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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铁马冰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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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的行进中,坐在车子里的三个人各怀心事,马车里的空气胶着凝重,紫缘城一如既往的垂目观心,月之华低着头手按着膝盖上的剑,长门生梦一改以前调停人的嘻哈作风,在马车的最里面正襟危坐不发一言。
他现在满怀心事,将奈良国淹没的洪水终于退下去了,许多东西将要水落石出,他闭了闭眼睛,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许久以来的夙愿将要达成的殷殷期盼夹杂着一些来源莫名的忐忑不安如同老树的根盘亘在他的胸口。长门生梦仰起头长出一口气,想要将压在胸口的那口浊气吐出来,可是马车里的空气也一样的凝重不合人意。他站起身,堆叠在在膝盖上的衣服滚落下来舒展开:“马车里有些闷热,我出去喘口气。”
长门生梦走后马车里只有紫缘城与月之华对坐无言,他们一起坐马车的时候貌似总是这样气氛凝重,紫缘城叹了口气转过身将车窗打开,秋末清爽的空气夹杂着枫叶苦涩的气味吹进来。紫缘城在窗户旁待了良久,直到脸上的皮肤变得冰凉才回过身。
这时候马车里的空气已经被那些清新的秋日空气所置换,没有了先前的闷热,月之华依旧低头坐在原处,连姿势都没有变。忽然马车一个颠簸,月之华的身子摇了一摇,许是触到了脖子上的伤口,他颦眉吸了一小口气。
紫缘城本想置之不理,可是待了一会而他却又回过头来:“你的伤……”
月之华左手按在伤口上依旧没有抬头:“无碍。”
“有没有让神荼看一下?”月之华转过头去“那,你有没有上药?”月之华摇了摇头。
紫缘城顿了良久,蹲下身从马车上的小几下翻找了几下,拿出一个被红色布塞塞住的白色小瓷瓶,他将那瓷瓶递给月之华:“自己上药。”
月之华接过那小瓷瓶拿在手里,那上面还残留着些温度,他将衣襟向下拉了拉,露出一块白皙的脖颈,可那一片白皙却被一道狰狞的肉红色伤口所破坏,许是因为处理的不及时,那伤口的皮肉竟然有些向外翻卷。紫缘城皱起眉头。
月之华将那药瓶打开,一手扶着衣襟,另一只手胡乱将药水往伤口上撒了两下,那药水还没有匀开许多伤处也没有处理到,他便将衣襟拉上,药水放在桌子上:“好了。”
紫缘城眉头仍旧没有放开:“好了?”月之华又低下头起不再理睬。
紫缘城见不能再说动他,于是起身拿起了桌子上的药水,站在月之华的身前冷声道:“将伤口露出来。”
月之华蓦然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盯着拿着药水站在他身前的人。
紫缘城又柔声重复了一遍:“衣襟拉下来。”
月之华盯够了紫缘城终于想起来要将衣服解开,他手放在衣领上缓缓的将衣服褪下来。
紫缘城弯身低下头查看他的伤口,他们离的那样近,近到月之华能够感受到紫缘城喷在他颈项上的细小的呼吸。
敏感的伤口上一阵凉意,月之华颤栗。那凉意渐渐的在脖颈上散开,起初伤口上的那点疼痛渐渐的被清凉舒爽的感觉所取代,紫缘城的手指在他的脖颈上轻轻的移动着。
就在月之华将要沉醉在那舒爽的如同秋日凉风一般的凉意中时,紫缘城直起身子将那药瓶重新塞住放在桌子上:“好了。”
月之华将敞开的衣襟拉上系好轻声道:“多谢。”
紫缘城坐回自己先前坐着的位置:“你要多注意一些,这几日里,不要见水。”
月之华点点头。
紫缘城斟酌了良久终于将到了嘴边的话说了出来:“你,是否悔改了?”
月之华抬起眼,看着面前全身紧绷防备着的紫缘城轻声笑了出来:“嗯,悔改。”
紫缘城虽不愤于他的笑,但是听见他说悔改二字,郁积在胸腔的那些浊气终于消散了,他吐出一口气轻松了不少。
马车一路行进着,两个人之间还是没有太多话,但是马车里胶着的空气已经轻缓了不少,紫缘城不时问起月之华在水穷处修习之事,月之华低着头恭敬的一句一答。
忽然轿子一个趔趄停住了,紫缘城身子不受控制的上前一扑,月之华定住身子两只手刚刚要张开,可是紫缘城的身子却定住了,原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扶住了身前的小几。月之华将两手默不作声的收回。
马车外传来车夫的一声惊呼,然后是宝剑出鞘的“唰啦”一声。风狂乱的吹进轿子里,车窗发出“啪哒啪哒”的响声,有女子的嬉笑声从窗外传来。
紫缘城唰的抽出腰间的“破妖娆”打开车门迈出去,月之华也提着剑跟上。
本是深秋的季节马车外面却弥漫着夏天才有的那种浓重的雨雾,那白色的雾气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山谷间聚集,将那一山的枫树模糊成一片红色的云霞。
明明是大雾弥漫,可是却有乱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将他们的衣袍带起。
长门生梦眯起眼睛:“午时起雾兼有乱风。”
那片雾气越来越浓郁,渐渐地将前路遮蔽,流淌着的白色雾气中有一群年轻女子的笑声混合着银铃的声音由远及近,月之华横剑挡在紫缘城身前,紫缘城垂目看了看身前镶着紫色玉髓与“破妖娆”极为相似的那柄剑。
迷雾中有一点灯光渐渐的亮起来,那光起先如豆后来越来越大,直到把整片迷雾照成橙红的色彩,一队身着白色齐腰襦裙眉眼细长的侍女嬉笑着走了过来,那群侍女走到马车前,互相看了看眼光中满是狡黠,她们哄笑一声随着乱风消失在那片白色的雾气里,这时候她们身后那个提着灯的女子的身影才显现出来。
那女子梳着朝天髻,眉如远山之黛,目如天穹之星,额头上的红色花钿将她衬得妩媚动人但却有带着几分纯稚,身量苗条如扶风之弱柳,皮肤白皙似玉兰之初绽。那女子身着齐胸襦裙宫装,手上提着一盏八角琉璃宫灯,宫灯上用洒金的手法绘着一株雍容的牡丹,牡丹下竟蜷缩着一只白色的小狐。
那女子容貌美的不似凡人,脸上也是一派空灵飘渺,一副无心无情的模样。
那女子目光流转,对着马车前站着的三个人颔首致礼。
紫缘城弯身回礼。
那女子并不是普通凡人,也不是什么山野妖媚,她正是赤都十二宫之一的金宫。
金宫常年居于崆山,对尘世一派漠不关心,只有天子调遣时才会在尘世驻足,如今她在这里,难道是远在赤都的那位,也察觉到了奈良的变化。
无心的美人似乎看出了紫缘城的疑问,她轻启朱唇声音也如面相一般的空灵无尘:“我虽与母亲归于天子门下,受天子调遣”她的明明是在看着紫缘城,可是那澄澈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人的倒影“但是庞杂无关之事,我一概不会过问。”
长门生梦看了看雾气散去后的山野问:“你怎会在此地,是在等我们路经?”
金宫看着那山岚渐渐散去的蜿蜒山脉道:“我有一桩私事未了,如今等在这里。”
竟然不是专门为等他们而来的吗。
长门生梦拿出折扇敲了敲额头笑问:“无心无情的金宫能有什么私事呢?莫非是先前修炼岁月欠了别人缘法?”
长门生梦本是开玩笑的随口问了一句,金宫此等无心之人怎会纠缠于一些理也理不清楚的人间缘法,想不到那头站着的金宫却极为认真的点了一下头。
“我欠人缘法,可是不想还了,所以我来断缘。”
站在车辕上的长门生梦差点从车上掉了下去:“你,怎的……你欠那人的是何种缘法?”
金宫眼中有些迷惘浮上来,她站在原地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大概,与前朝那条千年白蛇和那个书生的缘法是差不多一样的。”
这次长门生梦没有客气,直接从车辕上掉了下来。
赤都十二宫大多不是人,其中就金宫就颇有些来头,传说金宫是上古时期开天辟地时就守在天之尽头的大妖怪天狐,天狐因为在开天之时建立功勋,所以天神赐给了他们一支巨大的荣耀——不用费心修炼,只要摒弃杂念待在名山大川之间,天地灵气便能够自动朝他们汇集过来。因着这些先天的优势,世上天狐大多都变成了一些法力高强不懂情理的幽居者,上天如此厚爱,天狐寻常不必像普通妖怪一样在人间的缘法欠来欠去最终纠缠的烦恼不已。
所以如今开来,金宫此等心性,遇见纠缠不清的缘法第一个便想到断缘也不是不可理解。
金宫上了马车,车厢里变成了四个人,一改先前的气闷,马车里变得活络起来。
长门生梦不断地问东问西拿金宫打趣,金宫却每个问题都认真思考一番,眼睛里面有时迷惘涌起来有时空灵的看不见人影子,她完全没有把长门生梦的问话当成调笑,而是每个问题都认真的思考回答,就像是书塾里听课的学子。
紫缘城先前得到了月之华的回话,终于不四处躲避他了,在金宫那些无比认真却又没有任何情理的回答里也弯起了嘴角,月之华手仍旧按在膝盖上躺着的剑上,可是不时的借着长门生梦与金宫谈话的间隙抬起头来,目光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往那个紫色的人影身上去。
马车摇摇晃晃的继续行进着,当走到一处隘口时,紫缘城拉开了车帘:“姑娘你找的人或许就在前面那座小城里。”
金宫问道:“你为何知道?”
紫缘城笑笑:“昨夜我曾观过星象,金钊星藏在往西南走的一条星轨上。姑娘是赤都金宫位数金钊,如今我们正往西南去,这座小城正好对应着昨夜所见的那颗金钊星,姑娘不去看看吗?”
金宫起身打开车门,但见前头一座小城沉在一片金黄之中,正是深秋时节那城中许是种着许多的银杏。
金宫看着那金色的城池轻声道:“你说得对,我看见那座城也觉得有些隐约的熟悉感,说不定他就在那里。”
秋风乍起,地上的一片片黄叶打着旋飞舞起来,那架从成都城来的马车向着那座就金黄色的小城缓缓逝去,金黄色的落日挂在西边,与那一城的金黄色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