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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光大亮昭辞才悠悠醒来,他只觉得通体舒畅气海充盈,精神格外好。弦歌早已洗漱完毕打来热水,见他醒了笑着放下脸盆。
“我去买些早饭,衣裳放在那边了你记得换上。”
“师兄,你昨夜又给我传功了。”
昭辞这句话里毫无半分疑问,弦歌走到门口顿了一下,语气温和的说道,“若是气海枯竭过久便补不回来了,你呀,下次做事有分寸些。”
最没分寸的那个人是大师兄你吧?
昭辞记起童年旧事,无奈地摇了摇头。
梳洗过后换上弦歌准备的衣物,米色直裾披褂缝了淡青色暗花的包边,腰间佩一枚琉璃挂坠,长发用一支天河簪盘起,如此打扮之后昭辞掩了冷肃气息看上去便像是一位潇洒的江湖少侠。弦歌回来见到屋子里长身而立的人微一呆楞,随即眉眼染上明媚笑容,语气都轻快了起来。
“我家师弟果然生的好看,这么打扮起来,估计就是你那小徒弟本人也一时认不出了。”
昭辞知道他打趣自己也没什么表示,两人简单吃过早饭便再次起行。店小二清楚记得昨晚来投宿的只有那道子一人,今天突然多出个英俊少侠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弦歌由着他满脸诧异地来回打量,结账过后便牵了师弟的手翩然离去。
师兄心情不错,还哼了歌。
昭辞淡淡扫了一眼那人,冷清目光慢慢移到相握的手上,弦歌是他难得亲近的人,即便同榻而眠都能安然入睡。但是……记忆中师兄的手是这么凉么?
一丝疑虑漫上心头,挥之不去。
吃过早饭即墨白刚刚出门没多久便传来敲门声,月寒砂想着能有谁会来家里,满心的疑惑在打开门之后变成惊讶。
“小师弟,你不是刚走没俩月么?我以为你会年底才来。怎么这副打扮?”
等她看到站在昭辞身边的人,惊讶变成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你们……怎么在一起?!”
“说来话长,小寒砂不让我们进去么?”
月寒砂堵在门口仰起头看着那二人,分明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弦歌笑容满面的弯下腰一托她的腋下,就将人抱了起来。月寒砂慌忙搂住他的脖子,气鼓鼓地瞪着他,“大师兄,你欺负人!”
“我哪有?”弦歌无辜地看着她,伸手捏了捏那粉嫩的脸蛋,“还不是你越来越不乖了。”
这三个孩子都是他当年一手带大的,对付起来太过游刃有余,弦歌抱着月寒砂进了院子,昭辞跟在后面关上了门。刚步入前厅月寒砂就从他怀里跳下来,整了整裙子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们,“说吧,你们两个突然一起跑过来想干吗?”
“即墨师兄说寻到了月白晶和暝沙的消息,我便来看看。”
昭辞随意坐下语气淡然,弦歌看月寒砂把视线转向自己,倒也坦然应对。
“我之前得了万事楼的消息有些不放心,就出来找他了。”
月寒砂鄙夷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瞥过去,明明之前躲了人家三十年,如今刚一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巴巴的跑去找人家,大师兄这护犊子的毛病是没药医了。
“小白之前打探到了洛河古迹那边有一处矿洞,不过他最近是没空带你们去了,南江近些日子忽然闹起了采花贼动静挺大,官府一早就把他给寻了去。”
南江客商云集颇为繁华,这采花贼掳走了一位员外的千金、一位富商的爱女还有翠香阁的花魁,如此大手笔想不惊动官府都难,中州风云榜上也贴了悬赏令,但是那贼子狡猾的很,半个月过去连影子都见不着。月寒砂絮絮叨叨和他们说着,快到午饭的时候即墨白终于回来了,他现在看上去三十出头,冷硬的样貌多了分成熟稳重。
“大师兄?……你们……”被屋子里奇异的访客吓了一跳,即墨白询问的目光转向月寒砂,“师姐,这是怎么回事儿?”
“就那么回事儿呗,不是你告诉的大师兄万事楼在追查小师弟的下落么,现在这么吃惊干吗?”
月寒砂瞥他一眼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咬一口点心,即墨白摸了摸鼻子哂然一笑,他进了屋倒了杯茶草草喝下,这才缓了口气。
“既然大师兄出马那必然是没的什么大事了。小师弟来找我,是为了我信里提到的矿洞之事?”
“正是。”
“那真是不巧,我最近一段时间无法离开南江。”
即墨白微微皱了眉,昭辞面色平静轻轻点了下头,“师姐已经大致讲过,即墨师兄可是需要帮忙?”
“这个……虽然是需要帮忙,但是你们二人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啊。”即墨白看了看他们,倒是毫不客气,“那采花贼精得很,江湖中人揭榜的不少武功高强的也不少,可是根本见不到他的影子那换了谁也是一筹莫展。前日终于有位上都来的女侠揭了榜,她探得那采花贼掳走的三位姑娘都是在月老庙求过姻缘签,似乎是有爱慕之人,便乔装打扮以自身作饵想要引出采花贼。”
“这姑娘胆子也大,对方毕竟是采花贼,稍一闪失丢了名节可如何是好。”
弦歌眉头紧皱满脸不赞同,即墨白也点了点头,“我听了这事也觉得太过草率,捕头和我说他当初也觉得不妥并没有答应,但是那女侠功夫了得并且对自己信心满满,他也拦不住,结果这一去就没了消息。”
“简直胡来!”
弦歌听到这里一拍案几语气都重了几分,昭辞轻轻握住他的手,语气平静,“师兄先别动气,即墨师兄,官府如此着急寻你去,那女侠可是大有来头?”
“小师弟说的不错,昨晚上都就有人来找,那女侠竟是逍遥庄的庄主千金李思然。这一下官府可吓坏了,赶紧找我去商讨该怎么办,如果只是剿匪救人我当然是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但是如今……这李小姐也失踪了两晚了,还真是为她担忧。”
屋里四人一时静默,月寒砂绞着衣摆满脸焦急,过去这么久说不准那姑娘已经遭了色狼魔爪,她身为女儿家更是心急如焚。弦歌忽地站起身,惹得三人纷纷看向他。
“师父被江湖人尊称「剑侠」,侠义之道一直是门中唯一规矩,今天这事情我们既然知道便不能坐视不理。即墨,你且细细告知我被掳走姑娘的情况,我去会他一会。”
“等等!大师兄,你怎么会他?他可是……哎?!”
即墨白话说一半已然明白了弦歌的意思,满脸诧异的看着对方。月寒砂看上去不过十二三的幼女,长得再是好看那采花贼估计也不会出手,再说就算她外貌如昨也不会有人同意她去以身涉险。而他们三个男人虽然都不是身材魁梧之人,但是自己相貌身量怎么看都是个成年男人,小师弟又一身冷肃让人轻易不敢近身。
这么看来……还真的是只有……
“我就扮作个姑娘去月老庙走上一圈。”
弦歌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大义凛然的意思,即墨白看着月寒砂眼睛一亮,毫不掩饰满心的期待雀跃,他又把目光转向默默喝茶的昭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那向来端庄冷肃之人似乎微微挑了嘴角。
虽然南江出了采花贼,因着两家怕污了女儿名节都极力遮掩,唯一走漏了些风声的翠香阁又是烟花风尘之地,这传言在坊间转了几转就变了味儿,百姓只当茶余饭后谈资难有几人当真。街上行人来往摊贩叫卖,热闹不减,又混了一些江湖中人在其中更显得喧闹。城东月老庙向来香火旺盛,求签许愿的香客络绎不绝,这外面的几条街道就格外繁华,只见熙攘的人流中一个孩童笑闹着跑过,稍不留神就与人撞个正着。
“姐姐,你没事儿吧?”脆生生的童音带着担忧,孩童坐在地上一抬头,只见身穿鹅黄色交领齐腰襦裙的少女生的白净娇俏,此时正杏眼圆瞪怒视自己,“你怎么走路的啊?撞到我姐姐也不道歉,好没规矩!”
“寒儿,我没事。”
轻柔温软的声音仿佛微风拂过,令人心里一暖,孩童又把头转向另一边,那人正弯下腰伸了手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你有没有摔着?”
浅青色的裙裾系着鹅黄色的束带,质地轻柔的布料衬得身量纤细,眉目清秀薄唇含笑,长发随意的绾成堕马髻松松插着一朵翠绿珠花,看上去格外柔弱。孩童怔怔地一时毫无反应,这娇弱女子干脆伸手托住他腋下把他扶了起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
“街上人多,可不要再乱跑了。寒儿,我们走吧。”
寒儿应一声好,挽着女子的手臂相携而去,临走的时候还瞪了孩童一眼哼了一声。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那孩童才摸着自己的头缓过神来,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
他刚刚,是不是看见仙女了?
“大师兄啊,你扮女子还真是惟妙惟肖,哪儿学的啊?”
月寒砂想起刚刚的情景就觉得好笑,弦歌倒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笑着回答,“那便是师父那位红颜知己。”
“哎?那老不着调的人也有喜欢的女人?”
这一句可是大大惊着了月寒砂,弦歌轻轻敲了她的头。
“没大没小,师父铁铮铮的汉子,不喜欢女人还喜欢男人不成?”
饶是向来被宠着惯着的月寒砂也不敢说:你不就是喜欢男人么?只得撇撇嘴装作撒娇的样子,“我倒一直以为你就是他内人。”
“胡说八道。”
弦歌笑骂一句拉着她继续往月老庙走去。
也不怪月寒砂这么说,当年剑侠捡到弦歌的时候他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孩,月寒砂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把大师兄养大的,反正自己从入门开始就被大师兄护在怀里死活不让师父碰一下。后来的即墨白与昭辞也都是弦歌带大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照顾的无微不至,除了必要的内功心法剑术铸造以外,就连平时练功都是弦歌在教习指点。虽说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剑侠常年在外游历,但是弦歌摆明了一家之主的地位确实是毋庸置疑。
昭辞当初刚刚拜入师门,被月寒砂唬的真的喊了弦歌好久的师娘。
所以说这年头当人家大师兄的都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
月老庙里香火正旺,来往香客大多是女眷,那边求一支签这边上一炷香,嬉笑声不绝于耳。弦歌领着月寒砂先是到大殿上香,他对姻缘之事也没什么所求只是做做样子,看小师妹难得认真知道她早已和心上人两情相悦不由得露出微笑,两人又去后院买了福带,月寒砂端正写上了恋人的名字,弦歌左右无人可写便写了自己的名字。
“大师兄,你这是要和自己过一辈子么?”
“我倒没想过,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小时候听着师父喊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为什么后来你不让他这么叫你了?”
月寒砂卯足了劲儿一扔,她没用内力个子又矮,能把福带抛到枝头实属不易。弦歌淡淡一笑,“旧时名讳,听得多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扬手一抛,正巧一阵风吹来失了准头,福带竟然被树枝一刮掉到了旁边池子里。
“哎呀,这真是天意啊!”
月寒砂坏笑着拽了拽她的袖摆,那福带一头坠了重物池子里又种满荷花,这一掉下去就没了踪影。弦歌愣了一下,忽地露出落寞笑容,“我二人便是没有那个缘分吧,连月老也不想帮我。”
这一句说的突然,他脸色变得极快惹得月寒砂心下诧异,这时候却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姑娘为何事如此愁苦?”
两人转过头,来人是个年轻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白净面皮倒是斯斯文文,他手拿卦番原来是一位算子。弦歌盈盈一福,虽然嘴角含笑却满脸落寞,“小女私事,莫要给先生添了烦忧。”
“不妨,学生在这月老庙替人占卦算命求解姻缘,本就做的是这红线之事,何来烦忧。”
青年虽然年轻言谈话语却有些老派,弦歌看了看旁边的池子又看了看挂满了福带的姻缘树,这才把目光转回到青年身上。
“原是只盼家人应允我们二人在一起,看来……天意作弄。”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待学生为姑娘算算,这姻缘当真是红线无牵还是好事多磨。”
青年笑容和善诚恳,弦歌犹豫了一下,月寒砂拉着他的手撒娇般的摇了摇,“姐姐,你就去算算吧,说不定这算卦的能帮你和华商哥哥在一起呢!”
华商哥哥……你倒说的顺嘴。
弦歌低下头睇了她一眼,月寒砂甜甜地冲他笑着,目光狡黠。
“如此,就麻烦先生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