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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亡命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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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个不停,让人有些心烦。
墨璃默默地给林云庭和鲁深包扎伤口,长清还没回来,没有人说话的山洞静悄悄的,可以清楚地听见外面淅沥的雨声和山洞里树枝燃烧的噼啪声。
林云庭和鲁深身上的刀伤剑伤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无比狰狞,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沉淀着,久久无法散开。墨璃埋下头,掩藏住自己不太舒服的表情。
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抱着说不定皇阿玛不会那样费心来对付自己的侥幸心理。
墨璃看着指尖下,林云庭还在渗血的伤痕,怔怔地想。
总以为那人现在忙得要命,要收复吴家的势力,要培植新的党羽,还要处理西北的葛尔丹,或许就分不出那么多心思来追捕一个已经没有什么用的落魄公主。
却没有想到,自己身体里吴家的血液,对帝王来说如此重要。重要到一分一毫也不可姑息。那严陌呢?他会仁慈地放过严陌吗?
恐怕不会吧......
山洞外响起细小的脚步声,大约是留下善后的长清循着记号找过来了。
墨璃转过头,她看长清提着剑的身影出现在山洞口时,忍不住稍稍恍惚了一下子。
“还好么?”墨璃问。
长清“嗯”了一声。
“那些追杀我们的人呢?”
“都死了。”长清淡淡地回答,那语气仿佛那是一件无关主要的事罢了。
墨璃给林云庭上药的手指不着痕迹地颤了一下,林云庭低头看她一眼,又看了看还没从厮杀中缓过劲来的长清,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
墨璃低着头,脸颊在艳红的火光映衬下透出稍许苍白。
不是没见过长清杀人,在暗涛汹涌的皇宫中活到现在的墨璃,手上不可能没有染过一丝鲜血。
但是刚才那场杀戮里,长清确实陌生得令人害怕。通红的双眼,嗜血的笑意微微噙在唇角,还有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抹也抹不去的疯狂杀气。
冰凉的雨幕中,森冷的剑光下,疯狂地挥着剑的长清,就像个被噩梦缠身的魔鬼,让人不寒而栗。
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变了样子了呢?
墨璃茫然地想。
那个遇到任何情况都面无表情淡然应对的长清,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越走越远了……
是自己令他改变了吗?
“我想写封信给皇阿玛。”沉思片刻,墨璃开口道。
“什么?”正在将湿衣服脱下来的长清猛然回过头,死死盯着墨璃,“你说什么?”
长清眼里闪着森森冷光,语调低沉地有些吓人,墨璃顿了一下,重复道:“我想给皇阿玛写封信,”
她避开长清的目光,微微垂下眼帘,“正式表明一下立场,告诉他,我愿意放弃公主的身份,今生今世不再与皇家有任何牵扯,更不会以吴家之名做出任何背叛朝廷的事。”
长清闻言怔了一下,他看着墨璃认真的表情,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沉默半晌,他说:“不行。”
墨璃抱着膝盖不语,长清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下,道:“皇帝不见得会相信,这样做只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那要怎样做,他才会相信呢?”墨璃抬起头,不依不挠地问。
“……怎样做,他都不会相信的……”对着女孩清澈的眼眸,长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喉头微微滑动了一下。
“不要担心那么多,”他说,“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并且一直陪着你。”
“我也不想操心,”墨璃重又低下头去,她看着火焰一闪一闪地跳跃着,照得整个山洞忽明忽暗,淡淡地说,“我只是,不想你们为此丧命。”
长清也好,鲁深也好,林云庭也好。
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对未来抱着莫大的期望,似乎总有使不完的热情,似乎从不会对这种亡命天涯的生活感到疲倦与厌烦。
墨璃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可是自己却已经累了倦了厌烦了。
最重要的是,她是活不过二十的。
看着那些人冒着性命危险保护如此短命的自己,墨璃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很感激,却也为他们觉得不值。
为了一个像自己这样疲惫得只想随便找个地方躺下来静静等死的人拼命,真的不值。
墨璃无以为报,只有打起精神走下去,像他们守护自己一样来守护他们。
至少,不能让他们为自己丧命。绝对不能。
长清小心地将睡着的墨璃抱在怀里,给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又睡着了?”林云庭压低了声音问,长清点点头。
“睡得真多。”林云庭撇嘴。
“她以前总也睡不好,常常整夜整夜地失眠,”长清出神地看着墨璃安静的睡颜,唇角轻轻勾起,“自从毒解了之后就变得嗜睡起来,像是要把以前没睡到的统统补回来似的。”
“睡得太多也不好。”
林云庭皱了下眉,长清没答话,他又问,“你有没有发现,皇上派来的这批人对我们招招下死手,可是却完全不动公主?”
长清抬起眼,冷冷地看着林云庭。
“这种事情,”他面色阴沉地说,“一辈子都不要让她知道。”
林云庭被他忽然散发的强烈气势惊出丝丝寒意,忙不迭点头。
长清又看向鲁深,鲁深也点头,示意到死都不说。
“还有皇上隐瞒公主失踪的事,也不要告诉她。”
墨璃有那么一两缕头发滑到地上,长清小心将它们捞进怀里,他面无表情地吩咐着那些话,望向墨璃的眼里却满是柔情。
林云庭抬起头,透过火光看着火焰对面的那两个人。
他们一个漂亮得不似凡间物,一个小心翼翼,痴痴迷迷,满心满眼除了怀中的女孩,再也放不下其他。
淡淡的红色光晕中,他们静静依偎在一起的姿势,美得令人难过。
长清在墨璃额上轻轻印下一吻的时候,林云庭站起来,转身朝外走去。鲁深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也跟了出去。
山洞外夜色静悄悄的,天空阴沉沉地压下来,低得仿佛触手能及。
“雨停了。”林云庭说。
鲁深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天空,诺诺地答了句:“是啊……”
“我第一次见到公主的时候,天上下着好大的雨。”林云庭笑着说。
鲁深没答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边,静待下文。
“那天的夜比今天还深,天上下着暴雨,我躺在京城空无一人的小巷里,以为自己不是要饿死,就是要被冻死了。”
鲁深闷闷地嗯了一声,酒肆里的人哪个没有一段狼狈的过去?林云庭的话,让他想起自己走投无路的那段日子。
“公主撑着伞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以为雨停了。睁开眼,却看见一个比我还要小的小女孩。”
“她站在漫天雨幕中,疲惫的样子像是走了很久,但雪白的衣裾和鞋袜,却奇迹般地没有染上半点淤泥。”
“她蹲下来问我,‘你冷吗?’‘饿吗?’‘带你去避雨好不好?’,我没有力气回答她,她就丢了油纸伞,费尽力气把我从地上拖起来。”
“真狼狈啊……”鲁深喃喃道。
“是啊,”林云庭笑了笑,说,“真狼狈。”
“那后来呢?”
“她怕我半路睡着,就和我说了一路的话。”林墨庭弯起嘴角,“说她正在学轻功,师傅要她穿着白衣在雨里走,不许沾上一滴水,说她师傅很懒,又贪吃,还爱耍赖,说到后面没什么说的了居然给我背起轻功的心诀来,那时候我真为她师傅感到悲哀……”
鲁深大笑:“把武功秘诀随随便便背给别人听,公主还真是做得出来。”
林云庭也笑,可是那笑容里,却藏着些微的苦涩。
“这么多年过去,看着公主一步步走远,看着长清逐渐变成现在这个患得患失的样子,我真觉得难受,”他回头看着不远处幽静的洞口,深深地叹了口气,“谁不希望他们能幸福呢?可是这幸福……实在太难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