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水泥高墙 ...

  •   第三章

      我坐在一家餐厅靠窗的椅子上,整个餐厅透着一股冷冰冰的气息,桌子也好、桌上作为装饰的花瓶也好、头顶只亮了一半的灯泡也好,一概冷冰冰的。除了我之外,在餐厅中用餐的还有三人。

      三人各自占着一张桌子,一声不吭地等待着。服务员是一个长着马脸的三十岁左右男子,此时正站在收银台后方,手上拿着抹布重复擦拭着台面。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楚,但意识告诉我台面上并没有污渍,马脸男子机械地擦拭不过是习惯使然。

      虽说坐在窗边,但窗的功能几乎尽丧。窗子无法打开,窗外也没有景色,一堵灰褐色的水泥墙严严实实地挡在窗外不到半米的地方。

      我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个怎样的餐厅。因为所坐的位置看不到入口处,窗外又是一堵水泥墙,也没有任何外界的声音传来,所以无法确认餐厅所处的位置。我用脚后跟轻轻蹬了蹬地板,地板清晰回馈给了我声响。然而声响显得过于模糊,无法从中分辨出到底是接于地面,还是身处楼层之中。我开始打量四周,餐厅的装修风格应是偏于欧式,虽然无法肯定,但我总觉得透露出一种北欧的气息。用手抚摸桌子,是木制的,什么木猜不出来,不过特意仿旧过。桌上有一个玻璃杯,杯中盛着五分之四的透明液体。

      我举起玻璃杯尝了尝,是掺了柠檬汁的苏打水。把苏打水咽下,内心开始泛起一丝恐惧。餐厅安静的过分,只有不知道挂在哪里的钟在滴答滴答稳步向前,空气中也丝毫没有食物的气味。我向其他三个客人望去,三人均呆呆地坐在桌前,桌上和我一样仅有一杯苏打水。其中一个女人和我坐的朝向相反,正好可以看见她的脸。女人二十七八岁光景,出门前化过妆,此时她正双目微阖,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安静的可怕。我为了分散注意力,开始用手指关节一下下叩击桌面。大约叩击了百来下,关节处开始隐隐作痛。然而无论是客人还是服务员,谁都没有对我持续不断发出的声响表示不满,甚至没有谁向我这投来过目光。我把视线集中到窗外的高墙,开始猜测墙的高度。然而窗口所能带来的视野委实有限,看到的水泥墙也没有丝毫特点。盯视良久,脑子中依旧对这堵墙产生不了任何概念,只觉得这墙隐隐透露着一种不祥。

      我把桌上的苏打水一口喝完,然后从位置上站起。面朝我的女人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看了我一眼,又把眼睛闭了起来,脸上的肌肉变得更加僵硬,嘴唇不自觉的轻微抖动,仿佛如临大敌。

      这餐厅究竟怎么回事儿?我用手松了松领带,把西装的纽扣逐一解开,向马脸服务员走去。

      走到柜台前,我把左手插入西裤口袋,右手搁到台面上,用食指指甲连续在台面上敲了两下。马脸服务员停下手中的擦拭动作,半抬眼睛看着我。

      “究竟怎么回事儿?”我没好气地问。

      马脸服务员把眼神下沉,手上恢复了机械的擦拭动作,“别急,再等一会就好。”

      什么态度!我不由怒火中烧,“啪”的用手在台面上拍了一下。马脸服务员似乎早有预料,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缓缓擦拭台面。我把拍疼的手抽回,绕过收银台,走向其后半掩着的厨房。

      推开门,连接着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大约有五十米。我一面向前走一面心想怪不得餐厅中闻不到一丝食物的气息。甬道有些逼厌,宽度仅容两人并排通过,高度也仅二米五左右。贴在墙上的节能灯发出白色的光,但似乎因为电压不够的原因,整个甬道依旧暗沉沉的,仿佛这条甬道的尽头就是阿鼻地狱。

      走到甬道的另一头,推开门,门内侧坐着一个看起来七十开外的老头。老头的头顶有一盏微弱的白炽灯,他手上拿着一份报纸,鼻子上架一副只有在电影中才能看到的老式眼镜。报纸也旧兮兮的,说不定出版于七十年前。

      “想要过去?”老头问我。

      “是。”我回答。

      “不坐下来聊聊?这里还有把椅子。”说着老头用手指了指他的身后。

      我摇了摇头,“不了,我先过去,实在是气恼。”

      老头没再说什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报纸上。我继续向前,前面的路是向下的阶梯,于是我扶着墙壁拾阶而下。

      何苦把厨房藏在这种地方?我实在纳闷不已。大概每隔二十阶楼梯的距离,头上装备一盏节能灯,但因为有些灯坏了却没有调换的关系,视野时常陷入一片昏暗。向下的阶梯时而笔直,时而盘旋,我小心翼翼踏出每一步,以防自己摔倒。

      我渐渐察觉到这条路不可能通向厨房。楼梯无穷无尽。停下脚步,空气中只有嗞嗞的电流声和自己的呼吸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回想刚才的餐厅,顿时发觉那里似乎也不是真正用来进食的场所。虽说有桌子,有服务员,有苏打水,但真正和食物有关的物件一样都没有。与其说是餐厅,更像是用来接受什么宿命性事件的场所。

      继续还是返回?我蹲下身来思考。身体两侧都是在昏暗中看不见尽头的阶梯,灯光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颗粒,四下无声,沉寂的令人恐惧。肾上腺激素开始大量分泌,立毛肌相应的开始收缩,汗毛如同过电般竖立起来,手掌上浸出冷冷的汗,脑袋加大马力进行运转。

      不能回去!原先那个不是餐厅的餐厅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让人生疑,待在那里必定没有好果子吃。前路通向何处不得而知,但较之回去,冒一下风险还是值得的。打定主意,我站起身,尽量调整自己呼吸,迈开双脚一步步稳稳地向下走去。

      为了抵制内心不断加强的恐惧,我打算哼歌。然而第一个音节刚从喉咙钻出,就吓了自己一跳。因为楼梯的构造加之四下过于安静,我的声音凭空被放大了数倍,并且在楼梯中来回碰撞碎成了好几份。这样的声音再传回耳中,简直与鬼语无异。我只得闭上嘴,让自己去想别的事情。然而脑子中空空如也,在这当口任何事情也想不起来,仿佛记忆库在此刻已经过了营业时间,进出口的大门被看门人用链条锁死死锁住,并挂上一块白底黑字的告示牌——CLOSED。

      向前不知走了多少时间,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粘乎乎地粘在身上。领带像蜕皮后的蛇皮一般绕在脖子上,皮鞋不知何时毫无察觉地丢了一只。这楼梯究竟有多长?

      泥土的气味!我确信自己在空气中捕捉到了泥土的气息,那种潮潮的带有腥香的泥土的气味。我把剩下的一只皮鞋脱去提在手上,加快了向前的脚步。楼梯在我毫无预备的情况之下结束了向下的台阶,并且没有缓冲地转换成了向上的阶梯,我脚下一绊,整个人如同被钓上岸的鱼一般死死地摔在了楼梯上。

      我在黑暗中渐渐缓过神智,翻过身在楼梯上席地坐了下来,依次确认自己的身体。虽然全身疼痛,但骨头并没有断的迹象,脸上摸起来有粘乎乎温吞吞的液体,我用手指沾了些放入嘴中,是血。休息片刻后,疼痛稍稍减轻了一些,我试着站起来。双脚一开始有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但走了几步后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触觉反馈。抬头望去,远处有一个异于节能灯的光源,出口已经不远。为了避免再次摔倒,我耐着性子向上走,远处的光源如同灯塔一般指引着我。

      愈往前行,我的心中开始忐忑,在那个光亮中等待我的会是什么?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弗兰克达拉邦特导演的《肖申克的救赎》,安迪在下水道中艰难地向前爬行,然后在风雨中张开双臂迎接自己的新生。我咽下一口混有血味的唾液,驱使疼痛的身体继续前行。

      我走到阶梯的尽头,用力推开正上方的顶盖,从地底像鼹鼠一般爬了出来。

      墙!

      毫无温度可言的日光从天际撒下,我脚踩着大地,四周是拔地而起的水泥高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