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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的夜晚已经能听到隐隐虫鸣,昭辞抱膝坐在山林里,长发披散哪里还有半分平时威严端庄的模样。被徒弟说了那许多浑话,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过,除了负气离开他实在别无他法,可是自己现在的情况也确实尴尬了一些。单薄的衣衫无法御寒,走的太急衣服行李全都没拿,昭辞叹口气干脆闭眼打坐调息,先恢复些内力再做打算吧。

      这十来天一直没有好好休息,气海已经有些干涸,昭辞静心凝气让体内残存内力慢慢游走,亏损太多一时却有点儿力不从心。

      忽然两道清冽纯净的内力从脉门注入体内,仿佛山间清泉,流过经脉源源不断汇入气海丹田。熟悉的感觉让昭辞心下安稳,还未多想便进入了更深的无我冥思。

      时间流逝内息流转,等到昭辞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四周仍是夜色浓重,他舒服的枕着别人的大腿,身上盖着一件玄白道服,那人冰凉的手指还搭在他的脉门上。

      “醒了?”

      温和又疲惫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闭眼小歇的人也跟着睁开眼,正笑容和煦的看着他。

      “我睡了多久?”

      “大概是今早辰时左右……到现在也有七八个时辰了。那边的包袱里有衣服和糕饼,你自己去拿吧。”

      那人坐在原地并不起身,昭辞站起来把道服披在他肩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那人只得苦笑一下,“给你当了这么久的枕头,腿麻了。”

      这人看上去二十七八岁上下,眉目清秀斯文和善,头发全部束在道冠里,一身玄白道服干净整洁。

      “师兄。”

      向来冷清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黑暗中看不清昭辞的表情,弦歌却倏地转过头紧紧盯着他。

      “你不要瞎想,我不会走的。”

      昭辞不再开口,他拿了包袱里弦歌的道服穿戴整齐,又拾了些木柴生起篝火,便坐到弦歌身边烤着他买来的米糕。借着火光看了看师弟的面容,弦歌笑着缓缓开口,“三十年不见,你倒是一点没变。”

      “师兄老了。”

      昭辞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弦歌装作没有听出他的不满,依旧笑意盎然。

      “不过是虚长了几岁,如此看来,你现在的功力要比我深厚了。”

      剑侠一门内功心法与众不同,得了故里得天独厚的自然奇境,从最初修习入门直到打通气海淤结,若是这时得极寒极热两处水脉相辅便可更改容颜。弦歌原是师兄弟四人中样貌最为年轻的那一个,今日看上去却比自己要大上六七岁,昭辞知道他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师兄,就算你三十年借口闭关不再见我,即墨师兄与师姐住在南江,他们可是骗不了人的。”

      “华商莫要唬我,小寒砂与即墨口风严不严我当然自有分寸。”弦歌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当初那人为了留我在身边耍了些手段,虽然当时我确实受伤颇重需要闭关养伤,但是如今已无大碍。”

      “那师兄为何不去找我。”

      “你不是也从未回去故里找过我么?”

      被弦歌反将一军,昭辞有些语塞。他不是没回去过故里,最早几年师父一直告诉他弦歌在闭关,后来月寒砂和即墨白在南江开了药铺,离得近了些他便经常走动,然而每次打听弦歌的消息却总是还在闭关。时间久了昭辞认为他故意躲着不见自己,加上又收了徒弟,一时忙乱倒也不再回去。

      “我与你说笑呢,怎么还生气了。”

      弦歌笑着捏了捏昭辞的脸颊,别人总觉得他这小师弟冷肃淡然,他却可以一眼便看出这人是喜是怒。昭辞不躲不闪,只把烤热的米糕递给他,弦歌接过来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

      “我前几日听到万事楼在四处收集你的情报,怕你惹了什么麻烦才出来寻你,却原来是你那小徒弟搞出来的,害我白紧张一场。”

      “这么说来,若不是子轩胡闹我还见不到师兄了。”

      昭辞半垂着眼帘看着手里的米糕,弦歌笑容不减语气轻松。

      “这么些年不见,你那臭脾气也是一点没变。虽然那孩子闹得大了些,但是他对你的心意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不管接受与否你都该给他个答复,这么躲着像什么样子。”

      “小孩子家家谈什么真心,便是连自己想要什么怕是还没认清。”

      昭辞语气倏然冷了下去,他总算想通那些探究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山寨一事自己怎么就着了别人的道儿。万事楼,江湖第一情报组织,能请动他们来盯梢自己,他这小徒儿的本事还真不小。

      “师兄今后打算怎样?接着回故里躲着我?”

      被这么一问弦歌愣了一下,他原本只是想看看昭辞遇上了什么麻烦,暗中解决完就离开。谁知道竟然只是他门中私事,又怎么料到师弟落魄至此逼得他现了身。现在见也见了,再躲着也没什么用,况且……小师弟可是难得的动了肝火啊!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自是去南江,师姐说得了几种稀有矿材的消息。”

      “那我和你一同去。”

      弦歌的话惹得昭辞把视线转向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师弟的头,弦歌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怕我一个没注意,再见你时你要比我还显得老了。”

      在树林中草草休息一晚,第二天两人动身前往南江,虽然之前昭辞一直步行又为了甩掉眼线耽搁了不少日子,不过毕竟南江与王屋相隔并不太远,也走了大半路程。这一日两人轻功全开,傍晚时分已经到了距离南江很近的梅龙镇。弦歌让昭辞在镇外等候,自己进去寻了客栈开了房间,等到夜色浓重昭辞才翻窗而入省去了被盯梢的麻烦。

      桌上有备好的饭菜,弦歌正比量着手里的衣服,见他进来笑着招呼,“赶紧吃饭吧,我去铺子里给你买了身衣裳,你明天换上看看。”

      “做什么如此麻烦,明日我早些离开便是。”

      “总不能一直这么躲躲藏藏的,到时候让小寒砂知道了还不要笑的满地打滚儿?”

      昭辞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却也不再反驳只安心吃饭。不多会儿小二就来收拾碗筷送洗澡水,他被赶到房梁上躲了一阵,突然觉得弦歌的话也挺有道理。

      若是让小二准备两次洗澡水实在太过惹眼,弦歌之前便已经去浴池洗过了澡,此时昭辞在屏风后入浴他一人闲在屋里就觉困意袭来,便脱了衣服滚到床里去睡了。昭辞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呼吸绵长好梦多时,他走过去借着烛光细细打量眼前的人。记忆中这人总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白净娟秀带着些青涩,然而再次相遇虽然仍旧眉目温和却已不复当年,二十七八的相貌多了份成熟稳重,却也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憔悴。

      昭辞大致知道一些当年的事。

      弦歌人如其名,在音律上的天赋造诣要远远好过铸剑,这一点就连他那剑侠师父也颇为无奈。所以他真正开炉的次数少之又少,反而亲自动手花费不少心力打造了爱琴「残月」常伴身边。

      那年不过二十六岁的弦歌听即墨白说他本家叔父寻到了赫赫有名的「沧浪溯潮洄」琴谱,年轻人耐不住好奇便携琴出游东海,登门拜会。即墨泽与这位喜好音律的小朋友一见如故,两人结为忘年之交,弦歌也难得觅一知音,干脆留住东海多日,与即墨泽探讨音律。

      就在这期间,他遇到了东海十三家中漆雕家的大公子漆雕枢。

      当初骤然听闻弦歌与一男子相恋,剑侠一门瞬间炸窝。剑侠本人得到消息后立马杀了过去,然而漆雕枢早已带上弦歌外出寻访民间曲谱,让他扑了个空;即墨白对漆雕枢本就颇有微词,如今他拐走自家师兄当然满心怨怼,跑去本家叔父那里大闹了一场;月寒砂知道那漆雕枢是先借朋友之名亲近弦歌,再日日陪伴嘘寒问暖甜言蜜语终是把人给骗到手,如此心机手段惹得她对此人也成见极深。

      反而是昭辞,虽然对师兄这惊世骇俗的恋情感到讶异,却也没有过多表示。但是他却没想到,弦歌与漆雕枢之间生出间隙,竟然会是因为自己。

      两人相恋五年,弦歌性子温和对漆雕枢偶尔霸道的言行不甚在意,后来机缘巧合得了一块寒海晶,他难得开炉用尽毕生心力铸出唐刀「墨夜」送给了小师弟昭辞,却不想引起漆雕枢不满。原来之前漆雕枢送了一块难得的血提木给弦歌做琴,但是弦歌喜爱「残月」不舍离弃便把材料收好,在得了寒海晶打造「墨夜」时用来制作了刀柄刀鞘。

      这一下打翻醋坛,惹得漆雕枢大动肝火。

      弦歌一开始觉得自己做法确实欠妥,便登门道歉,然而这一去竟是三个月音信全无,等他再回故里面色憔悴只道已与漆雕枢分手再无瓜葛,而其中原委无人得知。

      不想半个月后就传来漆雕枢招兵买马打算铲除东海其余氏族一家独大的消息。

      即墨白是他师弟,即墨泽又和他是忘年之交,弦歌岂能坐视不理,于是便再去东海与漆雕枢交涉。接下来就是月寒砂和即墨白也赶去东海,昭辞只听师父说两边动了手,再过半月得到消息漆雕枢武功尽失下落不明。

      月寒砂身负重伤昏睡数月,醒来之后身型退至十二三岁孩童模样再也无法长大,即墨白对东海一事讳莫如深,即便是剑侠追问也绝口不谈,而弦歌自回来那日便闭关静修,直到昭辞离开故里也未曾再见上一面。

      他只知道弦歌唯一佩剑「悲啼」折损东海,只余半把断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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