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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再起波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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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再起波澜
沈宁庭醒来了大约半个月之后,蔡毅趁着杜仲不注意偷偷溜进了沈宁庭的房间,正赶上他在喝药,发现沈宁庭已经醒来,七尺高的男儿站在沈宁庭床前手足无措的挠着头。虽然说沈宁庭初来时蔡毅也是给他下了绊子,不过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换做是他,战场上驰骋十几年,突然派来一个病怏怏的酸文人来指挥自己,怎么想也让人觉得是慕容玦吃错药了。
“将军你终于醒了……”蔡毅嘴里小声说着,心下记着杜仲早前给那两个小丫头交待过,沈宁庭这次有些伤到了头,在屋里动作都要轻些。
“听将军的语气,好像不乐意似的。”沈宁庭笑着把药碗放在了一旁。
“不是不是,只是……”蔡毅急忙解释道,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整个人显得很是局促不安。
“我觉得我这次醒过来周围的人都变得很怕我是为什么?”正赶上小丫头进门来取走空碗,沈宁庭轻飘飘的向她看了一眼,小丫头被这眼神吓得一个哆嗦险些把碗砸在了地上。沈宁庭‘噗嗤’笑出了声,扶着小丫头让她稳了稳心神,小丫头低着头脚步一刻也没停,拿着药碗便跑出去了。
“哈哈哈……”蔡毅被这小丫头吓得半死的神情也是逗乐了,“大概是将军你身边有个厉害的神医……”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因为沈宁庭的玩笑缓和了不少,蔡毅这便给他说起那一日他被抬回来之后一系列的事情。将将说完,杜仲身后跟着方才被沈宁庭逗过的小丫头进门了。
“蔡将军待得太久了,沈宁庭的伤将将有些起色,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杜仲沉着脸对站在床边的蔡毅说道,他的神色语气和这屋子里原来的欢乐气氛是如此的不相容。
“那我明日再来看将军,将军好好休息。”杜仲的态度蔡毅大概也是了解了,于是行过礼后离开了房间。等他出去之后,杜仲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他顺手搬了一把椅子放到了沈宁庭床前,沈宁庭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食盒,熟悉的山楂气息盖过了屋子里一直弥漫着的药草味。等他打开盖子,正是沈宁庭最喜欢的山楂糕。
“小丫头说你嫌药苦,蜜饯一类的你又不是特别喜欢,所以给你买了山楂糕。不过这一带的人都不喜欢甜食,我派人找了好些日子,今天刚刚找到。”杜仲把食盒放好,又起身倒了一杯茶,一起放在了沈宁庭面前,一抬头,看见沈宁庭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了?”杜仲觉得很奇怪。
“咳——”沈宁庭清了清嗓子,“三岁识草药,五岁诵《本草》,七岁问诊,九岁名扬临霁,你们三个谁觉着自己比我更有资格,可以留下来。”沈宁庭有模有样的学着,站在杜仲身后的小丫头终于是轻笑出了声。“杜神医好大的阵势。”
在沈宁庭说出第一句时杜仲的脸色就又黑了下来,小丫头的笑声更是让他眉角狠狠的跳了跳,他往身后斜睨了一眼,小丫头感受到了他阴森森的目光,马上噤了声。“蔡毅告诉你的?”
“咳咳——”沈宁庭被闷了这么些天,好容易找到些乐子,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杜仲,“我有心配出来的药,只要我不想解,没有人能配出解药。”沈宁庭扳着脸说道,强装的正经之色怎么看都是让人忍俊不禁。
在口舌相争之上,杜仲从未占过上风,知道沈宁庭在笑自己,一时却也无话可说,干脆不再理他,低头给他号脉。沈宁庭伤虽然重,不过杜仲的‘神医’也不是白叫的,眼见已经算是恢复的极快的了,虽然沈宁庭现在还是不能怎么下床,不过是他身子底子原本就差,若是换个大夫,估摸着沈宁庭到现在还醒不了。
“少笑一会,不然等会又要头疼了。”杜仲冷着脸对着沈宁庭说道,再待下去指不定要被沈宁笑成什么样子,确定沈宁庭身体没有大碍之后杜仲也就带上房门离开了。
最近一直在喝药,嘴巴里一直是清苦的味道,沈宁庭看着床边的山楂糕,顺势拿起了一块。酸甜的口味在嘴里漫开,刺激着他舌尖的每一寸味蕾,对比之下,突然就觉得刚刚喝的药真是苦极了。说了这么久的话,沈宁庭很不争气的又开始觉得很累了,吩咐小丫头晚饭晚一点再送过来之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约摸迫近傍晚之时,之前大概是逗完杜仲心情极好,带着胃口也是大好,所以山楂糕吃得有些多,现在觉得嘴边干的很,沈宁庭迷迷糊糊要伸手拿床边的茶盏时,一个男子的身影走到了他的床前。
“将军是渴了吗?”别样清冷的声音。
沈宁庭迷迷糊糊恩了一声,心下正努力分辨着这是谁,那人便将他扶起,将茶盏递到了他嘴边,带着一丝甜味的冰凉液体顺着喉间滑下,沈宁庭觉得稍稍清醒了些。那人正要扶着沈宁庭再躺下时,沈宁庭瞬时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几乎在一瞬间,匕首便直抵上了来人的脖子。
“你是谁?”沈宁庭异常清醒的声音让来者心底一惊,正待他要有所动作之时沈宁庭反手便将匕首稳稳地插入了来者的心口,那人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倏忽匕首被拔出,他只觉得胸口一阵鲜血翻涌,睁着通红的双眼愣生生倒在了沈宁庭床前。
大概是屋里的动静太大,门外守着的小丫头一推门,只看见沈宁庭直直的坐着,左手拿着一把满是鲜血的匕首,一不明男子倒在床前。小丫头瞬间扶着门框身子一软,眼见是要哭了出来。
“叫杜仲。”说完这话沈宁庭顺手扔下了匕首,身子向后一瘫,半倚在了枕头上,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停的喘着粗气。小丫头一面擦着眼泪,一面跌跌撞撞的便跑去叫人了。
杜仲匆忙赶来时见到房间里的一片狼藉也是吓了好大一跳,马上着人将沈宁庭抬去了另外一个干净的房间,又派人去叫了蔡毅,两人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蔡毅留下查清此事,杜仲便去看沈宁庭。
战场上震天的呼喊声,短兵相接的碰撞声,箭矢纷落的杂乱声,这些日子的记忆一齐涌现在沈宁庭脑子里,原来就是一片混沌的脑子现在清晰的一点点刻上这些记忆。忽而这些片段都化成了方才的刺客临死前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鲜红的血液从他心口喷涌而出,溅在沈宁庭身上,起初是一个小点,后来一点点扩散开来,直至最后,沈宁庭只觉得满眼都是无边的血迹。
“小庭子……小庭子!”杜仲进门时,沈宁庭毫无生气的坐在床上,方才那个报信的小丫头已经晕了过去,剩下那个小丫头看见沈宁庭这样形如槁木的姿态,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啊?!”沈宁庭一声叫了出来,怔怔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杜仲。
“你估计吓得不轻……”杜仲扫视一圈,沈宁庭身上没有外伤,便要看他的脉象,“是刚刚碰到了伤口吗?”沈宁庭右手一直扶着左肩,杜仲费了些力气这才把他的右手拿了下来,掌纹间清晰的血迹刺入杜仲眼中,“这是你的血?”沈宁庭的手移开后,伤口处大片流出的鲜血一览无余,杜仲赶紧回头吩咐还在一旁愣神的小丫头拿伤药过来,“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寻常碰到了伤口确实不会流这样多的血,杜仲很是疑惑。
“我自己故意弄的,不然怎么能那么快清醒过来把刺客杀了。”沈宁庭无关紧要的口吻和杜仲语间的慌乱全然不同,淡漠的仿佛受伤的是旁人,不是他自己。
听见这话的杜仲拿剪刀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进门的那一瞬间他分明的看见了沈宁庭眼底的恐惧,而这一刻他的冷静让他恍然觉得自己之前大概是看错了。
“不过他既然能潜进来,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沈宁庭兀自囔囔道,说话间杜仲已经剪开了他肩上的衣服,布帛的粗糙抽离让他又是一阵倒吸气。沈宁庭真是对自己下得去手,杜仲看着再次血肉模糊的肩膀都觉得后颈一阵发凉,不消说,这肩膀只怕是又要缓些日子才能好过来了。
上药之时沈宁庭除了偶尔会大喘气,一直一声不吭,只是上完药之后,后背湿了一大片。处理完外伤,杜仲以防万一,还是探了探沈宁庭的脉象,这一看过之后,他便无比庆幸自己这多此一举,之后想想都是后怕的很。
“小庭子你中毒了。”杜仲怔怔的说道,给沈宁庭包扎时他也跟着出了一身的冷汗,悬着的心还未及落下,现在又是一阵发颤。
“你说什么?”沈宁庭满脑子还在想之前那个问题,现在听见了杜仲的话,紧蹙的眉头竟然有所舒展。
“九花散。”杜仲一张脸上血色渐渐散去,之前他为了模仿沈宁庭的‘气质’,在脸上抹过厚厚的一层香粉,现在他的形容,和那时竟然有些像,不过现在更为自然些。
“原来如此,”沈宁庭和杜仲的反应大相庭径,居然绽开了笑意,眼见他正要说点什么,蔡毅推门而入,沈宁庭眼尖,一眼便看见了他,“蔡将军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派人去叫你。”沈宁庭的语气像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亲人一般。
“将军没有受伤吧?”蔡毅对沈宁庭的反应有些受宠若惊,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那是小事,我现在有两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吩咐你去办。”沈宁庭一张一直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此刻像是被点亮了一般,双眉下的琥珀色之间流转的全是耀眼的神采。
“将军吩咐。”
“今日的刺客是赫连靖派来的,现在他们应该有探子在城中等着打探结果。这第一件事便是你要悄悄放两个消息给他们,让他们带给赫连靖,一个今日就发,有刺客刺杀我失败被杀。第二个消息五日后再告诉他们,杜仲医治我失败致使我暴毙,你已经把他下狱,当晚你准备秘密把我的尸体送回临霁。那一天晚上找几个大嗓门在军营里面闹事,越乱越好。”沈宁庭说得神采飞扬,杜仲在一旁站着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第二件事,兵贵神速,收到消息的当晚他们应该就会有所行动,你提前安排五千直袭他们的大营,这个消息也顺便让他们知道也可以,这队人的主要目的是分散赫连靖的注意力。另外要安排五千人精兵在丰泰城外准备埋伏,这个最好安排你的亲兵,不能走漏消息。”
“将军好谋划。”蔡毅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他也查了出来今日之事是和赫连靖脱不了干系,本是要猜出是赫连靖派来的人也不是难事,只是在这短短半柱香的时间里想清这些利害关系,周密的安排下下一步的行动,蔡毅把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将军你真的是第一次上战场吗?”
“改日再给你解释这个问题,先去安排这些事吧。”沈宁庭吩咐一下,蔡毅也不多做停留,拱手离去。小丫头把处理沈宁庭伤口用的剪刀棉布一类拿出去清洗,屋子里就只剩下沈宁庭和杜仲两人。“你最近很喜欢走神。”沈宁庭右手在还神游在外的杜仲那张惨白的脸前晃了晃。
“你知道九花散是什么吗?”杜仲轻声道,双拳在浅浅的窄袖口边慢慢收紧。
“知道,你给我的……”沈宁庭想了片刻,“哦,对,《百花录》里面记录过,南楚皇室才有的药,以九种毒花配成,毒花本身是可以让人瞬间毙命的,不过这九种花毒混在了一起反而互为牵制,成了慢性毒,慢慢消磨人的身体,之后一旦毒性的平衡被打破,一种或多种毒发,人必死无疑。毒药里面它算是珍品,怎么样?杜神医遇到了这种棘手的毒,是不是很有挑战欲望?”沈宁庭挑眉笑着对杜仲说。
“沈宁庭,”杜仲抬头直视他的目光,沈宁庭眼里的戏谑和他眼里那说不清的情绪在空中碰撞在了一起,“我解不了。”杜仲下了最后的判决。九种花的花名书里倒是写了,不过这味药的霸道之处在于,这九种花的选取极为奇特,不同的用量达到的是不同的平衡,是以在解毒之时,哪份轻些哪份重些若非配毒之人决计不能知道。一旦比例错了,便是提前打破了平衡。
“那我是要英年早逝了?”无论是沈宁庭的表情还是语气里都丝毫听不出看不出一丝丝的类似于悲伤的情绪,那灼眼的随意让杜仲都开始质疑早前救他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