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清之璃殇》玄笙燁陌

10、棋子弃子

　　第二日回到碎玉轩时，已是辰时末了。
　　望着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长清，墨璃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唔--昨夜去了枫山，回来时天色已晚，便索性宿在那里了。”
　　和大叔在一起的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长清不禁缓和了脸色，“你的寒毒会时常发作，以后还是不要单独呆在外面...我会...担心的。”
　　说完，他的面上竟浮出了几丝可疑的红晕。
　　可惜了，听着那句担心后，心绪杂乱的墨璃并没有看到。她转过身去，掩饰住莫名的情绪，闷声说道：“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墨璃...”长清喊住她，问道：“那日的话，你......”
　　“长清，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让我再想想吧。”说完，便走进了里间。
　　再想想？那就是说，她并不排斥自己。留在原地的长清缓缓勾起了唇角。
　　墨璃，我等你。
　　乾清宫
　　坐在龙案后的康熙手中拿着折子，思绪却又回到了昨夜，那个小人儿紧紧抱着自己，嘴里却唤着，长清，长清。
　　眼中的戾气在一点点聚集，心中似乎有一头关在铁笼里的野兽，嘶喊着，咆哮着要将那个长清撕成碎片。
　　他蓦地甩开手臂，将手中的折子狠狠掷在地上，心中的怒气仍不能平复半分，而立在一旁的贴身太监顾问行早已吓得冷汗涔涔，趴伏在地。
　　“青寒。”他对着暗处阴沉地喊了一声，“加派人手，盯着四公主与那个长清，若有异动，立即禀报。”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立冬将至。
　　街角小巷热烘烘的小吃越来越多，像是胡辣汤，龙须面，灌汤包，还有墨璃最喜欢的酒酿芋艿。
　　“这家老伯做的酒酿芋艿是最好吃的了。”露天小摊上，一身男装的墨璃捧着热乎乎的碗一边暖手，一边向黑衣人郑重推荐。
　　一旁的老伯直夸她有眼光，乐呵呵地又给她加了一大勺。
　　墨璃眨了眨眼，像得了天大的好处般嘻嘻笑。
　　黑衣人听着墨璃脆声道谢，看了看她通红通红的手指，奇怪道：“你怎会如此惧寒？”
　　“天生的吧，”墨璃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敷衍着回答，“我最怕的就是冬天了。”
　　她皱皱鼻子，捞起颗芋艿咬了一口，然后被烫得吐了吐粉色的小舌。
　　黑衣人见此眸色一暗，但很快又恢复正常，递过去一杯水说：“别急。”
　　他也低下头尝了尝墨璃大力举荐的酒酿，倒确实软糯适中，香醇可口，只是——
　　“这个可比青果酒的酒味儿重，墨璃受得了么？”墨璃没答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透着腾腾热气，那个眼神变得幽幽的，似有盈盈水波沉沉浮浮，流光潋滟。
　　黑衣人胸口一滞，只觉得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只是一碗酒酿芋艿而已，不会醉的……”墨璃这样嘟囔着，但是一大碗酒酿下去，她已然微醺。
　　如果掀下那张人皮面具，洗去那层颜泥，就会发现她白皙的脸颊已经染上了淡淡红晕。
　　那是从未有人见过的美景。
　　“回去吧。”黑衣人朝她伸出手。
　　墨璃盯着那只形状优美的手看了许久，思绪愈加混乱。
　　最后，她将自己的手放到那人掌心里，暖暖的感觉让她安下心来，倒是黑衣人为那冰冷的感触皱了皱眉。
　　“怎么还是这样凉？”他问。
　　照理来说，喝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酒酿，手早该暖起来了。
　　微醺的墨璃笑而不语，黑衣人叹了口气，把她细长的手指一根根蜷在自己手心里。
　　“暖和些了？”墨璃刚想点头，却被旁边高墙里忽然传出来的声响吸去了注意力。
　　这条小巷里没有其他人，很安静，墨璃可以清楚地听见里面咒骂和哭泣的声音。
　　她仔细听了一会儿，咒骂的声音愈渐转远，只剩下女人拖着哭音的低诉。
　　墨璃动了动，黑衣人却紧紧握住她的手，朝她摇摇头。“那个要送去佟家顶罪的，是富察家四子。”
　　佟家与富察家的事，墨璃也通过长清知道些
　　传闻佟家三子仗着父亲位高权重，在京城很是骄扬跋扈，前些日子与富察家么子争夺美姬，不想下手太狠尽将富察家么子活活打死。
　　佟家与富察家，一边是当朝国舅，一边是户部尚书，康熙谁也不好偏袒，便出了个主意说既然佟家害富察家少了一子，佟大人就送个儿子去给富察家赔罪吧。
　　康熙的话说得极其巧妙，富察大人以为是要把那佟家三少送过来，忿忿难平之下也当场接受了，却不想帝王留了空子给佟大人钻，打算送去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了事。
　　“明明闯祸的是佟家三子……”墨璃喃喃道。
　　墙那边的人哭诉完她的苦衷，又开始用谎言安抚那孩子，大意是说只要他乖乖的，就不会受太多苦。
　　那种类似于慈母般的口吻，听上去真让人讨厌。
　　“佟家三子是嫡福晋的孩子，”黑衣人开口道，“佟大人在正妻有孕在身时，一朝醉酒与丫环生下四子。他的嫡福晋对此颇有微词，佟大人惧妻，对这意外得来的孩子自然没有好脸色。”
　　墨璃低着头，默默听着黑衣人用淡然的语气谈论别家的家务事。
　　想要卖子求荣的女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身不由己，那个佟家四子却一直沉默着，什么也不说。
　　直到那个女人又开始哭起来，才听到他叹息一声，淡淡地开口道：“娘，我知道。”
　　墨璃忽然甩开黑衣人的手，一转身施展轻功飞奔进夜色中。
　　黑衣人愣了好一阵子。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看墨璃消失的方向，幽深的眼眸里闪过些一抹异色。
　　黑衣人赶到枫山的时候，看见墨璃坐在屋顶上。
　　一个人，静悄悄的，依旧是抱着膝盖，低垂着头的姿势。
　　黑衣人走到她身边，却看不到她埋在胳膊里的脸，现在带着怎样的表情。
　　“墨璃？”他轻声唤道。
　　女孩并不理他，也不抬头，缥缈的月光落在她水墨色的发丝上，浅浅闪烁着，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般迷离。
　　黑衣人等了一阵子，心中愈发烦闷，墨璃却在这时开口说：“我知道。”
　　她的声音从环抱的双臂里流泻出来，低低的似乎有些茫然，有些脆弱。
　　“我都知道。”她抬起头，脸上淡淡的，瞳仁漆黑漆黑，不着波澜。
　　“大局啊什么的，迫不得已啊什么的，爹娘总是有那么多理由……可是……可是……”
　　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可是那个被抛弃的孩子，也会在心里悄悄难过吧……”
　　就如当初父母因为贫穷抛弃了她，之后父王又因为保住吴家独子，也......
　　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呵，怎么可能不难受呢......
　　“墨璃……”
　　黑衣人慢慢蹲下身去，想将那个蜷得小小的女孩抱进怀里，墨璃却埋下头去，柔弱的肩膀摆出不容接近的姿势。
　　“大叔，”她低低地说，“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黑衣人没有动，墨璃语气里带上些乞求，又重复了一遍：“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黑衣人呼吸一滞，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他看着那个固执地独守寂寞的孩子，眼眸明明灭灭，似乎在挣扎些什么。
　　最终他转过身，略显狼狈地朝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