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惊雀》顾尘生

16、绯靥未央5

　　五

　　三月阳春，还有一天，便就是十五了。
　　长言端坐在妆台前，有意无意的动了动嘴角。“嘶……”
　　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静静的放在妆台上，继而化成无数条蠕动的小虫子，色彩斑斓。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妆台，霎时又恢复原样，依旧无暇。
　　镜中人，长言摸了摸满是伤疤的脸颊，想哭但也不哭不出来，从头皮至下巴，没有一处完好，连眼睛也是扭曲的，混浊黯淡。
　　她抿了抿嘴角，自言自语道，“老师，如果我早出生一天，会不会不是这样。” 长言轻轻扫过蛊面，那小虫又爬到了她的手上，一张美丽精致的面容又呈现出来。
　　顾南城，其实你才是这世间最刻薄之人。
　　顾南城注定要死。长槐荫早就告诉过长言，顾南城是岐山巫祝指定要用来祭祀长家之人，历来长家家主没有人可以改变。长家立于四荒，不仅仅是因为蛊术名满天下，而是传说，长家有起死回生的绯靥花，然而要培育这花，需要两样东西，一是高丘后人祭祀，便是顾南城；而另一样，便是长家。
　　这是命。长槐荫抱着长言，不停的抽搐，声音哽咽，“为了长家，无论如何你都要做到。”女子面容变得狰狞，长言趴在她的身上，拔出了伸进长槐荫小腹的手。
　　“娘，对不起。老师不能死。”长言擦了擦泪水，“为了长家，我做了这么多，唯独先生，不行。”
　　她跪在母亲面前，看着长槐荫闭上了眼睛，嚎啕大哭。
　　推开门的时候，长言跌跌撞撞的去了私塾。
　　顾南城抱着长伶，靠在梨花树旁。长言在那一刻便懂了，其实他从未在乎过自己。尽管长伶死了，他还是那样不冷不热。
　　哪怕，你从未在乎。
　　回忆流转成珠，长言轻轻一笑。
　　我用我一生，换你顾南城万世安好，琴瑟和鸣。
　　长扶死了，找不到尸首。
　　顾南城看着长言站在一片花田前面，风一吹，便撩起一片花海，让人目眩神迷。那一刹那，仿佛回到了过去。
　　“言儿。”顾南城也诧异自己唤她的名字。长言也微微一愣，又怔怔的站在那里。
　　“长家最可怜的地方，你知道是什么吗？”长言转过身，侍弄脚下不可方物的花朵。
　　顾南城心微微一痛，有点窒息。亲眼看着长言剥开那花朵中央，滴了一滴血，那花就发狂了一样疯长一寸，甚至还能发出滋滋的声响，中间的蕊丝就像利齿般狰狞，不复花的娇弱。
　　其实，所谓的绯靥花，不过就是一个诅咒，一个困着长家千世万世的诅咒。
　　一切都是长家自作孽罢了。
　　顾南城上前伸手欲去拉她，却只抓住一片虚无。长言后退了一步，前面的绯靥花就长满了。
　　当初长家先祖逆天而行，以血育花。本以为绯靥花是长生花，养活了便生死无忧。可是这世间怎么会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岐山大巫祝想阻止，可是利欲熏心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罢手。
　　她打伤了巫祝，育出了绯靥花。那晚，山河倒流，日月逆转，人间足足下了三天三夜血雨，满城花草枯萎，而绯靥花刚刚绽放，天地失色。
　　她是我长家百年不遇的连蛊奇才，可是却做了这等糊涂事。“南城，你说好笑不好笑？”长言因为放血，脸色略显苍白。“我曾经将她奉为神，你知道吗？”
　　顾南城有点站不住脚，只是静静的看着长言，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可是……”
　　她以前听母亲说起那个人，虽然语气僵硬，但是她还是可以从母亲眼中看到一股落寞与无奈。
　　“我将她奉为我长家的神，可是呢？这种女人，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长言吼道，眼睛闪烁着泪光。
　　绯靥花是上古妖物，育之，可倒行逆施，唤死人回生。代价便是育花之人，世世代代用血来滋养。用后世子孙来换一个如此幼稚的东西，长言浅笑。
　　“长伶没死。”长言淡淡道。手腕处的血腥味弥漫在花田中，绯靥花的花瓣因为滋养，开的越发旺盛。有些花瓣开始呈现黑色纹路，越发清晰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