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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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便这么不缓不急地过着。
这日，山庄里倒发生了件新鲜事。大半年都未有音信的顾宅突然寄了封家信过来。原来是顾颖才即将要过四十大寿，顾宅此次决意要大办，便特地来信吩咐怀瑾要回家祝寿。
怀瑾读了信后便与我道，“小瑜自幼时生了那场病之后，父亲便与他甚少见面。如今他总算大好，习文写字也已初见成效，顾宅却还不知道此事。此次父亲生日，我便与小瑜一同合写一副百寿图，当做生辰礼，在寿宴上送出，父亲定会十分惊喜。”神情中带着几分小雀跃。
我瞧他欢喜，心中也很高兴，为了此次寿宴，还特地为他们兄弟俩各准备了一身崭新的绸缎衣裳，怀瑾含笑谢过了。
为了赶上寿宴，怀瑾特地又带着小怀瑜提前了几日出门，带着他们这些日子合写的百寿图，前往顾宅。
张妈见怀瑾怀瑜出门，也告了一个月的假，怀瑾自是应了。
这凤清庄里最近也无甚大事，他们三人既都走了，我百无聊赖，便又回了九重天上。
刚回了青瑶神殿里，便觉得今日殿中气氛与往日很不相同。一众小仙小精也不修炼，都愁云惨淡地趴在神殿里。我心中一紧，连忙跑了过去，还未发问，便见到眼睛已哭得核桃般肿的槐香跳起来，抽抽噎噎地问我，“良姜你是去哪里了，你可知道聆音姐姐出事了？”
我的心登时悬了起来，连忙急着问发生了何事，只是槐香嗓子怕是早已哭干了，哑着嗓子怎么也说不清楚。还是一旁符勉抹抹眼泪，接过话头，“聆音姐姐早前入凡尘里，不知遇见了个什么人，竟动了凡心，许了终生。”抽了抽鼻子又道，“只是神仙精怪与凡人哪里能够相恋，生生引得上天劈了整整六道天劫于她，如今，如今，只怕她千年修行已是毁于一旦了。”说着，又有泪珠滚了下来。
我整个人都呆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聆音如今人在哪里？”
一旁槐香哑着嗓子哭道，“天帝因她惹出雷劫，引起人间动荡，将她打回了五尾灵狐，囚入了炼仙台，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又急得跺脚，向我拿主意，“你说我们要不要一同去天帝面前，为聆音姐姐求情，天帝能不能对她网开一面呢？”
我瞧着这一众小仙与精怪们都已经急得慌了阵脚，只能强打着精神先镇定下来，微微思忖后便摇了摇头，“此法不可。天宫内法规森严，天规书上便曾提过，我们这般的小仙或精怪，是不可随意越级上告天帝的。如今聆音此事，并无冤屈，只是些法理人情的拿捏。我们人微言轻，贸贸然闯上天帝殿上，只怕难讨好，最糟糕的是，还可能会反害了聆音。”
一众小妖小精在一旁听得眼神都没了神采，只是哭道，“那可怎么办啊？”
我只好又安慰道，“如今判决已下，聆音已被打回了五尾身，你便是立时把她救回来，也再变不了什么了。那炼仙台我也知道，虽不得自由，但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左右情况已不能再坏，我们便先不能乱。”又问符勉道，“此事青瑶灵仙怎么说，你们可有去求过广陵真人？”
符勉连连摇头，“偏偏广陵真人不知与东皇在闭关修炼什么，怎么也找不见人。青瑶灵仙这几日都在为聆音求情，只吩咐我们待在这青瑶殿里，哪里也不许去。”又道，“她已几日都没回来，我们也未能见着她。”
我皱了眉头，又问众人道，“你们可有法子寻到青瑶灵仙？”见一众小妖小精都纷纷摇头，只好又问道，“那兰卿呢？他现在何处？他定有法子寻到灵仙。”
槐香闻言才有了些许精神，大声道，“青瑶灵仙将兰卿派去处理广陵真人留下的公务，他如今正身在广陵殿中。”
我得了这消息，便又嘱咐他们一遍呆在这青瑶殿里不要随意出去，便立即往广陵殿里奔去。
到了广陵殿，却发现除了兰卿，青瑶灵仙竟也在此处坐着。
我赶紧寻了青瑶灵仙，问她可知聆音一事。
青瑶灵仙瞧瞧我，只是深深叹口气，“此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早已向天帝求情，天帝怜她修行不易，已不打算与她计较。”见我神情疑惑，又解释道，“只是聆音到底违了规矩，便对外放了些她受罚的风声，聆音如今这个模样，其实并非是天帝震怒所致。”
顿了顿，“聆音为了护住她喜欢的人，凭着肉身生生挨了六道天劫，天兵将她逮回天庭时，她连人形都保不住了。还是我输了许多仙力予她，才堪堪护住了她的五尾灵狐之身。”又抬眼瞧了瞧我，继续道，“至于那炼仙台一事，实属无奈。如今聆音法力已没了大半，又伤及心脉，实在不能走动。偏偏她还心心念念要往人世间再去一次，会一回她的心上人。我当初便是心软过一次，放了她，才害得她如今这幅模样。我便再不能心软，才借了那炼仙台，把她困在里头，待她伤好些，我自会放她出去了了这段尘缘。”
我听了此话，一直悬着的心方放了些下来，一时松了精神，身上也没了半分气力。半晌，才叹道，“怎么便闹到了这步田地？”
青瑶灵仙望了望遥远的虚空，不知想了些什么，又道，“这世间，本就是妖有妖道，人有人道，仙有仙道，半分也强求不得。我们这些原身是鸟兽类的，原来就心智单纯些，比不得人心复杂，认定了一个便总是很难改变，更要小心不要陷入这些爱念里。”边说右手边轻轻抚着自己的衣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你要知道，人生苦短，便是他能此生与你此情不渝，等转了世，喝了一碗孟婆汤，便前尘忘尽，过往种种，皆是虚无，半点也不能当真。”轻笑一声，”偏留着你，从此在漫漫轮回边上独守，抱着那些永远也忘不掉的回忆，看他一次又一次，将你忘得干净。”
说完，顿了顿，甚恳切地劝告我与兰卿，“所以说，这世间情爱，于我们，是半点也招惹不得的。”
兰卿听了此话，郑重应了，我顿了顿，心中不知怎地有些发慌，也低头应了。
青瑶灵仙又对我说，“你既如今回来，便是正好。我殿中那一众小仙小精们，多是些赤忱性子，如今多半还在我殿内为了聆音哭鼻子。我如今脱不开身，你便回去替我劝慰他们一二。”
我又点头应了。
我便又回了青瑶神殿，照了青瑶灵仙的吩咐，一个一个地安慰了一番。又待在殿里看顾了他们许多天，见他们终于心绪平静了些，确认自己已是再帮不了什么忙。又估摸着时日怀瑾和小怀瑜也该回了，才与青瑶灵仙提过，便又回到凡世，去往了凤清庄内。
我来凡世的时辰并不大合适，天色已大暗，去到顾家时，小怀瑜已经睡下，张妈还未回来，只见到怀瑾，独自一人坐在后院里，一杯接一杯地往口中灌酒，背影十分落寞。
我走到面前，才发觉有些不对。怀瑾平素并不是个嗜酒的，可如今他脚下已歪歪斜斜摆了好几个空置的酒壶，看模样已是喝了不少。
我忙又瞧瞧他的脸色，发现他十分不好，眼角处模模糊糊似乎还有些泪痕，眼神里又透着一股十分伤心的神色。
我顿时有些无措，想了想，只好先用术法将余下的酒偷偷温热了几分，又坐到他的面前，抢过他手中的酒，往自己嘴中也灌了几口，见他的眼神已经定到我的身上，才微微对他笑一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不如我也来陪你，好不好？”
他看着我，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声音低低的，“你回来了。”说完这话，又不肯说话，只是一人独自喝着闷酒。我没了法子，索性默默陪着他喝了几杯。
良久，他终于开口告诉，“你可记得，我曾与你提过，我父亲续娶的那位姓徐的妾侍？”
我小心点点头，“自然记得。当年小瑜延误了病情，便是她作当家主母时的手笔。”
他轻轻点头，又道，“自我兄长中举之后，我父亲便将她提为了贵妾。前些日子我们回去，父亲告知我们，他已将她又扶了正。”
我大惊，“你父亲不是已在宗族面前保证过，要将她休做妾室？此事才过去多少时候，怎么能出尔反尔？”
怀瑾苦笑了一下，“我的兄长前些日子谈了门甚好的亲事，求娶的乃是当朝都尉的庶女。我父亲以为兄长的生母若是个妾室，只怕对婚事有碍，便将她又扶了正。”说着轻轻摇了摇手，又道，“此事原也不算什么，自我兄长考中举人，我便早料到会有今日。”
顿了顿，又灌了一杯，才又说道，“我原以为此次父亲做寿，将我兄弟二人叫回，是为了合家团圆，共贺生日。却没料到，他竟是瞧上了我母亲的嫁妆。”轻轻嗤笑了一声，“拿了几十亩毫无用处的荒林来换我母亲嫁妆里的百亩良田，只为我兄长婚礼添些许聘礼。还偏偏教训我们说顾家乃诗书世家，要兄友弟恭，相互扶持，才是上道。”
声音大了一点，“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与小瑜写的百寿图，他看都未看一眼。若不是我特意告诉，他竟都未发现小瑜如今早已痊愈。便是知道了，他也不过送了小瑜两个平常赏赐下人的金裸子。”嘴角扯了扯，“也是，小瑜便是好了，如今也已过了读书的最好年纪，自然比不得兄长。可笑我为了写幅上好的百寿图，还压着小瑜写了许多遍，只为，只为从中再三挑选出一副最好的来。”
说完，拿着酒壶，又倒了杯酒，还要往嘴里灌。我见他实在喝了不少，拦下了他，劝道，“你不能再喝了。”
他看着我，眼睛已是有些湿润，嘴角却偏还向上弯着，他轻轻笑一笑，笑声里透尽了悲凉，他问我，“我如何喝不得，不是都说一醉千愁解么？昔日古人不过远离故土，便要劝君更尽一杯酒，而我，如今，生父不慈，继母不仁，兄长不友，有家归不得。”笑一笑，低声问我，“我如何喝不得？”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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