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旅行》一顾锦年

6、岁月的坡道

　　风带有点秋天萧瑟的味道，天空响起童年的雁哨，蓝蓝的天空，静静的午后，漫步在岁月的坡道。
　　“啊，慢慢闲逛，时间过的好快，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楚然你饿了吧？”
　　“是啊，有点饿。”那我带你去吃这里最正宗的火锅吧。“好呀！”
　　“啊，就是这里了。”慕妍终于在路边的一家小店停住了步子。
　　店面很不起眼，奶白色窗帘在风里轻轻晃动，很普通的火锅店，这样的店在S市随便哪个城市都可以找出个几十家。为了到这样一家店吃火锅赶上整整半个多小时的路，楚然不由苦笑。
　　”老板，鸳鸯火锅，还有一份黄豆芽加青菜、一份毛肚加撒尿牛丸、一份白豆腐加毛血旺、一份牛肉加鱼丸、两份粉丝。”慕妍还兴致高昂。
　　火锅来了，出乎意料，真的很香。
　　两人都顾不上说话，各自对着自己的碗开动了起来。
　　干掉粉丝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向了撒尿牛丸。汤汁很热，慕妍的鼻子上早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专心致致地吃东西的样子十分的孩子气，楚然看着竟出了神。
　　“咦――你怎么不吃，吃不下了吗？你那份给我吧。”慕妍说着狡黠地伸出了手。
　　“啊――那怎么行，这是我的。”楚然赶忙护住自己的牛丸，急急往嘴里送。谁知牛丸里面很烫，楚然不禁叫了起来。
　　慕妍幸灾祸地哈哈大笑，楚然自己也笑了。小小的店里欢笑漫溢。
　　“这家火锅真不错。”离开火锅店，穿行在尾道的小巷，楚然对慕妍说。
　　“就是么。”
　　“我很久已经没有吃点到这么香的东西了。”他说的是实话，自从看到医院的诊断报告的那一天起，他似乎就丧失了分辨味道的能力，所以的东西都只有一种味道――微微的苦涩，像药。他快要忘记米饭的味道、糖果的味道――还有幸福的味道。
　　“很帅啊。”慕妍忽然笑着对楚然说。
　　“哎？”
　　“穿着白衬衫看起来超级帅。”
　　“喔――是吗？”
　　午后慵懒的阳光下，楚然把他的黑色西装外套挂在胳膊上，单穿了里面一件白色的衬衣，略嫌苍白的脸色上泛出一点红晕，一络微微有点汗湿的黑发搭在额头上，眼睛特别的明亮。
　　慕妍想着，那样的楚然真的很帅呢，尤其是当从路边的风轻轻翻动他白衬衣的衣领的时候。
　　“啊――大雁――大雁――好大一群大雁。”
　　楚然看到晴空一阵大雁从头顶扑腾过去。
　　“这么喜欢大雁？”
　　“嗯――”
　　“羡慕你呢。”
　　“哎？”
　　“总是兴致勃勃的，对什么都很喜欢，很有精神啊。”
　　“我吗？”慕妍过头来看看楚然，清亮的眼里掠过一丝阴霾，转瞬即逝。
　　信步走去他们来到一条瓷砖小道，窄窄的小巷两边的墙壁和路面镶满了瓷砖，秋天午后淡淡的阳光照在瓷砖上，反射出一种柔和的光彩，有一种平淡而梦幻般的感觉。
　　不觉他们来到一个坡顶，下坡的石头台阶一级级延伸下去，远处可以看到浅蔚蓝色的大湖。
　　“我们来做一个游戏，”慕妍对楚然说，“很简单，由我开始，我下一级就告诉我在某个时候做了什么事，相应的你也要告诉我你在那时做了什么才可以下一级台阶。”
　　“好啊。”
　　“那我先来。慕妍轻巧地跃下一级台阶。一岁，出生在S市，爸爸是个警察，妈妈是一个不太做菜的家庭主妇。”
　　“一岁，出生在S午，爸爸是个工作狂，妈妈是个作家。”
　　“三岁，过年的时候感冒了，妈妈给我买了很多糖果，但因为生病不能吃，新年一直在哭泣。”
　　“三岁的冬天吗？爸爸妈妈都很忙，那个新年好像都不是在S市过的。”
　　“六岁，爸爸被迫从警界辞职，开了一家公司，妈妈出去工作了，他们开始吵架。”
　　“六岁，离开S市到了B市，除了城市发达些那里没什么好的。”
　　“十二岁爸爸妈妈正式离婚，跟爸爸住在一起，想妈妈的时候一个人蒙着被子哭，不敢出声。”
　　“十三岁，开始练习跆拳道，爸爸越来越喜欢我做的饭，妈妈成了有名的律师。”
　　“十三岁，常跟父亲在公司转悠，跟商界的人混得比较熟。”
　　“十七岁，获得全国跆拳道冠军，但妈妈离开S市去了Y市，在台上抱着奖杯流泪，大家却都以为我是因为高兴，感觉很寂寞。”
　　“十七岁，开始自己创业，发誓靠自己在商界开创一翻事业。从此过着忙碌、没有规律而兴奋的日子。”
　　“十八岁，为了选大学的专业烦恼，妈妈希望我选法律，认为有前途，爸爸鼓励义选自己喜欢的专业，不，还是选了法律，不想让妈妈难受。”
　　“我的十八岁，读的是工商管理，但常常翘课，比起学校我更喜欢去公司，商界的咖啡都喝遍了。名气盖过了父亲。”
　　“二十一岁，大学毕业，秋天一个人到S市旅行。”
　　“二十一岁，在秋天的S市遇到慕妍。”
　　慕妍站住回头望着刚刚走过的石阶，二十一年，原来走这么几步就说完了。
　　长长的下坡路其实他们才走了一半，漫漫人生之路。慕妍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象这条蜿蜒在小镇中仍巷子不知通向何方，而他只是在她的生命的某个点上偶然出现，在川都的这个秋天。
　　楚然看着站在身边的慕妍，由于方才蹦跳着下的台阶，她脖子里挂着一条细细的链子落到了衬衣外面，项链的坠子很别致，是一个精致的指环。
　　从坡下吹来的风扬起慕妍披肩的秀长，慕妍伸手去笼住头发，纤细的手指衬在如丝如绸的黑发中，让人砰然心动。
　　楚然默默地望着她，目光停留在她秀气的手指上，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走下一级台阶背对慕妍说:我们来换一个游戏方法吧，先下台阶的人提出一个问题，另一个人只有回答了才可以下来。我先来问好吗？ “哎？好啊。”
　　“订婚是在什么时候呢？你――神是什么时候订的婚？”
　　慕妍怔住了。
　　楚然并不转身看她，自顾自地又下了一级:“订婚了，对吗？”
　　阳光下一切都静止了，寂静无声。
　　“你右手的中指上一圈颜色特别白晢，那是因为平时这里都戴着戒指晒不到太阳的缘故吧。这是戴订婚戒指的手指。项链上的指环就是那枚婚戒吧。应该还是维持着婚约的，所以哪怕是不戴在手上也一定要贴身藏着。是这样吗？”楚然再下一级台阶。
　　楚然继续走下去:既然如此，为什么一个人来川都旅行？
　　身后没有丝毫的动静，楚然站定，回头看慕然。
　　慕妍停在原地，咬着薄薄的嘴唇，黑夜般深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他。看着她的眼睛，楚然的心不由也是一阵抽搐。
　　坡道顶端忽然传来了喧嚣的人声，楚然抬头发现原来那是一个来自Y市的旅行团，游客们兴致勃勃地拾级而下，不断有相机咔、咔的声音响起，导游的高声解说和游人们聒噪打破了安宁。楚然略略皱眉，退到坡下，给这个旅行团让路。
　　旅行团的消失在远处的小巷的尽头，楚然长吁一口气回到坡道上，坡道上寂寂无人，慕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天空还是白云蓝天，莫名的失落袭上心头。
　　原来失去可以这么容易，离别可以毫无声息。而这个川都的假日却原来就是这样的短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