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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祭奠 ...

  •   二少爷回来了!
      镇国府老仆人们悲愁的脸上,因为这个消息,露出了些许欣慰和感伤。连日笼罩在府上那层挥不走的雾霭,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到来,稍稍弥散,这个年轻人,正如一道刺破乌云的阳光,给镇国府带来了新的希望。
      燕溶月重新踏入这所他以为再也不会迈入的朱红色大门,往事忽如开了闸门的洪水,将他淹没——
      那一年,他六岁。大病后身体刚刚复原,就缠着哥哥带他出门去玩。连续几个月的幽禁似的静养,几乎要把向来飞扬跳脱的他闷死了。他知道父亲绝对不会答应,但哥哥向来疼他,只要自己撒娇耍赖到底,哥哥多半无法只能依了他。果然,哥哥摸摸他的小脑袋,温和的眼光中满是宠溺,点点头答应了他。
      兄弟二人晚膳后偷偷溜出了府。
      俗世的烟尘令他睁大了懵懂的双眼,好奇的观望着。要不是哥哥柔软而略冰凉的手紧紧握着他的小手,他几乎要忘了脚下的路。路边人的目光不时落在这一对外貌极其出色的兄弟身上,充满了惊叹与痴迷。一个拿着扇子的书生,连手上扇子掉在了地上也恍若未知。他哈哈大笑起来,书生似被惊醒一般,手足无措的红了脸。脑袋被哥哥不轻不重敲了下,“顽皮。”
      回头看哥哥,嘴角噙着笑意,黑如点漆的眼睛中似乎盛着整个夏天的星辰般耀眼。他一直知道自己哥哥的外貌是出色的,也早已熟悉这种出色,但还是被猝不及防的狠狠震撼了下,想起自己偷听来的坊间传言,形容哥哥是“朗朗若中秋之月,濯濯如出水之莲”,还说哥哥是京城四大公子之一,哼,他可不觉得有人能及的上他的哥哥,他的哥哥是最美的最好的,不过那个什么月什么莲听起来还蛮顺耳,当下暂且不提,向哥哥裂开嘴开心一笑,外带附送一个大大的鬼脸。
      摇曳的花灯,寂寞的在黑夜里兀自热烈的开放,淡黄的,深黄的,朦胧的如一层浮泛着的薄云。一盏莲花,亭亭立于百花之中,嫣然一点,含笑而立。他忽然想起那个评语,坏坏的想,月他是没办法了,莲灯一盏,倒是可以搏美人一笑。
      扯着他哥,兴冲冲的跑过去,摊主是个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道,还未曾开口问价钱,老道士捋美髯,但曰只赠有缘人。还记得自己当时振振有词,“有缘人?我们是啊。你看,满大街那么多花灯,我独独看中了这盏。全天下那么多人,我独独遇见了老道士你。这不是有缘是什么?”心里加一句,我难得想买东西送给哥哥,你个死牛鼻子老道,竟然不卖,还真是该死的有缘。当时只见老道士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原本懒散的人忽然变的精神熠熠,颇有些惊讶的上下打量他。他仗着哥哥在身边,有恃无恐,忽然促狭一笑,“老道士,看完了没有啊?本公子是不是你的有缘人啊?不过本公子这么风姿翩翩,”鄙视的目光把牛鼻子老道从头扫视到脚,“收了你本公子还真是觉得挺吃亏哪。”可惜没有扇子拿来摇一摇,不然效果会更好。
      老道士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你,你,你,”颤抖的手指着他,气的胡子只翘。旁边的哥哥好笑的看着他洋洋自得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温文尔雅的向老道士作了一揖,“舍弟无礼,老人家勿怪。”
      老道士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过神来后,装模作样捋了捋清须,清咳几声,“老夫不与小孩子一般计较,”沉吟一会儿,目光转向他,“贫道与令弟,倒是有一段尘世夙缘,不知,令弟可愿拜我为师?”
      “这个。。。。。。”
      他早已跳起脚来,愤愤然,“凭什么,你这个。。。唔唔。。。”却被哥哥捂住了嘴。
      “观先生不似尘中人,舍弟得蒙先生青睐,余不胜感激,然吾弟生性顽劣,资质愚钝,恐先生错爱了。”歉意一笑,微一颌首,拖着他欲走。转身,广袖却被生生扯住,饶是哥哥生性温厚,也不由眉头微颦。
      “这位公子,老夫略通歧黄之术,你可愿听老夫一言?”不待哥哥回答,开口便道“水中月,镜中花。文武定邦廓,星陨似流火。”
      倏然闪电般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不顾他猛翻的白眼,仰天长笑数声,径自走了。
      哥哥若有所思。
      他趁机喊,“嗳,你的灯不要了?”
      “赠与有缘人——。徒弟,为师在杭州四季谷等你——”
      “谁是你徒弟,臭道士——”

      “水中月,镜中花。文武定邦廓,星陨似流火。”燕溶月口中喃喃,“师傅,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抬头,镇国府三个溜金大字映入眼帘。踏入这扇门,以前那个无忧无虑,飞扬洒脱,任性的燕溶月就死去了,从此,他便是镇国府的二少爷,镇国公唯一的继承人——慕容月。

      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与父亲相见的场景,真正见到了,却是无言。
      那原本挺直的身躯已略显佝偻,面容因岁月的侵蚀已不复他记忆中天神般的俊朗,两鬓斑白,皱纹深深,长子慕容雅的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打击,仿佛让他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父亲。。。。。。”
      慕容谦摆摆手,“先去祭奠你大哥吧。。。。。。”

      小小的灵堂,飘动的白幡,燕溶月,不,他现在已经是慕容月了,这个南朝最为古老和尊崇的家族的继承人,乍一见到那个大大的“奠”字,虽最为哀恸的时候已经过去,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侥幸,也许哥哥没有死呢,也许这只是父亲骗自己回家的说辞呢,等到一切都再无回寰余地,他感到他的世界轰然塌陷了,那个永远微笑着的,永远在他前面为他擎起一片天空的哥哥殁了,是从此真真正正永远走出了他的世界,一时间泪如雨下。
      模糊中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昏倒前依稀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

      醒来后父亲告诉他,彼时吴王正在灵堂中祭奠.吴王,当今圣上第九子,善谋略,通音律,当下圣眷正隆,因与哥哥慕容雅私交甚好,今日特意以私人身份前来缅怀好友。吴王亲自看护良久,不见他转醒,方才宫中传诏,才匆匆离开。吴王对他的身体甚是担忧,已进宫为他延请御医。
      他昏昏噩噩的听着,忽然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这感觉越来越强烈,直觉漏掉了极为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是什么,是——脑中灵光一闪
      猛的抬头逼视着父亲,目光灼灼,燕溶月从没有象现在这样肯定过,“父亲,你告诉我,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决不相信那所谓的暴病而终,药石罔效。骗骗外人还可以,如何瞒得了自小一起长大的骨肉至亲。哥哥自他记事起就极少生病,身体甚是健康,而且哥哥内功修为深厚,怎么会突然暴病。撇去这些不论,自己师承神枢老人,医术虽不说天下第一,也称的上是当世绝顶,哥哥自是清楚,为何病后连封信也不求助?
      他庆幸自己没有错过父亲眼中一刹的犹豫。
      “月儿,你的哥哥,确实不是病死的。”慕容月的眼忽如复燃的余薪,但接下来的话又把他打入深渊。“其中牵扯诸多利害,对你我也不能多言。但不管因何缘由,雅儿他确实已不在了,逝者已以,以后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来龙去脉。好好休息吧。”

      一觉醒来,已是三天之后。只来的及,在哥哥的坟前,洒上一杯他生前最爱的凤翔西凤酒。
      酒氤入尘土,转瞬不见。空留慕容月在夕阳中惆怅:哥哥,不管里面躺的是不是你,我,慕容月以慕容家族的名誉发誓,你若是死,我必以凶手的鲜血祭奠你的亡魂;你若还活着,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你找到。
      风卷起燃尽的纸灰,如一只盘旋的墨蝶,吻过坟前汉白玉的墓碑。。。。。。

      --慕容家族的族谱上,只来的及留下了短短的一句话:慕容雅,性温聪睿,恭仁有礼,宣德年间进士,未任职,暴病殁,年二十有六。
      大姚王朝最为璀璨的一颗珍珠陨落了,众人唏嘘感伤了一阵。然而,就象所有的悲伤都会被岁月漂淡,所有的一切都会湮没为尘土。慕容雅,这个曾代表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名字,也渐渐被世人所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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