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别离》海鬣蜥

72、打猎

　　从立秋一路走过白露，眼见就是中秋节了，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路途还是看不到尽头。
　　莫离搓搓手，从火堆里刨出个热乎乎的红薯左右颠簸:“我想吃肉。”
　　陈将军摇摇水壶，抿了一口:“你就做梦吧，这荒山野岭的，能找到红薯都是运气好。”
　　撕去红薯皮，香气扑鼻，热气蒸腾，汁水饱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看着都甜，莫离递给林染:“拿着。”
　　林染一愣:“你吃吧。”
　　莫离递到他手上:“给你你就接着，废话怪多。”
　　白晨哀嚎:“这是重走长征路啊，哪里才是个头啊！我也想吃肉啊！天啊！”
　　莫离拍拍陈将军:“再这么下去，我儿子都长不高了。”
　　陈将军看看林染，再看看莫离:“不出半年，他一定要高过你。”
　　莫离托着下巴:“那不成，与我同高就好，再高我就没有威信了。”
　　陈将军斜他一眼:“就你这细腰细腿的模样，本来就没威信可言。”
　　莫离翻个白眼:“你倒结实，怎么也只与我平手的？”
　　陈将军想想就来气:“你还好意思说！若非你大庭广众下脱我裤子，我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莫离叼根草茎:“连裤带都护不住，还谈什么脑袋？”
　　陈将军眉毛都竖了，好一会儿才平缓下来:“你也就逞逞口舌之能。”
　　莫离嘲他:“打不过又说不过，你也就自我安慰厉害些。”
　　陈将军没接茬，起身下达指令:“起程，前方岧崤山扎营。”

　　莫离最近难做人得很。
　　行军月余，二百将士，没有一个给过他好脸色，只因脑门上顶着明晃晃的纨绔头衔，纵使没有耽误过大家行程，背后的议论还是止不住，多半是嫌他娇生惯养难当大任，有些骂得难听的被陈将军处罚了，转头还是把账算在他头上。
　　起先还有人给他分担着，结果白晨三两下同他们混熟了，方丈冷着脸没人敢惹，林染年少，朱砂扮作女流，柏仁又小施医术救了人，到最后又是莫离一人站在风口浪尖。
　　那刺客舍己为人的刺杀行为被反复传诵，成为一代英豪，将士明面上不说，暗地里给他送了不少好处，还专程开了颂功会，陈将军事务繁忙不知道，莫离却是懒得管。
　　林染很无奈:“我同他们说你是好人，他们说我被你洗脑了，要把我救回来。”
　　莫离满不在乎:“无所谓，由他们说去，我与他们没有交集的。”
　　林染坐在他身边:“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舍了性命保这国家，最后还落下个骂名。”
　　莫离拍拍他肩:“长大了，知道心疼爹了。”
　　林染叹气:“你别岔开话题，帮我想想办法。”
　　莫离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有点想笑:“真没事，朱砂也是这么过来的，你不如安慰他去。”
　　朱砂走过来:“没想到掌柜到了万夫所指的地步还有心情关心我，实在受宠若惊。”
　　莫离朝他招手:“媳妇儿。”
　　朱砂看看大部队:“木头说得不错，你是该想办法洗脱下罪责，不然需要的时候连个信得过的都没有。”
　　莫离爬起来，拍拍衣上的灰:“这也不是一时半刻解释得清的事儿。”
　　朱砂建议:“你不如直接说明白，你是去救瑜公子的。”
　　莫离挑眉:“你傻了吧？谁知这里有没有奸细。”
　　朱砂解释:“素闻陈将军治下严格，鲜有细作。”
　　莫离反驳:“那只是说着玩的，你看那么多人说我坏话，他不也管不下来么？”
　　朱砂澄清:“这与叛国是两码事。”
　　“得，我直说了吧，你们听听就好，别反应太大。”莫离四处看看:“我的水袋里被人下过耗子药。”
　　朱砂很严肃:“这么大事，你先前怎么不说？”
　　莫离摊手:“我现在说了，你又能怎样？”
　　林染看看人群:“是不是那刺客？”
　　莫离摇头:“我格外注意他，他没这机会。”
　　林染一时也想不到人选。
　　朱砂思忖片刻:“这事确实不可声张，只能自己小心。”
　　莫离摆摆手:“我知道。你们别太担心，我有分寸。”
　　林染皱眉:“你上次说有分寸，结果清正帮都被屠尽了。”
　　莫离尴尬:“那次是因为我情绪有些失控，以后就不会了。”
　　朱砂叹气:“最后还是劳我们收尾。”
　　林染也叹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莫离看看天色:“我离开会儿，你们看着些，别教人跟来。”
　　林染追问:“去做什么？”
　　莫离指指树林:“如厕。”

　　他这一去去了快一个时辰，白晨撕着草茎:“老大怎么那么慢啊，是不是便秘了？”
　　柏仁拨弄着沿途摘的草药:“有可能，待我配个清火的方子。”
　　林染小声同朱砂说:“没有人离开。”
　　朱砂点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再等一等。”
　　队伍里有人按捺不住了:“怎么停了那么久？”
　　看到莫离离开的人回答他:“太子爷不见了。”
　　一个不屑的声音说:“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事情真不少。”
　　另一个嘲讽的声音说:“怕是看着快到岧崤山，没胆子走了。”
　　将士们嬉笑着附和。
　　“说不定是尿了裤子在一边晾呢。”
　　“你这么说我还真闻到股臊味儿。”
　　“你们瞧那树怎么无风自动？原来是太子爷躲在后面发抖。”
　　林染看着那边闹作一团，打心底里不是滋味。
　　朱砂轻按他紧攥的拳:“他们不知其中缘由，也怪不得他们。”
　　林染深吸口气:“我知道。但掌柜明知他的处境，怎么偏偏这时候消失？”
　　朱砂安抚他:“掌柜平日里随性惯了，兴许忽然有了什么主意，待他回来问问便是。”
　　待到莫离回来的时候，单看他样子就知他去做了什么。
　　莫离衣上粘了尘土，发间夹了草屑，袖上染了血迹，身后拖拽着两头山羊，肩上盘着一条大蟒，老远就朝这边喊:“快来帮忙，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
　　林染被他蓬头垢面的样子骇了一跳:“你这是去打猎了？”
　　莫离拿袖子抹把脸，微眯着眼睛笑:“野菜吃多了，开开荤。”
　　林染被他的笑容晃了下眼:“怎么不叫上我？”
　　莫离甩甩手:“临时起意，懒得回来喊人。”
　　陈将军听到动静过来，挥手朝莫离背上一拍:“好小子！这么不守军纪，我是当真要罚你一罚。”
　　莫离指指地上的羊:“将功补过不成？”
　　陈将军铁面无私:“功当功赏，过当过罚。”
　　莫离捏着手肘:“陈大将军想怎么罚我？”
　　陈将军往营地一指:“自己把这些东西拖过去。”
　　莫离撸起袖子:“赏呢？”
　　陈将军跟在他身后，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赏你多吃些。”
　　“嘁。”莫离不屑:“我自己捕来的，还稀罕你赏？”
　　陈将军抱着手臂:“你要自己在山里吃完了，那我就不追究，活该你把它拖回来。”
　　莫离瞪他一眼，换了只手。
　　先前是山地，半拉半滚的也就下来了，现在这一大片平路，走起来可谓举步维艰，偏偏莫离与陈将军怄气，楞是气都没歇就把两头加起来比陈将军还重的山羊拎回营里，扬手往地上一扔，格外霸气地扬扬下巴:“处理了。”
　　将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俩山羊，一时没有动静，白晨激动得热泪盈眶，扑上来抱着莫离就不撒手:“肉啊！终于有肉了！老大，你对我有再造之恩重塑之情啊！让我娶了你吧，从此花天酒地，吃香喝辣，在天愿作比翼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莫离招呼一旁脸色铁青的方丈:“来把你媳妇拿开，顺便把羊宰了，我去歇会儿。”
　　朱砂扶莫离进了营帐:“你就是逞能。”
　　莫离挽起袖子，手肘上两个并排的血点，周围有些发乌:“帮我叫柏仁来一趟。”
　　朱砂看去一眼，变了脸色:“毒蛇？”
　　莫离喝了口凉水:“没留神被咬了一口，罪魁祸首跑了，不过逮到条蟒蛇，算起来也不亏。”
　　柏仁毫无悬念地暴跳如雷，开了方子熬了药，一脚把矮凳踹得飞出了帐门:“你就仗着七夜火的药效这么玩命吧，百毒不侵那只是药不死你，等毒素淤积了有你好受的。”
　　莫离目送他气呼呼地出门，问朱砂:“不都说医者仁心么？他怎么成天跟土匪似的？”
　　朱砂好笑:“他那是关心你，结果你不领情，给气的。”
　　莫离撇嘴:“又不怪我。”
　　朱砂拍拍他背:“走吧，外面不多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