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清之璃殇》玄笙燁陌

21、祭天殊荣

　　乾清宫的长廊被宫人们挂了一溜的长明灯，帝王站在长廊尽头，望着那一片热热闹闹的灯海，不知为何，却仿佛看到了那个雪花纷飞的夜晚，空荡荡的院落里女孩独自坐在雪里的身影。
　　他抬手碰了碰式样精美的长明灯，深邃的眼眸在摇曳起来的暖橙色烛光的映照下，忽然染上一层陌生的——大约是寂寞的颜色。
　　还在为十六的祭天仪式忙碌的宫人们，在康熙身后跪了一路，康熙兀自往前走着，懒得说句平身。
　　他推开自己寝房的房门，进去后袖袍一甩，又迅速带上房门。
　　房间里夜明珠还在尽职尽责则地散发着幽光，康熙的视线不经意间一扫，瞥见案几上一盏精巧的花灯。
　　迈往龙床的脚步顿了顿，他折回身，走到案几边拾起花灯，从中捏出那只小巧的纸鹤。
　　轻柔地抚了抚纸鹤的翅膀，康熙将它翻开，然后看着光洁如新的祈愿签恍了会儿神。
　　“青寒。”康熙唤道。
　　一道黑影从窗外翻飞而入，来人单膝跪地，道：“青寒叩见皇上。”
　　“墨璃放的花灯……”康熙坐在案几旁，支着额角，盯着手中的祈愿签，问，“确实是这盏？”
　　“回皇上，确实是这盏。”
　　祈愿签上除了折痕，空无一物。
　　康熙想起那一片璀璨的灯火中，墨璃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眸，想起她一丝不苟地说着——
　　“许下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吧”——
　　这样的话，忍不住笑了一下。那样严肃认真的口吻，让自己还真以为，她曾虔诚地许下了什么愿望，让自己自以为是地想着……
　　无论她的愿望是什么，都要替她实现。
　　结果，却是这样的结局。
　　青寒抬头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康熙，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便说吧。”康熙揉了揉眉角，小心将祈愿签收好，又有些不耐地将花灯推开。
　　青寒沉吟片刻，道：“属下斗胆。”
　　他俯身磕了个头，接着说，“属下以为，四公主和宫里别的人是不一样的。”
　　康熙“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四公主其实是个很体贴的人，”青寒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向来没有感情的眼眸里隐隐闪过一丝柔软，“四公主的体贴是由心而发的，那样子理所当然，似乎公主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是在对别人好。”
　　“所以呢？”康熙闭上眼，略有些疲倦地问。
　　“公主她是不会记仇的，”青寒恭恭敬敬地低垂着眼眸，“因为四公主太过体贴，所以她是不会记仇的。”
　　“属下以为公主她并不会恨皇上，”青寒说，“她会说出恨皇上的话来，一定是因为严陌的事，让她觉得难过了吧。”
　　康熙低低地笑了一下。
　　“你不懂。”他说。
　　他挥挥手，让有些忐忑的青寒退下了，然后独自坐在软椅里发呆。
　　幽暗的光线顺着康熙俊朗的面庞聚聚散散，隐隐勾勒出他深锁的眉头。
　　夜辉中的男人深深叹了口气，喃喃低语道：“朕倒是希望，她是恨着朕的。”
　　若是能够憎恨，至少说明她还在乎。
　　若是能被憎恨，至少自己知道该从何补救。
　　最怕的是，她不恨，亦不在乎。
　　好像一直被什么东西纠缠着，困在梦魇中无法脱身。
　　拼命挣扎着睁开眼，陌生的珠帘罗帐在眼前慢慢摇曳着，一晃一晃泄进来一些眩目的流光。
　　它们到哪里去了呢？
　　慢慢张开五指，浓郁的光线渐渐渗透指缝，在女孩苍白到几近透明的面容上投下黑白交织的光影。
　　恍恍惚惚地寻找着的，是什么呢？那些在梦境中怎样抓也抓不住的东西，究竟消失到哪里去了啊……
　　软轿的门帘层层叠叠，随着初春的寒风轻轻摇动。
　　一些金色的、浮浮沉沉的流光顺着帘缝蔓延进来，包绕着奢华的紫纱罗帐，勾勒出一片如幻梦般暧昧的光景。
　　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去，挑开门帘的一瞬间，那一整片让夕阳浸染的血色天空，就这样直直闯进墨璃琥珀色的瞳仁里。
　　玉环金佩在凛凛寒风中叮当作响，墨璃顺着声音望过去，朦胧中看见有什么人立在天地间，金色的衣裾随风鼓动，飒飒起舞。
　　青龙剑的冷辉缓慢而庄重地滑过天空，割破熊熊燃烧的流霞，化作满眼绚丽的星屑，墨璃看着那个人沐浴在天赐的红霞中，挺拔修长的背影犹如神祗般散发着耀眼光芒，高高在上，不容逼视。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祷告如同鬼魅一般，空灵虚无得让人难受。
　　墨璃想要放下珠帘，背对着她的那个人却忽然转过身。
　　那双幽深的永远也无法让人猜透的眼眸静静地看过来，映着浓郁的霞光，不知为何，竟会给人一种想要一生一世的错觉。
　　“璃儿。”
　　康熙开口的一瞬间，缭绕在耳边挥之不去的祈祷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墨璃停下躲回软轿里的动作，迎上那人的视线。
　　“到这边来。”
　　墨璃默默看着康熙伸出来的手，微微蹙起眉。
　　守在软轿外的顾问行看了眼康熙始终举在半空的胳膊，又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四公主，心中一阵焦急。
　　抱着但愿无人发现的期待，顾问行悄悄扯了下墨璃的衣角，迷茫的女孩这才回过神来，又皱了下眉，却是乖乖朝康熙走去。
　　纤细的手指放到一直等在半空的手心里的时候，康熙眼里闪过一片温柔。
　　他牵着女孩朝祭坛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目光扫过死死盯着墨璃的太子、面无表情的四阿哥、还有那些满脸震撼与惊艳的皇子权臣，嘴角勾起一点邪魅的弧度。
　　被康熙拉着跨上祭坛的时候，俯跪在地的礼臣们齐声大呼不可，墨璃停下脚步，连带着康熙也一同停下。
　　“璃儿不必在意。”
　　康熙侧过身，在墨璃耳边用温柔得有些不可思议的语调这样说着，然后他又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那些念叨着规矩不可乱的文官礼臣，讥诮地一笑，道：“这天下，朕的话——便是规矩！”
　　喧哗声戛然而止，俯跪在地的人们微微颤抖着，冷汗从额角一颗颗滴落。
　　墨璃抬头看了康熙一眼。
　　那个人沐浴在血染的夕阳中，嘴角勾着略带轻蔑的笑容，狭长而锐利的眼眸里，透着一股令人战栗的，属于帝王的冷酷无情。
　　墨璃忽然想要逃离，康熙却握紧她的手，回眸轻轻一笑，将一身戾气消褪得无影无踪。
　　站在只有帝王才能登上的祭坛，默默看着康熙一脸漫不经心地祭完天，再一次被他握住手的时候，墨璃侧过头去看了眼那些表情诡异死盯住自己不放的臣子宫人，问：“皇阿玛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十几年的漠然相对后，忽然开始注意自己，忽然将自己摆在人前，摆在这样一个显眼的位置，到底是为了什么？
　　身边那个人低声笑了一下，温热的鼻息忽然扑到颊边，在偏开头的一瞬间，她听见那人轻柔如流水般的声音：“朕想要，永远将璃儿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