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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调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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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过后,我便在这凤清庄里,又多了个差事,便是负责调理小怀瑜的身体。
小怀瑜经脉堵塞得严重,为了彻底治愈他,我需得每日上午用灵气小心流转过他的奇经八脉,又要将灵力凝成一束,一点一点地将其堵塞之地慢慢地疏通,这过程十分需要耐心。
为了不辜负顾怀瑾的信任,我只好每日里都跑去顾家,去帮小怀瑜梳理经脉。初时也还顺利。我将灵气注入小怀瑜经脉时,他还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舒服得紧,便也十分配合,随我折腾。只是时日渐长,小怀瑜到底不过肉体凡胎,他的经脉便慢慢有些承受不住。而他又慢慢灵智已开,便不肯再乖乖就范。每日见我过来,他便自己先套好鞋袜扎好裤脚,鼓着嘴巴开始满院子窜,我也只好满院子跟着他跑了几次,跑得都没了脾气。
顾怀瑾在家时还能管管小怀瑜,与我帮把手,只是他来这凤清庄是为读书,每个月都要下山去往他先生处住上几日,听先生传道受业解惑也。在这几日里,帮我抓小怀瑜治病的重任便落到了张妈头上。
张妈本是个能干人,做家事是把好手,又是这屋里唯一的长辈。顾家院内人丁单薄,并没有很多规矩,顾怀瑾便多将张妈作为一位长辈敬重,小怀瑜耳濡目染,尊老爱幼一事又记得牢牢的。因此小怀瑜虽还懵懂,张妈在他眼中却是很有威信的。张妈既出了手,小怀瑜多半也只能乖乖就范。
小怀瑜见每日里逃不过,便又想了个法子,每每被抓到,也不哭也不闹,只是把眼中包了一把泪,委委屈屈地瞧着我们,偶尔还偷偷抽噎两下。我虽知道他是认准了我们最看不得他这幅委屈模样,但也以为他此法十分奏效。尤其是张妈,再来抓小怀瑜时,只刚刚望到他的泪眼时,心便立即软了下来。于是我们想要逮住他,便显得愈来愈力不从心。
我想了半天法子,才决定再哄着他学一套猴拳。这套拳法原是我在九重天上瞧了青瑶灵仙座下一猴子精所用。此拳法共有三十六路,需得模仿猴子的身型,以灵敏善变,出手脆快为主,既能强身健体,又有助于经脉的扩展,十分适合调养小怀瑜的身体。
我当日在那九重天上,见那猴子精将这拳法使起来十分有趣,猴头猴脑的,让人乐不可支,便也起了心思学了一学。只是后来被广陵真人瞧见,笑了我好几次。
广陵真人向来自标潇洒倜傥,风流自赏,身上永远锦绣青衫,处处同色精致暗纹,灵力深厚,非我辈能望其项背,平时使的功夫也定是要潇洒灵动,抑或缥缈旖旎的,当然不大中意这套使起来不大好看的拳法。我虽觉得此拳法其实已经比那些螳螂拳什么的能见人得多,那也以为它使起来确实不大有仙家气质,便也不肯再练。
倒没料到此时教给小怀瑜却是刚刚好。便是等他大些,此拳法亦是门不错的入门功夫。而小怀瑜如今年岁正幼,还不知道功夫还有缥缈灵动一说。我只拿了几句好话哄他,他便欢欢喜喜地练着,一日练得比一日神似。
小怀瑜如今调养得甚好,性子一日活泼过一日,人也愈来愈机灵。顾怀瑾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终于搬开。每日清晨,他便照例在书房里读书,却又抽了时间,给小怀瑜了写了些习字的帖子,也带着他一同读书写字。闲时也会和我一同,搬条小凳,泡杯热茶,聊聊诗书百家,谈谈时事八卦,也看着小怀瑜在院子里,跌、扑、滚、翻,时而缩脖,时而耸肩,时而屈膝,将这猴拳练得不亦乐乎。
这日,又是顾怀瑾下山去他先生处读书的日子。张妈在屋里操持家事,准备晚餐,我在一旁帮忙。估摸着时间,顾怀瑾也快要回来,小怀瑜垫着脚在门口望了半晌,又跑到我面前撒娇,央我带他去凤清庄外接他哥哥。
我点头应了。
现下天色已微微暗了些,太阳已经挂在半山腰上,收敛了白日里的光芒,远远近近的山峦,正沐浴在晚霞的彩衣里。顾怀瑾便是踏着这金色的余晖,于横斜疏影里,走入我们的眼帘中。
小怀瑜远远看到顾怀瑾,便跳起来欢呼着跑了过去,拉着他哥哥湛蓝色的衣袖,仰着脸不知说了什么,顾怀瑾轻轻低了头,又揉了揉小怀瑜的脑袋,方牵了他的手往回走了过来。
我笑吟吟地等着,正看到一旁不知谁家的妻子带着孩子也站在路旁,刚等到丈夫回来,一家人牵着手,和乐融融地往家中走去,瞧见了我,微笑问了声好。我微笑回礼后,顾怀瑾和顾怀瑜便已经走到我的面前。小怀瑜蹦蹦跳跳过来也要拉着我的手,站在我和顾怀瑾中间,一荡一荡地笑得开怀。不知怎的,我莫名红了脸庞。
顾怀瑾又拿着今日去先生家听过的故事絮絮叨叨地说给我听,说起如今边关正乱,天下已经初见乱象,又说京城今日出了个奇事。前些日子天突降滚滚天雷,正劈到一京中官吏府邸的后院,他家不过弱冠之年的独子偏巧正在院中看书,竟被打个正着,怕是会没了性命。此事在京城内传得正凶,各种传言纷起云云。
他那厢说得甚好,我却只暗自庆幸如今天色渐晚,看不大出我脸上的这一片绯红,便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点了点头。
顾怀瑾顿了几顿,偷偷瞧了我几次,见我这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猜度我今日心情怕是不大好。又问了问小怀瑜今日在家我们都做了什么,听小怀瑜奶声奶气说了一遍,也并不觉得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便停了故事,只拣了几个笑话说与我听。
说话间,我们便走回了顾家。张妈将晚餐早已经准备好,正热腾腾摆在桌上,瞧着正香。小怀瑜欢呼一声便跑过去,爬到凳子上,老老实实坐好,等着开餐。
我洁了面洗净了手,走过去,轻轻点了点小怀瑜的额头,道,“先去洗手。”见小怀瑜还是双眼放光,依依不舍地看着饭食,又笑着威吓道,“若不洗手,可不许吃饭哦。”
与他们兄弟俩相处时日愈来愈长,原来以为的顾怀瑾的老成持重,顾怀瑜的憨态可爱的印象慢慢有了几分改变。小怀瑜灵智如今已渐开,我也终于勿需再每日里帮他梳理灵气,他也慢慢变得愈来愈不好糊弄。而顾怀瑾的少年心性,自他母亲过世这么多年以后,终于得了机会,开始慢慢显露出来。我这才发现,原来顾怀瑾到底不过也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也会调皮,也会恣意。
我喜欢会调皮恣意的顾怀瑾,我喜欢愈来愈聪明机灵的顾怀瑜。只是,与调皮恣意的顾怀瑾辩论高谈变得愈来愈不容易,而哄着聪明机灵的顾怀瑜继续练那猴拳也变得愈来愈困难。
好在自我救了张妈的相公的性命,张妈便对我很是感激,内心默默将我视为恩人,对我十分亲切。我便将负责顾家饮食的张妈先拉到了统一战线。
而几次与他们兄弟俩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我便在张妈的帮助下,发现了这招绝招。每次当我真真着急生气时,只要念一句“不收拾干净不许吃饭”,或者“不练好这套拳法便不许吃饭”,他们便没了法子,多半会乖乖听话。
果然,小怀瑜听了此话,耷拉着脑袋,嘴巴鼓鼓的,还偷眼瞧了瞧他哥哥,才爬下了凳子,乖乖往洗手处走去,口中还咕哝道,“良姜姐姐偏心,哥哥不是也没洗么?”
顾怀瑾听了小怀瑜的咕哝话,笑着点点头,道,“小怀瑜说得正是,我刚刚正要过去。”说着还眉眼弯弯偷偷看着我笑,果然十分听话地也过去了。
张妈在一旁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亏得良姜姑娘细心。”又连连点头笑道,“他们兄弟俩还得你管着正好。”
张妈此言或许不过一句笑谈,我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现了方才去接顾怀瑾时见到的那家人,想起他们其乐融融往家里走去的场景,莫名觉得有些心虚,脸又热了几分。才想起自己方才这番做派,其实不大合适,颇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似乎将自己当作了管家娘子似的,不由自主地又红了脸,偷偷地不好意思起来。
偏偏小怀瑜洗完手后,又走了过来,贴在我的身旁坐下。一抬头便看着我的脸,一脸莫名地问我道,“良姜姐姐,你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说着还拿着小手往我脸上比划了一下,歪着小脑袋接道,“红得和新年里贴的春联一样?”
我瞧着顾怀瑾闻言后看过来的关切眼神,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觉得心突然跳得有如擂鼓,羞得把脚一跺,只来得及对着张妈留了一句“我觉得有些热,先回我屋里换身衣裳”,便忙忙地逃出顾家,窜回我房间里,尴尬得几乎不敢出来。
倒留着张妈呆呆坐着,纳闷道,“现在天色正暗,已经渐渐凉了,怎么倒热起来了。”说得一旁小怀瑜也一头雾水,小大人模样摇了摇头。
我方换了身稍轻便些的衣裳,便听见门外脚步声慢慢从远至近,直直走到我房子门口,顿了顿,又听见他轻轻地敲门,叫我的名字,“良姜。”
我愣了愣,这分明是顾怀瑾的声音,可是他明明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的名字,他一直叫我良姜姑娘。
我开了门,正看见门外一袭蓝衣,长身玉立的顾怀瑾,他眼神轻轻浅浅,远远近近,眉眼却弯弯,脸上透着一丝薄红。他说,“良姜,我来等你回去。”
我点点头。
从此以后,他便只叫我的名字良姜,我亦开始叫他的名字怀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