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二只赤司 ...
-
二二
时间倒回那天上午。
赤司分宅透光很棒，阳光灿烂绵软，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休息时间，樱倚在沙发上，随手摸出手机。有一条新的短信。
她来来回回地翻看，然后，露出了一个有些蠢的笑。
嘿嘿。
雾岛先生拍拍手，提醒她开始上课了。眼镜后的眼神模糊不清。
“我们真像啊。像到我可以轻易猜出你的所思所想。”雾岛先生依然微笑着，“不是吗？樱。”
樱惊觉他身上的气势即刻攀升，微笑下是不容置疑的冷厉。刚才那个亲切地聊八卦的长辈竟已不复存在。
“我依旧爱着征臣，几十年了。很棒的是他一点也没有察觉。”雾岛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舒服得笑了出来，“我是他最信赖的老友，最忠诚的下属。我为他创造的财富数以百亿计。我自傲于我的能力。”
“我不爱会长，我很清楚这一点。”樱蹙眉。
“对，你不。起码是现在。”雾岛并不在意，“好歹是异性恋，你比我更容易犯错。最近已经有这个苗头了。”
“有吗？”
“当然有。太明显了。”雾岛挥挥手，“比如今儿上午你捧着手机笑得跟什么似的，是不是傻。”
“······”樱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只想当会长的下属。”
当下属很好，身为会长最信任的人，前程一片光明。
“嗯，我也是啊。”他揉揉太阳穴，“你喜欢便喜欢了。反正小赤司跟征臣一样迟钝，只要别自己作死，顶着个下属名头你就安全了。”
“雾岛先生，我······”
“再见。记得温习功课，下次实例检测。”
雾岛先生干脆利落地下了逐客令。
等到樱离开，他站起，接了开水去泡茶。看着青碧的茶叶如针般悬浮在水面上，水汽凝结在玻璃杯口。毕竟老了，他感觉膝盖有些痛。
雾岛并不擅长谈心，不屑将自己的努力炫耀于众，而且展示这些并不符合他的身份，甚至让他相当烦躁。但雾岛不想让樱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何况他连自己的事都搞不清楚，只是日复一日的压抑自己罢了。
雾岛微眯了眯眼，举起自己骨节分明的手，仔细端详。很大，年老后青筋愈发明显，而皮肉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这是一个老男人的手。
“赤司君！你在干什么！”
凉子猛地从球场边站起来，甚至因为动作太急而跌了个趔趄。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却感到手脚冰凉，大大的眼睛里交织着茫然无措与不敢置信。
赤司淡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头。
他的背后，无冠的五将之三、他的正选队友们倒在地上，额头上沁出了薄薄的汗，紧紧咬着牙关。
凉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那个黄头发的大哥哥说了几句挑衅的话，旁边一胖一瘦两个大哥哥调侃了几句，电光火石之间，赤司君就炸了。
他动作迅捷，目空一切地前行，所及之处人纷纷倒下。而他只是随手一抛，漂亮的空心球，然后淡淡地回眸，眼中毫无温情。很难形容那样的气势，凉子被吓得发颤，险些哭出来。
整个篮球馆蓦地安静下来。
赤司缓缓扫视一周，杂乱的篮球拍击声又响起。
“我说过，不要妄图挑战我的权威。”赤司俯视着三人，异眸里迸射出冰冷的光，“是我最近对你们太放纵了吗。简直愚蠢至极。”
“对、对不起，部长。”叶山吃痛地捂着脚踝，那里已经开始肿了。
“所以你们便陪他胡闹。嗯？”
“十分抱歉，部长。”玲央咬着下唇，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他有自己的骄傲，但对于这时的赤司，只能道歉，并表示臣服。
“对不起，赤司，不，部长。”根武谷永吉跪坐在地上，小腿肚结实的肌肉夸张地鼓起。
“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赤司面无表情，“我不想重复第二······”
“够了，赤司君！”一旁的凉子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你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不是！”
赤司平静地看着炸毛的凉子，一言不发。
“赤司君看上去很严肃很难接近，但其实是温柔的人啊。”凉子缓缓蹲下，喃喃自语。
“会一个一个回答我的问题，会牵着我的手走山路，会告诉我不要吃太多不然睡觉时会难受。那样的赤司君，我最喜欢了。”
“很开心吗？赤司君！这样做你就会感到高兴吗！”她低吼着，如同呜咽的小兽，“你明明那么喜欢篮球，那么喜欢、那么喜欢的东西，怎么能这样对待？那些大哥哥不是你最棒的朋友吗，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赤司看着凉子，面如死水。
“我讨厌你的眼睛！”凉子大喊一声，然后跑出了篮球场。
窗外早已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赤司的脸。
——脸颊上有一道水痕。
樱只身一人，待在玲屋的阁楼上。
下午的阳光依旧灿烂温暖。阁楼上飘荡着淡淡的浮尘，木头渐渐腐烂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着。
她端正地跪坐着，身披迎客时的华美和服，大大方方袒露出形状漂亮的锁骨与素白圆润的双肩。然后她将长发梳成漆黑的发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慢慢的、懒懒的。
“倦于浮世兮，红梅之绽放······”
她轻轻地用戏腔吟唱着，极美的唱腔，少女的高音有种青涩的妩媚。
她拿出梳妆盒，开始给自己化妆。曾有文豪形容女人的上妆，“如倦鸟细细梳理它的羽毛，苍白的脸颊上，丝丝的妩媚便在眉梢眼角流淌”。她擅用朱砂，极艳丽的色彩能将她衬得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再在眼角扫上一层薄薄的的石青色，双眼便狭长而凌厉，却娇美得令人忍不住采撷。
她对着铜镜，一偏头，镜中朦朦胧胧的少女双眼波光潋滟，仿佛古代名满天下的美人儿，看上去有种森严的美丽。
“我好看吗？”
“我自然是好看的。”
樱嗤笑一声，拉起了三味线。古典乐器发出寂寞而缠绵的声响，曲调袅袅、余音缭绕。
她微眯着眼，如削葱根般的手指在三味线上拨弄着，蔻丹鲜红。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向后倒去，呆呆地看着木质的天花板，任凭衣衫散落，露出胸脯如春天山脊线般柔软的曲线，与令人垂涎的修长双腿。
大事不好了。
喂，我喜欢你啊。
赤司征十郎。
该死的夏天。山中的雨说下就下了，下个不停。
凉子蹲在一家闭门的小店的屋檐下，向上看是一根一根的深色的木头架子，向前看是一片细细密密交织的雨帘，再向前是大朵大朵蓝紫色的绣球花。
绣球花本应是花团锦簇，却被雨打得零落了。蓝的、紫的、粉的，碎碎的，落在润湿的泥土里。
凉子呆呆地盯着不远处的绣球花，眼睛被泪水打湿，模糊不清。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
“凉子。”
凉子抬头，那个红发的少年瞬间撞入眼帘。
“请，请不要看我。”
凉子的眼泪突然止也止不住了。她低下头，泪水滴在暖黄格子的裙摆上。
“哭了。”小女孩呜咽着，“好丑。”
“我不在意。”顿了一会儿，赤司缓缓说，“丑的是我。”
“我又冲动了。伤害了队友，吓到了你。”
“对不起，凉子。”
“我才要说对不起······”
“别说。”赤司递给她一块手帕。
盛夏的雨，风里和着湿润的泥土的气息。四下安静，时间绵长。挺拔俊秀的少年和矮矮的小女孩蹲在屋檐下，看雨下，看绣球花。
赤司看着花落。
嗯，他觉得自己的确善于压抑自己。虽然的确很敏锐，但凉子太小太弱了，他无法对她表现出什么，或寻求她的理解与帮助，只能让这场风波暂时过去。
赤司面色平淡地看着雨。心里突然有些烦躁。
——随便来个谁都好。
打败我啊。
打败我。
是夜。
雾岛先生任由着电脑屏幕起了雾，退到浴缸另一边，把脑袋以外的全部身体没入水中。
他的公寓简单得很，单身老男人的公寓没什么可说的。但雾岛有一个很大的浴室，他总放满满一池子的水，加了浴盐就是淡碧色的，暖暖的水蒸气向上升腾着。
泡澡的时候他伸出一根手指敲击池边的电脑，看着账户上的数字又跳动了一位，完全没有什么幸福感。但每次电脑屏幕起雾时，他就有了充分的理由不去想着工作的事，嗯，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哦，他的电脑因此报废了几台。
雾岛从水下伸出头，甩甩头发上的水珠，抓起遥控器打开挂在对面的电视。电视里下载了几个高中数学老师的讲课视频，雾岛就那么看着，心里默默吐槽着这几个人还没有自己讲得好。
什么时候去孤儿院领养个孩子吧。雾岛突然这么想着。领养了孩子就给他讲题，数学物理化学英语古典文学，什么都好。将来让他进东大的研究院，成为社会栋梁。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喂，征臣。晚上好。”
“相洋，还在泡澡？”电话那边的嗓音低沉，带着故友的笑意，“明日视频会议提前一个小时，把我上次让你准备的提案带过来。”
“时间很紧。”
“但你做完了。”
“有时候老朋友太了解自己真是不好。”
“所以明天中午去那家餐馆，老菜单。”
“我收回前面的话。”
“早点休息。你这两天太累了。”
雾岛眼中闪过一丝愉悦的笑意。他习惯性伸手想要调整眼镜的位置，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戴着。
“好。”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二十二只赤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