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罢满帘风》浮文君

13、桃渊铭（3）

　　即使是平坦的官道，绝品的良马，顾艾还是被颠得头晕。
　　“敢问姑娘芳名？”迷糊中，有一个好听的声音这样问。
　　“没有芳名，阿爹唤我丫头。”顾艾淡淡道。是真的被唤作丫头，自娘走後，阿爹一直待自己很好。一想起阿爹，她就不由地悲从心来。“那，公子贵姓？”
　　“在下姓莫，单名一个言字。”只听那声音犹豫了一下，略带自嘲道，“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南无尘。”
　　顾艾心中一动，莫言？传言淩厉的无尘剑主，名字倒是如此乾净。莫言，莫言，她在心中默念著这名字，莫不是嗜血无数，杀人灭口？
　　顾艾没有答话，莫言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就这样，一路无言。
　　莫言策马直奔洛阳，快马加鞭。白马虽快，却因多负了一人，终究抵不过时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抹残阳挂在山巅，将落未落。大把大把的夕阳洒在官道上，将二人一骑的影子拉得很长。醉人的酡红照在莫言的侧脸，一片柔和中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下颌微抬，薄唇紧抿，剑眉微蹙，年轻的脸庞竟有一分说不出的沧桑，一分道不清的寂寞。
　　莫言一紧缰绳，放慢速度，驱马踱进一座小城。正值黄昏时分，路上的人渐渐稀少了，驾起马来倒也轻松。
　　莫言驱马在一家客栈前停下，客栈名曰“悦来”，门前人流如织，看起来生意颇好。他刚翻身下马，早已有小厮跑来点头哈腰。莫言看也不看他一眼，眼神一瞟，看到马背上被颠得七荤八素的顾艾，不由莞尔。
　　顾艾软著身子无力地伏在马背上，到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她感觉浑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忽地感觉腰带一紧，就被人从马上拎了下来。待双脚站稳了地面，才有了一种久违的踏实感。她努力使自己的身子保持平衡，眼神迷离地望向莫言。忽地一个趔趄，她向前扑去，眼看就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接吻，心中一阵哀嚎。
　　莫言见顾艾眯瞪著两眼望向自己，嘴角不由上扬。却见她身子一斜，就要摔倒，也没来得及多想，一个踏步上前，伸手接住了她，正好抱在怀里。他只觉得怀里的躯体温软著，身子一僵，忙推开了她，一言不发地转身。
　　顾艾正哀嚎自己的狼狈，下一秒，却已扑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只一顿，又猝不及防地被人推开。她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脸上红得发烫，抬眼看他，却只见得背影，心下不由得一阵落寞。
　　莫言将缰绳交给小厮，抬脚便进了客栈，顾艾也跟了进去。他二人风尘仆仆，尤其是顾艾，一身浅绿色衣裙早已破破烂烂，沾满了尘土，灰头土脸之下惟有一双眸子顾盼生辉。“哎哟，客官，您二位是要打尖还是要用餐呐？”店小二不管他二人如何狼狈，白毛巾上肩，立即笑脸相迎。莫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听他冷冷道：“住一晚，用餐，雅座。”当真是惜字如金。话毕，竟再无语。小二依旧笑脸盈盈：“楼上雅座，两位客官请。”顿顿又道：“客官需开几间房”莫言想也不想随口道：“一间。”话音刚落，便觉衣角被人轻轻扯了扯，回头一看，对上顾艾那张可怜兮兮的脸，眼睛眨个不停。莫言心下明白，当即改口道：“要两间。”言辞间，挟了顾艾，纵身一跃即上楼。
　　雅座不大，却足够安静。只听见莫言的细嚼慢咽，和，某人肚子不甘寂寞的“咕咕”声。他不紧不慢地抬头，戏谑地看著顾艾，顾艾脸一红，忙转身，口中念念有词“没看你啊没看你”，莫言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良久，才一脸嫌弃道：“丫头莫装了。”眸子里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为人觉察的宠溺。顾艾仰脸愣愣地看著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声“丫头”是在唤自己，她觉得自己似是重新拥有了那种久违的温暖，真实到虚幻，随即又狠狠地把这种感觉驱逐出脑海。她盈盈笑道：“那我不客气了。”

　　缕缕余晖透过雕木红窗洒进来，顾艾在风卷残云间抬头，才看到莫言不知何时已立于窗边，望著落日出神，晚风扬起他的发丝，一袭白衣染上斑斑酡红，宛若神人。她不禁看呆了，呐，杀手也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