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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抢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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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铃铃铃——”
躁耳的闹钟猝不及防地响起,牛淅淅从深重的昏睡中渐渐醒转,恍惚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间里的那张独属于自己的大床上,竟有种虚实难分的感觉。发生在十四岁那年的事,总会在某个深夜里造访她的梦境。这次,也没有例外。
每每梦境进行到她昏迷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似乎是潜意识里拒绝接受真相。那个叫柳政的小男孩很可能已经在一场爆炸中身亡。
“在现场我们找到了一些人体组织碎片,经过DNA比对分析后的结果不容乐观……那个小男孩,很可能凶多吉少了。”那时,市刑警大队的调查通报上这样说道。
牛淅淅强忍着胸口的不适感,揉着额头坐起来,凌晨四点半的窗外景色萧条,再过半小时,东市的喧闹声便会见缝插针地涌进来。
时间还早,从部队里养出来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平板支撑、仰卧起坐外加一套组合拳练习完毕后,牛淅淅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开始张罗一家人的早餐。
平时早餐由老妈准备或者去东市早餐店对付,今天牛淅淅休假在家,爸妈又趁着难得的清闲跑去国外旅游,一家子的生死存亡大事——吃喝拉撒,于是,全落到了她肩上。
谁让她有两个正在发育期的弟弟妹妹,为了不委屈他们,只能委屈自己。只可惜,文理不通只懂武功的她,在烧饭做菜领域,实在天赋有限,所幸熟能生巧,几日磨合下来,已经能勉强作出几道还能下口的家常菜。
厨房里“叮铃哐当”一阵作响,杀了一通宵游戏的牛清清被吵醒,顶着一头积雨云,凭着动物本能摸到厨房,像只没睡醒的花栗鼠一样扒住移动门,“姐,大清早拆房子吗?”
“啪——”话刚落地,就被一块还沾着油水的抹布正中面门。清俊的脸上立刻显出颓相,牛清清伸出颤抖的手指,中气十足地朝东卧室喊:“牛沥沥,快救我,老姐谋杀啊——”
为了如他所愿,牛淅淅抬起脚,朝着他屁股又补了一招,“少贫嘴,赶紧洗漱完了吃早饭。下午我还得去趟武馆。”
牛氏武馆由父亲牛义威一手创办,几年下来,也算桃李满天下,随着年岁渐长,也有意提拔下一代,牛义威近几年其实已处于半幕后状态,武馆运营都由他信任的弟子帮衬打理,已费不得他操心。
在进入部队前,牛淅淅已在道馆待了21年,算是老前辈了,这次去道馆也是受老爸临走前所托,去坐镇观摩今天在新柳广场举办的武术交流会。
所谓的交流会,其实就是来自各地的武馆派出代表相互切磋武艺,再由武术协会颁发个象征性的友谊奖项,顺带宣传了各武馆的品牌形象。
老爸对每届的交流大会尤其看重,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事,牛氏武馆当然也要积极参加,打开知名度,而不是永远局限在素泽这座小城。
吩咐弟弟摆好碗筷,牛淅淅开锅盛粥,正把煎得黄白分明的荷包蛋往盘子里装时,看到妹妹牛沥沥顶了个硕大的黑眼圈起床了。
“姐,你待会儿去东市买菜时,多买点好吃的,今天我的暑假补习老师要来。”作为预备役高考生,牛沥沥的数学成绩堪忧,好几次都擦着红线低飞而过,这样下去,往后的路显而易见,不是名落孙山就是复读一年,秉着长痛不如短痛的理念,尚有些雄心壮志的牛沥沥同学壮士断腕,自觉地请求外援,指望明年的高考她能迎头赶上,力挽狂澜。
“你这脑子,请老师来也是没辙啊,还不如多吃点猪脑补补,这叫从源头遏制,快准狠。”牛清清翘起二郎腿,咬下一口荷包蛋,开始泼冷水。
“牛清清,你这个曾经门门不及格的体校生,好意思取笑我?”牛沥沥不屑地一笑,反戈一击。
“嘿,起码我有肌肉,你浑身上下,就脂肪最多……”牛清清不依不挠。
这两人是龙凤胎,年龄相差不过几分钟,偏偏从小纷争不断,但凡靠近彼此一米范围内,便如同明火遇到了燃油。要是这两人日后组个队唱双簧,保准一鸣惊人。
战火一触即发,眼看言语上的交锋就要上升为肉搏,作为老大的牛淅淅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利落地以筷子敲头,一人一记,不偏不倚,俨然大家长风范。
这一招以暴制暴,对他俩向来最为管用。教育他俩,就得有斑鬣狗一样强大的心脏。
威慑于自家老姐的暴栗连环杀,牛沥沥和牛清清眼含热泪的扒了口粥,默默地在心底呜呜呜了。
因为周末的缘故,加之天气炎热,工作日里稍显冷清的农贸市场里,热闹了许多,但前来采购的还是家庭妇女居多。
平时一家子的伙食由牛淅淅和妈妈负责,两人分工明确,一个负责买,一个负责做,但这次老妈不在,单枪匹马的牛淅淅还是第一次“身兼多职”,定好中午的菜谱,便有计划地杀去了目的地。
常去的几个摊位早已轻车熟路,不到十几分钟,菜篮里已装得满满当当了。
牛淅淅站在卖蔬果的摊位前,正挑拣几个西红柿,一点钟方向的水产店里,突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嘶喊。
远远望过去,人头攒动,看热闹的人以兀自叫骂的老太太为中心,围出一个圈。
走近几步才听清,原来老人买回家的黄花鱼褪色,怀疑店家用了什么化学添加剂,以此将不新鲜的黄花鱼以次充好,觉得自己被骗的老人家气不过,一大早跑来这里求说法。
化学添加剂引起的食品安全问题在全国都屡禁不止,牛淅淅想起来,前不久,市工商局公布了上半年食品快速定性检测情况时,抽检的产品中,就检测出了三成不合格品。
老奶奶口中褪色的黄花鱼,很可能是用了国家明令不准添入水产品的柠檬黄或日落黄染色,以维持鱼表面的新鲜光亮。
眼见店家飞扬跋扈抵死不认的样子,牛淅淅义愤填膺,正要多管闲事地插上一句,原本淡定围观的人群突然爆发出嘈杂的惊呼,惊呼中,密不透风的人墙豁开一个口子,尚在愣怔中的牛淅淅微一晃神,看到了口子处一双老式塑胶凉鞋,方才还与店家高声理论的老奶奶突然晕倒在地。
遇到这么个突发状况,围观的人大都惊慌无措,短暂的慌乱后,好几个可能认识老太太的人喊着她的名字希望将她唤醒,还有热心人掏出手机拨打120急救中心电话。
牛淅淅走上前正欲帮忙,视线里突然闯入一个穿白T恤的男生,他走得飞快,身姿挺拔清瘦,看上去一副学生样,斜跨的帆布包被他利落地摔在地上,几步走到老太太身边蹲下,探了探她的颈动脉后,摘下头上的鸭舌帽,几乎是一瞬间就双膝跪地,一手心紧扣另一手背,以掌心根部紧贴老太太胸前,迅速按压着。
“她,她到底怎么了?”人群里有人发问。眼看这个小伙子手法熟练地给老太太进行急救,在场的人也都悬了颗心看着,但又害怕他年纪轻经验不足,帮了倒忙可就不好了。
男生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心梗。”嗓音透出一股清冽,和他的形象很搭衬。
以牛淅淅的角度,只看到他清俊的侧颜,偏白的面色,挺拔的鼻梁,额前的刘海随着他动作起伏下,已被汗水濡湿。心肺复苏术十分耗费体力,可他完全未有停顿,两分钟后,后背汗渍已清晰可见,他却来不及停下,全场的人似乎都在屏息以待,目光聚焦在男生身上,亲眼见证着与死神赛跑的这一幕。直到救护车鸣笛出现,老太太的家人赶到。
临走前,一个年轻女人紧紧抓住男生的手道谢,如果不是他为她的母亲赢得了救护车到来前的黄金四分钟,这个老太太可能早就回天乏术了。
好像从天而降救了别人一命的男生,始终神色淡淡,即便面对老太太家人涕泪横流的感激话,他也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回应了几声。
看样子不像个生手,也许是学医的。牛淅淅暗自猜测。
围观群众走得快七七八八时,本地电视台记者接到群众爆料赶到了事发现场,成功将几欲走出农贸市场的男生给拦住了。
女记者风尘仆仆,淡妆下一张脸色也难掩疲态,可对上面前这张清秀的脸时,牛淅淅感觉到她眼底有光。
“你好,听说那个老太太是你救活的,对吗?”
原本走在他们前头的牛淅淅不动声色地放缓脚步,这个男生会说什么,她突然也生出一丝期待。
“对不起,我不接受采访。”冷淡的嗓音生出一股不易亲近的疏离,男生在女记者错愕的眼神中,拿出鸭舌帽戴上,拉低帽檐,侧身闪过电视台的围堵,潇洒地遁了。
不自觉就在旁边看了一场热闹的牛淅淅,在心里默默感叹,好有个性的男生,做好事不爱留名的社会主义好青年,今天竟然让她遇到了。
回到家,看到来应门的妹妹,牛淅淅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分享一下刚才农贸市场的见闻。
“妹啊,刚才在菜市场,有个特帅气的男生,把一个老太太给救活了……”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牛淅淅愣住了,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男生时,只觉头顶似一个铜钹哐一声敲下来,震得她眼前一片昏黑,谁能告诉她,刚刚在菜市场有过一面之缘的男生,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里?
刚才那句话,她说得字正腔圆,那男生想不听清楚都难。
空气里的尴尬持续蔓延,牛淅淅幼稚地想,此刻脚下的土地突然下陷该多好,她宁愿被埋入地底,也不要感受眼前这丢脸的暴击。
牛淅淅把心中的疑问,以五官演绎传递给妹妹。
“姐,你怎么了,脸抽筋么?”
无奈姐妹俩默契有限,牛沥沥没能理解她挤眉弄眼的意思。
重击之下,牛淅淅放弃了行为艺术式的表达,压低声音问:“他谁啊?怎么在我们家?”
“哦,这是我的补习老师,郑老师。”
所以,这个藿香正气水一样,浑身散发出一股提神醒脑的清爽气质大男孩,竟是她妹妹的补习老师?
电视剧也不带这么巧合的吧……
正想着,“藿香正气水”放下茶杯,缓缓站起来,神色淡然,朝她微微一点头:“你好,我是郑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