睛里竟然有一丝的落寞,我微微有些诧异。
“这个给你。”他把一个盒子递给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盒子的一瞬间我感觉到很熟悉。
“本来渡边想送给你的,但是后来没有。就放在我这里,没有说什么时候拿回去,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现在要回美国了。我觉得应该给你。”忽然间发现,Cade的中文,原来可以说的很好。
“这里面是什么?”问出来,我感觉仿佛自言自语。
“他说,是世界。”Cade看着我,顿了顿,继续说,
“但可能不是你要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说。”Cade耸耸肩,“Jassy, find one , love him , marry him, that’s life. Take it easy.”
我打开盒子,是一张裱起来的设计图纸,是一幢简单但是极其漂亮的日式的房子。淡淡的铅笔线勾勒出每一张瓦片的清晰轮廓。右下角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后面用日文写着,“她的房子。”
我的泪水不能克制的滴下来,打在覆盖图纸的玻璃上,脑海中交错闪出渡边在灯下打开抽屉的画面,那个盒子,在他的笑容下,露出了淡褐色的一角。Cade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痛哭出声,没有办法停止……
似乎已经忘记,这个亚热带季风性城市上一次下雪的时间了。车子开过街角的婚纱店,橱窗里的婚纱仿佛融进了飘着雪的空间里,原来,它的名字叫做“LOVE STORY”,想起渡边在讲亨德利11岁圣诞节透过橱窗看见台球桌的故事,想起他侧头冲我笑了一下,说,
“就是亨德利的故事。我和斯诺克没有故事。”想起他温柔的眼光,“嗯,以前的确是玩笑,……这次,是认真的。”想起他修长的食指,指着装了一颗黑球的盒子,说,“收好,我和斯诺克的故事。”想起他星光下的孩子一样的微笑,“圣诞节,可以一起过么?”想起他长长的睫毛,明亮的眼睛,想起,他的吻……
我用食指在已经蒙上一层雾气的玻璃上划下“love story”,窗外的风景已经改变了,水滴顺着字母的边缘留下来,我的眼泪也淌了下来,圣诞节,真的到了,渡边,我想要和你一起过,你知道吗?
恒言的电话打过来,一直响,一直响,我没有接,我看着屏幕上的9个未接发呆,铃声又一次响起来,“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
“刚刚没有听见,怎么?”我感觉自己的鼻息因为压抑而开始急促,我把食指放在鼻子下面,咬紧双唇,克制着要留下来的眼泪。
“我在LEMONTREE等你,现在过来。”我听见他语气中的开心。想要说什么,但是已经挂断了。
“麻烦您,LEMONTREE。” 我对司机说。内心开始忐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希望它不会成为事实。
LEMONTREE的门口,站着一位圣诞老人装扮的侍者。我走过去,他微笑着递给我一个精致的面具,“圣诞快乐,今晚我们的咖啡厅要举行一个圣诞假面的活动,麻烦您请戴上假面入座。”
我接过面具,走上二楼的老位置坐下。看着手中的面具,犹豫着戴起来。
“请大家安静一下,”琴师Eric的声音响起来。“首先祝在座的各位圣诞快乐,很荣幸今晚向大家介绍一位特别的演奏者,他要为各位呈现华丽的钢琴演奏。”
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走到钢琴旁坐下。我一愣,是恒言。听着缓缓的钢琴声流淌进空气中,我开始莫名的焦躁不安,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弹奏些什么。一曲终了,掌声响起。恒言站起来,
“接下来的一首曲子,是为一个我第一次见到就感觉似曾相识的女子写的,她掌握着我生命的全部音乐。《My Destiny》送给你,铭蝶。”我看见了假面的掩盖下恒言的目光,那是一种带着忧伤却又无比执着的眼光。琴声响起,我看见了童年的夏天,看见了我们的家,墙壁上的一幅幅画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家里的气息漫过来,母亲回首微笑着,我想要伸出手触摸,但是一切缓缓消失,琴声在我纷繁的思绪之中停止了。恒言走下来,在我的对面坐下。
侍者把咖啡端上来,“要加糖么?”恒言问我。
“你知道我从来不……”我抬起头,恒言把放糖的银质盒子推到我的眼前,我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枚戒指。灯光下,钻石幽幽地闪烁着迷一样的光芒。他摘下面具,“铭蝶,我会以没有一点伪饰的一面和你在一起,我爱你。”我一瞬间愣住,泪水淌下来,“不可以,不可以……”我开始缓缓地摇头,接着拼命摇头,起身,用尽全部的力量跑下楼,推开大门,跑出去,甚至已经忘记摘下面具。
跑过了街道,身子一歪,就这么倒下了。鞋跟断掉了……是小彤送的那双鞋子。我摘下面具。一阵风吹过,好冷,我满脸的泪痕被风吹的一阵刺痛。电话在响,在响,我呆滞的坐在冰冷的路面上,不知道思维已经飞去了哪里,只是恐惧,恐惧,感觉被无限的恐惧和孤独感包围……我看着恒言远远的跑过来,我挣扎着想要战起来,但是我站不起来,最终仍旧跌落在水泥地上。就这么看着他过来,带着一脸的痛苦和疼惜。他蹲下,“铭蝶,你不要顾虑那么多……”
“啊——啊——我不要听啊——我不要结婚啊!我不要不要啊——”我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大喊,感觉自己的声音响彻的力度让我身体上的每一处血管都开始炸裂,每一块骨骼都在抖动,恒言靠近我,把我抱紧,紧紧的拥着我,“好,好,不结婚,我们不要结婚了,没事了铭蝶,没事了……”他轻轻的把我捂紧耳朵的双手拿下来,我靠在他的怀里,泪水落在他的衣服上,整个身体不停地发抖,不停地抖。他把外套覆在我的身上,抱起我……
做到车子里,我茫然的睁着眼睛,看着空洞的一切……
我看着他给我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车子开起来,我看着他,流下眼泪,滴落到方向盘上。只是一滴,他的表情始终是那样平静,我缓缓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