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清之璃殇》玄笙燁陌

5、重返紫禁

　　墨璃本想在黎县多留几日，可是康熙要回皇宫的消息让她不得不准备马上回宫。
　　墨璃对自己的易容技术很有信心，但康熙实在是个厉害的皇帝。一天两天还好，日子一长难保云漪不露了马脚，到时候只怕整个碎玉轩都会被牵连。所以，要赶在康熙之前回宫才行。
　　她向黑衣人说了要走的事，黑衣人站在窗边摇着扇子，轻轻瞥她一眼。
　　“很急？”那人问。
　　“啊，”墨璃垂了垂眼帘，“家里人会担心。”
　　撒谎。
　　黑衣人用力握了握扇柄，没有答话。
　　虽然知道自己要回宫的消息一放出去，她定会找借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这种简简单单的理由，不知为何，听上去隐隐有种被责备的感觉。
　　一个作为棋子的公主，早就没有会为她担心的家人了。
　　那孩子，一定是知道这一点的吧。
　　心不在焉的墨璃没有在意黑衣人的沉默，她走到门边，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说了句再见。
　　歪着头笑了笑，再转个身，人影就这样消失在门边。
　　再见。
　　康熙闭上眼，虽然眉宇间透着点点倦意，唇角却缓缓勾起。
　　墨璃，我们怎可能不再见？
　　夜色已深，碎玉轩的烛火还在闪烁，长清坐在桌边，像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的那样，默默等待。
　　灯盏里的火花幽幽跳跃着，映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深邃的眼眸里，照亮了一角深不见底的思念，以及平日里隐藏的极好的，大概那人永远也不会发现的，深沉的爱恋。
　　夜很沉，没有一丝风，门檐上墨璃亲手挂上去的风铃却微微动了动，响起了细小的空气震荡的声音。
　　长清猛地站起来，一转眼就看见暗自思念的那个人静静立在门边，浅浅轻笑。
　　“长清，”她低声说，“我回来了。”
　　“……啊，”俊美的少年握着剑的手松了又紧，他强压下把那人紧紧拥进怀里的冲动，最终也只是无甚表情地应了一句，“公主，你回来了。”
　　云漪还在睡着，墨璃要长清不要吵醒她。
　　“让她睡吧，我先去洗个澡。”
　　长清点点头，顺手从柜子里翻出换洗衣裳，墨璃接过的时候，鼻尖嗅到一点点阳光的清香。
　　她眨眨眼，朝长清笑着说了句“谢谢”，然后抱着衣服转身跑进浴室。
　　留在门外的少年偏开头，耳根微微泛红。
　　浴池里的水汽婷婷寥寥，墨璃对着模糊的镜子，用布巾蘸着纯酒一点一点抹掉脸上的伪装。
　　“墨璃”的伪装。
　　“爱新觉罗.墨璃”的伪装。
　　略偏蜡黄的颜色慢慢褪下去，露出常年掩藏在颜泥下，柔嫩细致到有些不可思议的皮肤。
　　那样白皙的毫无瑕疵的颜色，甚至会给人一种暗暗散发着荧光的错觉。
　　从光洁的额开始，接下来，是细长的眉，精致的眼，淡粉色略显苍白的唇。上唇心往下稍稍凸出一点，给那张好似不染烟尘的脸添上些艳丽的颜色。
　　墨璃低着头，长长柔顺的黑发从肩膀滑落，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她忽然推开镜子，沉身潜入水中。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不久又重归沉寂。
　　这张脸，注定是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因为，她答应了那个像辰的男人，要护她的胞弟一世周全，那个与自己有九分相似的双生弟弟，吴墨琰。
　　十三年前，康熙平定三藩之乱，清军攻进昆明的前一个月，她与吴墨琰一起出生。
　　当时，昆明城危在旦夕。所以出生的第二天，她的弟弟墨琰就被那个男人安排百名贴身护卫，秘密送出昆明城。
　　而她，被选择留在城中。
　　那三十天中，她的父王--吴世璠时时抱着她，轻柔地对还是婴儿的她说着话，“墨璃，小丫头，你以后就叫墨璃，好吗，墨璃，莫离......”
　　他抱着她走在因为打仗而萧条的昆明城中，用下巴的胡渣磨蹭着她嫩嫩的脸庞，声音哽咽，“璃儿，你是不是也觉得父王....很没用，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
　　“璃儿，你还这么小，父王...真不忍心...可是没办法啊，父王没办法啊...”一滴泪落在她的面颊上，灼地她心里一阵发慌...
　　“璃儿，璃儿，答应父王，如若能活下来，定要护你胞弟一世周全.....”
　　那三十天，她一直感受着那个男人的悲伤，绝望，直至他葬身于火海。
　　当她被仆人抱着，亲眼看见那个像辰的男人被吞噬于火舌之中时，从出生后一直没哭的她，在那一瞬，泪流满面......
　　...璃儿，定要护你胞弟周全...
　　...璃儿，定要护你胞弟周全...
　　其实，她是知道的，那个男人也是从一开始就把她当做棋子的，一颗掩护吴墨琰逃离皇帝追杀的棋子。
　　可是，她还是答应了，心甘情愿的做他的棋子，不仅仅因为他假意的温柔，深沉的绝望，更因为自己固执地认为，他就是辰的转世.......
　　她可以为了他的遗愿，做皇帝的棋子，她可以承受皇帝在自己身上烙印的剧痛，她甚至可以为了保护她的弟弟，舍下这可有可无的性命......
　　她可以付出一切，只求他，不要忘了自己。
　　下一世，下下世，永生永世，都不要忘了自己。
　　只求你……不要忘了我……
　　肺里的空气几乎用尽，墨璃浮出水面，趴在浴池边喘息着。白皙柔弱的背脊，随着仓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门外响起云漪醒了后咋咋呼呼的声音，墨璃抬起头。纤细的手指撩开湿淋淋的黑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再露出来的时候，弥漫在水汽中莫名的伤痛似乎已经消散干净了。
　　她发了一阵子呆，然后弯起嘴角笑了笑。
　　从隐蔽的小柜子里拿出颜泥，拾起扔到一旁的镜子，墨璃重新将自己的脸，一点一点装扮成那个相貌平凡的四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