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清之璃殇》玄笙燁陌

24、何处为家

　　有时候醒来睁开眼睛，会觉得原本熟悉的人或事物，忽然间变得陌生起来。
　　马车的角落里点了盏小油灯，星点大的火光幽幽散开，给周围的一切蒙上一层灰黄色的光雾，朦朦胧胧的好不真实。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些细细的沙沙声，萦绕在耳边吵个不停，一直从梦境纠缠到现实。
　　墨璃盯着棕黑色的车顶发了会儿呆，然后爬起来，侧身推开窗户。
　　窗外黑漆漆的，隐约可见树影绰绰。冷风夹杂着寒气灌了进来，空气湿嗒嗒的，弥漫着一股陌生而新鲜的泥土味。
　　墨璃抬手摸摸面颊，指尖处滑过一片湿润。
　　原来是下雨了啊。她有些恍惚地想。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有人弯腰钻了进来，带着一身的水气。
　　墨璃侧过头，默默地看着他。
　　抬头对上墨璃的视线，长清怔了一下。然后他又恢复成平日面无表情的样子，转身关上门，再走到墨璃身边把窗户小心关上。
　　“别让雨水打进来，”他说，“湿了衣服会生病。”
　　墨璃没答话，定定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径自坐到墨璃身边，挥手灭了油灯，朝门外冷声说了句“走”。
　　车身一震，紧接着疾驰起来。墨璃侧过头，隐隐看见昏暗的光线中长清沉静的眼眸里闪现出狼一样的狠辣锐利，不禁微微恍了下神。
　　“……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有些怔然地问。
　　“没有什么为什么，”长清回答，他低头看着墨璃，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掠过一道幽暗的光芒，“我只想带你离开那个地方，”他低声说，“离开皇宫，走得远远的。”
　　墨璃垂下眸，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离不离开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她转头看着被厚厚的油纸布糊住的窗户，语调淡得有些飘忽不定，“在哪里，不都是一样呢？”
　　“……不一样！”长清忽然拔高了音调，他的拳头在黑暗中紧紧握着，像是要将那些无人能懂的惶恐不安捏得粉碎。
　　“不一样的……离开那里，至少，你可以活得轻松自在一点。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
　　墨璃没有答话。
　　她将头靠在窗户上，听着细密的雨点打在油纸布上发出或高或低的沙沙声，垂下眼帘悄悄地笑了一下。
　　“……不值得的……”
　　虽然自己很想离开那个地方，但是---要搭上长清的命，她是不忍心的。
　　墨璃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语调含糊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但长清还是清楚地听见了。
　　“为什么会不值得呢？”他盯着墨璃，目光灼灼，“我觉得值得。”
　　墨璃扭过脸，在黯淡的夜色中发了会儿呆。
　　“我不明白，”她略微迟疑地说，“但你冒这样的险，被抓住就是死罪。”
　　长清笑了一下。“我不在乎什么死罪，”他说，“而且，只有离开紫禁城，我才有机会活下去。”
　　“为什么？”
　　“皇上派人来剿灭酒肆里的人，”长清敛起眸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就在严陌行刺的那天晚上。”
　　墨璃倏地捏紧手指。
　　“抱歉，”她抿了抿唇，喉咙有些干涩，“我不知道……”
　　“皇上把你看得很紧，”长清偏开视线，“不给你知道的机会。”
　　墨璃垂着头不说话，长清又道：“无论我们处于何种立场，你的身体里终归流着吴家的血，”他盯着被黑暗浸润的空气，压下眼里闪烁不定的挣扎，“皇上发现酒肆的人实力比他想象的强，自然不敢放任，以免夜长梦多。”
　　“大概吧，”墨璃看着黑乎乎的窗户，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惫，“那酒肆现在如何？伤亡严重吗？”
　　“死了七八个兄弟，”长清回答，“其余人都逃离京城了，至于能否无恙，要看他们各自的造化。”
　　初春的雨声细细的，又轻又柔，却总是连绵不绝。
　　墨璃微微吸了口气，黯然道：“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们。”
　　长清闻言怔了一下，他说：“不是这样的……”然后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闭口不言。
　　他转头看向墨璃的时候，她的发髻在车马的颠簸下逐渐松散开来，漆黑如浓墨般的长发凌乱地铺了一肩。
　　“他们走的时候，让我转告说——”长清盯着那一头与夜色交织在一起的长发，眸色渐深，“‘如果还有机会，请务必让我们再次为公主效劳。”
　　墨璃没有答话。
　　黯淡的光线隐隐勾出手指的轮廓，她埋头看着被夜色染黑的空气从指缝间缓缓流逝，兀自喃喃道：“以后，要怎么办才好呢……”
　　没有多少以后的以后，就像这片微微透着些亮光的黑暗一样，恍恍惚惚中似乎可以抓住一点希望，可是一旦认真地去追寻，又不知它们究竟在哪个方向闪烁着光芒。
　　自己以前也渴望着能逃出那个皇宫，可是如今出来了，自己又该去哪里呢？
　　天地这么大，哪里又是自己的家呢？
　　“……我会保护你，陪着你，然后，让你过上你想过的生活……”
　　耳边似乎有人在这样说，声音出乎意料地柔软，似乎带着浓浓的期盼。
　　可是自己到底想要过怎样的生活呢？
　　好像这样的问题如果认真去思考，脑海里就会出现一片迷雾茫茫，将那个答案的轮廓层层叠叠掩盖起来。
　　窗外春雨的沙沙声带着一股莫名的使人疲倦的力量，墨璃大约对等待回答的长清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然后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夜明珠在凌晨逐渐明亮的晨曦中褪去了光华，刚刚睡醒的康熙支头抿着寒茶，微微眯起的眼眸里还带着一丝慵懒。
　　“那个长清很强，”浑身是血的青寒跪在地上，紧咬着牙关道，“非常强。”
　　康熙“嗯”了一声，语调淡淡的却将尾音稍稍拖长，透露出一丝危险的味道。
　　“所以，派过去的暗卫除了你，全军覆灭？”
　　康熙漫不经心地瞥过去一眼，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敲打着，青寒浑身一颤，背上冒出点点冷汗。
　　“属下办事不力，请皇上处罚。”
　　“不必着急，惩罚是少不了你的，”康熙对着茶盏轻轻吹了吹，在水面上吹起细细的涟漪，
　　“不过现在，你要做的是把墨璃找回来——”
　　他啜了口茶，貌似舒服地眯了下眼，“马上找回来。”
　　“是！”青寒起身，转身欲退下时，康熙又叫住了他。
　　“墨璃失踪的事，压下来不要传出去。”
　　康熙慢慢放下杯子，在他松开手的一瞬间，杯子无声无息地裂成了碎片。
　　“而至于那个长清……”他漫步踱到窗边，在窗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猛然推开窗户。
　　寒风呼啸着将他一头散着的黑发吹乱，康熙眼里闪过一道阴狠的光芒。
　　“就杀无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