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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丞相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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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丞相公子?
杜仲看起来最为正经的时候,便是沈宁庭问他医书上的问题之时。自从知道他府里有许多市面上没有的孤本医书之后,隔段时间沈宁庭便是撺掇着让他给带一两本过来,美其名曰他帮他变成慕容墨喜欢的样子的报酬。
不过杜仲带过来的书,大多数是被烧过的,且不说就是完完整整的书沈宁庭也是只能看个大概,好歹没有辜负临霁的小才子名头,不过这残缺的书,他便是只能看懂三四成。所以杜仲接下来来府里,便多了一事:给他讲解那些他看不懂的地方。沈宁庭总算是对于他整日在府里晃悠,表现得没有那么嫌弃了。
杜仲其实也不是真的每日都会过来,据他自己说,偶尔他会去太医院晃悠,找能够见到慕容墨的机会,沈宁庭听他说起时,才记起他爹是太医院的太医,不止是简简单单的大夫而已。
又有七八日杜仲没有过来,沈宁庭积攒了好些问题,他一现身,便被沈宁庭连拖带拽的带到了书房。
“小庭子我要跟你说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杜仲进门时脸就皱成了一个大肉包,不过沈宁庭当时心都在医书上,所以没有注意。
“说。”本来沈宁庭是不想接茬的,杜仲就算孩子气了些,所谓严重的事情也严重不到哪儿去,不过看他精神不太好,估摸着不听他说完他是不能好好给他解答问题,是以接了这么一句。
“我爹要送我去军营。”杜仲耷拉着脑袋,一手抠着桌案,好好的木头,被他活生生抠出了几道极不和谐的印记。
“为什么?”沈宁庭觉得自己有时候不能理解杜仲的逻辑,是有他爹的功劳在的。
虽然是没有见过也没有听别人说过,但就杜仲学医这件事情上,沈宁庭就相当不理解他了。这一年多的相处下来,沈宁庭大概也算是了解杜仲了。琴棋书画没有一个擅长,诗书上也是没有任何造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每天除了逗逗鸟开点玩笑找点乐子再没有什么正经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完美符合了‘不学无术’这四个字,除了长得确实不错以外,如果还要找一个让人觉得他每天不是在浪费粮食的理由,那就是医道上的天赋了。
诗书背不下来,沈宁庭问他的医书上的每一个问题,他都能无比精准的找出答案所在,甚至页数行数分毫不差。偏偏他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明明自己也是大夫,居然反对他学医。沈宁庭表示完全想不通。
“他说要我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杜仲十分苦恼的说道。沈宁庭正想安慰他几句,他又继续说道,“军营里断袖的男子那么多,难得有我长得这么好的,万一哪个看上我了,因为我抵死不从,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沈宁庭愣神了片刻,轻笑出了声。还以为他是怕军营苦,结果竟然是在想这个。
“你还笑,真不是兄弟。”杜仲给了他一个熟悉的白眼,就是第一次见他时的形容。
之后杜仲拗不过他爹,还是去了军营,不过打着‘不能让人觉察到他的倾城之色而毁了他的清白’的名号,三天两头的告假,为躲着他爹,往沈府里跑得又勤了好些。
七日之后,沈宁庭终于醒了过来,正赶上杜仲去煎药了,两个小丫头正坐在床边打瞌睡。醒来之时,沈宁庭只觉得自己的头像灌了铁水一般无比沉重,眼前也是一阵发虚,缓了好久,这才依稀看见自己面前是他在丰泰城房间里的床上。
与赫连靖一战仿佛就在前一刻,耳边还是倒下前一刻的震天呼喊,嗡嗡声在脑海里窜来窜去,他试图想要起身,刚刚轻微一动,左肩传来的剧痛让他停了下来,眼前又是一晕,他几乎是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伤口裂开了几许,温热的液体在他肩头缓缓渗出,清晰到极致的感受。
他在床上这么一动,两个小丫头都是被惊动了,沈宁庭只看见两人互相在比划着什么,然后一个便急急忙忙的赶了出去。另一个手足无措的站在他床前,红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我睡了多久了?”沈宁庭无力的问道,有气无力一词都是不能再来形容他此刻的虚弱。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他,一张嘴张了张,什么也没有说。
“不会说话?”见着沈宁庭害羞的姑娘有,胆大的看着他的也有,这第一次遇见看见他这么害怕的女孩,沈宁庭印象中就是自己以前不爱说话之时,府里的小丫头们看见他也是小脸一红,这才是在他面前的正确方式,这一场战下来,竟然让自己变得可怕了?
沈宁庭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听着步伐很是凌乱。脚步声停之时,杜仲已经站在他的床前,身后跟着刚才跑出去的另一个小丫头,小丫头进门慢些,手里拿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沈宁庭眯着眼努力看清他,衣冠不整虽然是他的常态,但今天看着他格外的不整,脸色看着极不好,眼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显得很没有精神。沈宁庭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杜仲已经俯身搭上了他的脉,面色眼看着是舒缓了下来。
“这个药晾一会儿了让他喝了。”杜仲号完脉便是起身转身背对着沈宁庭,进门以来,杜仲的目光就有意避开了他。这一句话交代完,他抬步便离开了房间。他这一阵风驰电掣般的来去,让沈宁庭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两天是你们在照顾我?”沈宁庭问两个小丫头,两人在杜仲进门时便是神色紧张的一直看着他,现在人走了,两人还兀自看着门口发愣,不是沈宁庭开口,两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过神来。
两人听见沈宁庭的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指向了门外,沈宁庭不明所以。刚刚醒过来沈宁庭也没有什么精力,又随口问了一两句,两人不是点头便是摇头,沈宁庭估摸着两人是都不会说话。
一小会儿之后,小丫头把药端来了床前,有了之前的经验,沈宁庭本不打算起身,眼见小丫头要一勺一勺的喂下去。
话本里写才子佳人生病之时,另一方必然是含情脉脉的一勺一勺喂药,两人执手相看泪眼,那叫一个意境。对于这个桥段,沈宁庭一向是嗤之以鼻,以他资深喝药这么些年的经验来看,但凡是药,都不会是什么好喝的东西,这么一口一口的‘细细品尝’,没有病死,倒是要被苦死了。这么一想,沈宁庭觉得还是疼一下好了。在他挣扎了片刻之后,忍着剧痛微微起身,用右手撑着身子,左手接过药,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舌尖的涩意加上肩上传来清晰的血的溢出感让他眼前一黑,醒过来的时间不超过半柱香,便又昏睡了过去。肩上明明还有伤,睡得倒是比往日里还要安稳。
战场上他也给了赫连靖一剑,南楚那边在沈宁庭养伤这段时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动作。传回临霁的消息里,只说了这一仗两败俱伤,沈宁庭暂时占上风,双方目前都在休养生息,对于沈宁庭的伤势并没有做过多的说明。
接下来每日,沈宁庭能够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近十日之后,已经能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了。肩上的伤虽然连着肩胛骨都有些伤到了,但好歹算是外伤,沈宁庭自己都能感觉到它在一点点痊愈,只是这头还是一日一日的犯晕。
他已经醒过来的消息杜仲在众人面前都瞒了下来,是以这十几日,沈宁庭每日见的不过三人,照顾他的两个不会说话的小丫头,和每日给他号脉的杜仲,虽然是安宁,但闷得沈宁庭也很是难受。
这一次从战场回来,沈宁庭觉得杜仲特别奇怪,每日除了看他伤势的恢复,坐都不坐下,看完就走,脸上也不见笑意,沈宁庭好几次和他说话他也是没有搭理他。对于嘴里很少有闲着的时候的杜仲而言,他这个样子,非常反常。
在他躺了大半个月之后,这一日,他总算是能坐了起来,躺了这么久,身子都是僵硬了不少。
“谁让你们扶他坐起来的?”杜仲这一日来给沈宁庭号脉时,正赶上沈宁庭刚刚坐起来。杜仲这一声大喝,沈宁庭觉得眼前又是有些犯晕。
“是将军说……”两个小丫头被杜仲这么一呵斥,瞬间又跪在了床前,带着哭腔说着。
“是我说的,躺了这么久太难受了。”沈宁庭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小丫头,又看了看又有意避开他的目光的杜仲,病了这么久第一次扬起笑容。“原来你们两个会说话啊?”沈宁庭打趣着地上的两人。
两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抬头看了一眼沈宁庭,轻轻点了点头,闪避的目光极快的又看了一眼杜仲,马上把头又埋了下去。
“可以和他说话。”杜仲沉声道,发觉自己方才声音有些大了,现下已放轻许多,俯身下去给沈宁庭号脉。
“是……”两人细蚊子般的声音响起,沈宁庭笑得更开怀了。
“想不到你还能有吓……”沈宁庭打趣道,突然脑子里想起一件要紧事,停了口,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下意识的抽回了被杜仲抓着的手。因动作太大,肩膀又是一阵抽痛,不知是疼痛还是为着那件事,他瞬间敛了笑意,拧紧了眉头。
看来赫连靖那一下真是把他打傻了,躺了这几天,这样要紧的事情竟然浑忘了,躺了这么些天这才脑子清明了些。
“你们两个先下去。”杜仲给他掖了掖被脚,沈宁庭的反应他看在眼里,地上两个小丫头还在瑟瑟发抖,听到杜仲的吩咐如临大赦,点着头就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忘贴心的关上了门。门窗都是关了个严实,这屋子里的气氛,不知不觉便是有些闷。
沈宁庭拧着眉看着被脚,顺手就拿过了杜仲带进来的药,白瓷碗上还泛着腾腾的热气,眼见就要将这一碗滚烫的药灌下去,杜仲赶紧拿了过来。
“这么烫怎么喝?脑子真砸坏了?”药是刚刚熬好便带过来了,虽然现在的天气已经凉了下来,但拢共也没有过多久,这一碗要真这么直接喝下去,恐怕是要烫伤。
“啊?”沈宁庭回神过来,方才的动作完全属于下意识,现下他也才觉得手上还留着微烫的余温。
“只有我和那两个小姑娘知道,她们两个你可以放心,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杜仲轻声说着,每一个字都带上了他的声音里浅浅的娃娃音,被轻缓的一一吐出。
“恩。”沈宁庭眉间松了松,应了一声。
“不过你就要好好想想怎么封我的口了。”杜仲挑眉看着沈宁庭,声音也稍微提了提。
“杀了你就好了,非常简单。”沈宁庭云淡风轻的说道。
“你你你……”杜仲脸色一黑,“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都不纠结一下的吗?!”他皮笑肉不笑的说着,“算了,一早知道你有颗黑心,药晾一会之后你喝完了就躺下吧,别坐太久。”语罢他便带上门离开了。沈宁庭兀自看着窗外,坐着愣神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