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秘语》红绫

3、倾城歌姬

　　传闻中，她的秀发如山涧倾斜而下的黑色瀑布；她的眉毛是弯弯的，如天上的虹；她的眼睛定神时如一泓清水，顾盼时又像星星流动；她那红润的嘴唇，好像两片带露的花瓣……传闻中，她的歌声像春风吹过柳梢，黄鹂欢叫；她的舞姿轻盈时如春燕展翅，欢快时则似鼓点跳动……
　　她是谁？她是“春晓阁”的姑娘，她是“连理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歌姬，多少人散尽千金只为搏她一笑，多少人倾家荡产想要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但她是月下的仙女，只在月圆之夜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便是“倾城”！

　　十五的圆月，像一面白玉镜子，像一颗巨大的珍珠，嵌在山头上，正在无声地把她那清冽的、水一般的光辉洒向大地。
　　“传说中，月亮是个无耻之贼，她那惨白的光辉是从太阳那儿偷来的，所以，星星们都远远地避开了她，也因此，静谧的夜空中只有她一人，孤单而寂寞……”娓娓动听的声音，像极了春夜吹的洞箫。
　　一层层透明的白色纱衣紧裹住婀娜曼妙的身姿，一位妖精般的女子慵懒地趴在窗边，遥望着天空幽幽地轻声叹息，“传说中，月亮上住着位名叫嫦娥的仙女，因为偷吃了仙丹而被永远地困在了冰冷的广寒宫里，只有玉兔长年相伴……唉，我啊，是不是也会像她那样孤独一身呢？”
　　黑色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女子的落寞悄然地上了眉头，淡淡的哀愁如丝如缕地在眼角和唇边化开，正在这时，凝固的空气微微搅动起来，似乎有一股暖暖的气息包围了楚楚可怜的身躯，忧愁也随之渐渐散开，女子展眉一笑，冰雪初融，大地回春。
　　“倾城啊，好了没？”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位风韵犹存的女人随后进了屋子，看到坐在窗边傻笑的姑娘后，沉稳优雅的气质顿时烟消云散，“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啊~！那么多人都在外面等着呢，你怎么还在这里发愣呢？！”
　　“老天哎，你怎么妆都没上啊？！要来不及了啦，今天来的可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啊，没有一个是妈妈惹得起的呐~！”看着女子美丽清纯的素颜，红娘更是吓得不轻，急急拽了女子坐到桌边，手脚麻利地给她上起妆来，边画边嘟囔：“啧啧，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趁着红娘手忙脚乱这会，女子拿起桌边的一盒银色粉末，取出一只小号毛笔，便开始沾着往自己裸露的胸前作画，从左侧锁骨向右上方去，一直延伸到右脸，随着女子舞动的右手，一条蔷薇花藤的轮廓显露出来，然后细细上色，不一会，沿着屈曲缠绕的青色藤蔓，在几片绿叶的衬托下，一朵鲜红色的蔷薇花盛开在女子的右脸之上。
　　红娘出神地望着镜中妖娆迷人的女子，回忆起一年前那个满身补丁的姑娘初来这里的情形，带着新颖的点子，动听的歌曲，无不引起了自己的兴趣，特别是女子打扮后的美丽模样，更是让她在第一次演出后就轰动了全城。
　　一年下来，虽然只演了十二场，但每次“春晓阁”里都座无虚席，更是有人慕名远道而来，只为一睹倾城的芳容。不过最令红娘感到奇怪的是，倾城从第一次演出就开始卖身，并不是因为自己相逼，而是倾城她最初就提出的条件，而每次有缘与倾城共度良宵的男人们，更是对倾城赞赏有加，虽然第二天一早房中都只剩下留宿的男人，但他们一致都说那一晚是毕生难忘。
　　红娘在风尘中混了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有碰到过像倾城这样神秘的女子，她不属于“春晓阁”，她们两只是合作关系，倾城每月十五演一场，获取一成的利润，提前一星期来安排表演，指导三天后失踪，表演那天再来，第二天一早又失踪。红娘虽然好奇但从不曾过问，也不去追查，她是老鸨，只图利益，过去一度听说有狂热迷恋者曾试图跟踪过倾城，但没有一人最终成功，倾城似乎真如天上掉下来的仙子，来无影去无踪。

　　气派的三层大厅中，坐满了昂首期盼的客人们，本来嘈杂不堪的人们在看到台上缓缓拉开的布幕后渐渐都安静了下来，诺大的楼中不一会变得鸦雀无声。
　　渐渐的，咚咚的鼓声响起，欢快而活泼，配着鼓声，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嗓音响起，歌声叮叮咚咚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龙膏酒我醉一醉把葡萄美酒夜光杯，送与宾客品其味，金鼎烹羊记得添肉桂。胡姬酒肆灯花泪以黄金销尽一宿魅，雾雨轻挠美人背赏丝竹罗衣舞纷飞……”
　　随着袅袅尾音，琵琶声适时地插了进来，明朗清澈的铮铮声随着歌声的高低起伏淙淙流出，像一颗颗水珠，跳跃在轻柔翠绿的小藻间，敲击在晶莹的碎石上：
　　“满城柳絮飞，箜篌响，路人醉，花坊湖上游，饮一杯来还一杯。
　　水绣齐針美，平金法，画山水，诗人笔言飞，胭脂扫娥眉。
　　烟花随流水，入夜寒，寒者醉，今朝花灯会，提画灯迷猜一对。
　　阳羡茶浮水，琵琶绕，玉笛回，丁祭佾舞备，铜镜云鬓美。”
　　姑娘们鲜艳的舞裙在台上风车似的飞旋，而倾城的舞裙则像是怒放的花瓣，向四周骄傲地张开，高潮时分，姑娘们一齐抽出红艳艳的彩巾，抖了开来，一片彤云闪现，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歌声则在刹那间一转，变得细腻柔软起来：
　　“脚腕间璎珞如翡翠，飞天绘。院落中百花还挂着露水。
　　客栈里将军已征战回，战马还未睡着佳人盼着月归。”
　　灯光微微摇动，其他舞者们不知何时已经退场，台上只剩下倾城的身影，她在风中微微地摇动，线条斜斜地晃动，令人目眩，洁白的舞裙，轻盈纤柔的身姿，宛如一根蒲公英飘渺的落英。“连理城门内，智者狂，痴者悲，愚者酒一壶，依柳早就入睡……”
　　一曲终了，客人们还都沉浸在梦幻中久久无法自拔，直到美丽的身影退出了所有人的视线，红娘这才出现在了舞台中央，“好了，倾城姑娘已经表演完毕。各位爷，现在可以开始出价了，出价最高者，今天晚上倾城姑娘可就是您的了~！”
　　“一百两！”“二百两！”“五百两！”“一千两！”“……”一声高过一声的喊价声响起，台后的倾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黑色的凤眼里满是不屑的轻蔑笑意，鲜红色的唇角上扬，精致的脸庞此时美得令人窒息。
　　“恭喜李公子！倾城，还不快带李公子上楼去！”随着红娘的呼唤，那美丽的人儿再次出现在了台上，在所有人贪恋的目光里牵着早已失了心的男人缓缓离开，徒留台下唏嘘一片。

　　奢华的屋子里，几盏烛火映照着倾城迷人的脸，她缓缓抬起双臂，温润如玉的手指抚上几乎停止呼吸的男人，“李公子，请看着倾城的眼睛，倾城保证，会给公子一个永生难忘的夜晚，给公子一个销魂蚀骨的美梦……”

　　不同于灯火辉煌的“春晓阁”，城北的连理山上则是一派阴森凄凉，远山、近树、丛林、山丘，全都朦朦胧胧，像是罩上了头纱。一阵风吹来，毛草、树枝唰唰作响，不时还传来了几声夜行动物的叫声。
　　“呜……呜呜……呜……”隐隐约约的哭声时断时续，在寂静的深山中显得异常诡异。穿过层层密密的树林，一大片空地显露出来，白色的月光满满地铺了一地，空地的中央是一位白色单衣的女子，她就这么跪坐在地，披散的头发长至泥地，整张脸埋于双手之中，晶莹的泪珠从指缝中一滴一滴地溢出，然后落下，融入土中……
　　不远处的林子里，一个矫健的黑色身影在树枝间穿梭，似乎是听到了哭声，黑色的身影停住了脚步，稳稳地站在一根粗壮的枝干上。明亮的月光也恰巧照在了他的脸上，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刚毅脸庞，深邃的黑色眼中此时正隐隐泛着红光，目光直直地射向哭泣声传来之处，红色的漩涡在眼中翻滚，男人停顿了一下，随即抬头望了眼圆满如盘的月亮，双眸中的红色顿时消散一空。脚尖轻点，身子如箭般射出，直向“连理城”而去。

　　“连理城”城南的客栈里，二楼最西处的纸窗里还透着光，屋中的人影正烦躁地来回踱着步。
　　“主子，天色已晚，该歇息了！”说话之人正是卫影，原来此屋中住的不是别人，恰是巫咸与卫影主仆二人，而如今愁眉不展的正是主子巫咸。
　　“天下之山各在星宿分次之中，分野有灾，则宿与山相感，而见祥异。如今连理山所对之星晦暗不明，此乃灾祸之象啊！虽然我知道此事，但我却无法做任何事，我真是太无能了！”胡乱地扯着自己的衣衫，巫咸懊恼地低下了头。
　　“不，属下并不这么觉得。属下认为主子有先知的能力已经非常了得，何况主子是人不是神，只要主子尽量办自己能力所及的事，这就已经足够了。”难得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的卫影让巫咸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他傻傻地看着卫影眼中闪出的坚毅光芒，眼睛慢慢红了起来，脸也烧得发烫。
　　如大姑娘般羞涩地低头走到卫影身边，巫咸拉起卫影的手直往床边拖，“卫哥哥，谢谢你。我困了，你陪我一起睡吧！”
　　想要甩开握着自己的手，但却又贪恋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卫影只能恭敬地回绝：“主子，这不合礼数。”
　　“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我们小时候不是一直睡一张床盖一条被子？现在已经夜深了，天好冷啊，我一个人睡不着，你作为我的侍卫帮我取暖都不行么？”死皮赖脸地紧紧拽着那只粗糙的大手不放，巫咸成功地把卫影拉到了床上，然后喜滋滋地看着卫影苦着脸僵硬地躺了下来，美美地闭上眼睛，巫咸肯定今晚一定好眠。

　　清晨，太阳升了起来。它抖开一身金光闪闪的彩衣，荡起了阵阵清风，赶走了黑夜，驱散了沉寂。于是，夜里栖息在枝头的山雀，昏睡在巢穴里的鸟儿，都展开了羽翼，向着蓝天高高地飞去。
　　通往“连理城”的山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地驾驶着，驾车的男子一身青衫，如墨的长发高高束起，如冠玉的脸上嵌着一双深邃清澈的眼眸，但在眉宇之间却锁着淡淡的忧愁。
　　“天枢师兄，你累么？换我来驾车吧。”悦耳动听的声音从车里传来，随即钻出个同样身穿青衫的女子，清丽的容姿里透着丝丝缥缈如仙的气质。
　　“天璇，我不累，你继续进去休息吧。”双臂一震挥动缰绳，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上来意欲掌车的手，侧头瞧了眼已经在车前坐正的姑娘，叫做天枢的男子只能改变了本意，“如果在里面厌了，就坐在外面看看景色吧。”
　　“好的，师兄。对了，天璇给师兄吹首曲子解解闷吧。”欣喜地应承了下来，天璇从怀里掏出把通体碧绿的短笛，放在唇边，委婉轻柔的调子便飘散开来，丝丝缕缕，透着淡淡的凄美哀愁，沁入了身旁男子的心灵深处。
　　一曲终了，男子疑惑地挑了挑眉，“天璇，你什么时候会吹这首曲子的？”
　　甜甜的两个小酒窝点缀在粉色的两颊上，天璇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呵呵，师兄你一天到晚就吹这首，天璇我不会也得会了。对了，这首是不是叫《星之所在》呐，好独特的调子呢……”
　　愁眉似乎又加深了几分，天枢原本清澈的双眸渐渐迷蒙了起来，“是啊，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她曾经唱给我听过，是我从不曾听过的陌生语言，词意大致是：你的身影如闪烁的星空，逐渐融于晨光之中，失去了你的身影，我的思念日益渐浓……虽然星空渐渐融在晨光中，我依然能看见你那灿烂的光芒，就是如此喜欢你，愿两人终会相遇在未知的彼方。”
　　“唔，好大胆的话语。虽然有着浓浓的离愁和思念，但是却对未来充满希望呢，天枢师兄，我相信惟姐姐一定活在这个世上，你一定能找到她的。”说着信誓旦旦的话语，脸色却苍白异常，天璇紧紧攥起双拳，长长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手掌，而这一切，却都没有被出神的天枢所发现。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天璇想到了这次出行的目的，“师兄，还有多久到‘连理城’啊？”
　　从回忆中惊醒，天枢看了看天色，接口道：“照这个速度，我们大概在午后就可以赶到那里了。”
　　“师兄，那个预言会成真么？”垂下眼帘，天璇低声呢喃。
　　“会的，只要是那一族的预言，就从不曾出过错……”太阳彻底从东边的山头里跳了出来，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会有个新的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关于文里的两首曲子，一首是《盛唐夜唱》，大大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土豆网上搜搜，有好几个版本，我比较喜欢阿杰那个，文中的词我稍稍改了几个，毕竟这不是在唐朝。还有一首是游戏《英雄传说6——空之轨迹》的结尾曲《星之所在》，当初打爆了后，男猪毅然离开了女猪，然后这首歌响起，女猪在回忆了美好的过往后，毅然踏上了寻找男猪的旅程，我感动得稀里哗啦，然后马上在网上订了第二部来玩，整部游戏这首曲子贯穿始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