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难为》十弋

5、第 5 章

　　听见叶嬷嬷的话，沈萱心中不可谓不吃惊。

　　作为庶女，本应该每日去嫡母院里晨昏定省，这是孝道。叶夫人却和其他家族的主母不一样，沈老爷娶平妻的行为深深地伤了叶夫人的心，自那以后，叶夫人一心把沈府的管家权牢牢抓在手中，事无巨细均一一过问，等到宋夫人生下大少爷后，更是要面对宋夫人时不时的挑衅，没有精力理会小小的庶女。

　　在沈萱刚出生的时候，便吩咐了照顾她的乳母，平时无事无需前往正院请安。对于这个嫡母，沈萱也只有逢年过节家族聚会的时候才能见到一面。突然听到正院的召见，沈萱心中出现了一丝不安。

　　“豆沙，快去给叶妈妈泡茶”心里再吃惊，礼数上也不能少，沈萱一面吩咐豆沙上茶，一面冲着叶嬷嬷低声说:“叶妈妈，麻烦您先在这里坐一下，喝喝茶，歇歇脚，我去换个衣服就去正院向母亲请安。”随即走向了房间。

　　打开衣柜门，望着空荡荡的柜子，沈萱心中叹了口气。作为沈府小姐，不论嫡庶，每季各有四套衣服的分例，在换季之前针线上人会将衣服做好送过来。

　　沈府老太太崇尚简谱，不喜奢华，作为下人，自然是看着主人的喜好行事，每季送来的衣服都不够鲜亮，特别是冬装，冬天衣服厚重，浣洗不易，一件衣服上身十天半个月才换一次，料子更加暗沉。

　　沈萱不像沈芙有母亲帮衬，能经常找人做鲜亮的新衣服，她所有的衣服都是府里按制做的，好在平日里自己也不出门交际，每日只是去陆夫人那里听半天课，没人会关注她穿了什么，这次嫡母召唤，穿这些衣服却显得有点不够尊重了。

　　盯着柜子看了半天，在柜子里仅有的几套衣服中，勉强挑了一套还未上过身的新衣服，走到梳妆台前，拆开辫子，挽了一个双髻，打开梳妆台上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从中拿出鎏金梅花形头饰，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

　　装扮完毕，走进堂屋，叶嬷嬷看见沈萱走了过来，放下了手上一口未动的茶杯，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眼，看见沈萱身上驼色衣服，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口里只说道：“既然小姐已经装扮好了，那就请您跟老奴来吧。”

　　沈萱走到正院的时候，已过小半个时辰了，正院里一片安静，院门打开的轻微声音，院子里打扫的丫鬟婆子看了过来。望见是叶嬷嬷，院门口的丫鬟，名叫琉璃的，笑着迎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妈妈您可算回来了，夫人之前还问起了您了，您不在，院子里好像少了主心骨一样。”

　　“就你会说，我带三小姐来见一下夫人，夫人现在在干什么呢？”叶嬷嬷笑骂了一句，也压低了声音。

　　“妈妈，夫人刚刚用了膳，说有点乏累，现在正在房间里歇晌呢。”

　　听见琉璃的回话，叶嬷嬷笑着转身，看向默默跟在身后的沈萱：“三小姐，夫人现在正在休息，您先在侧间稍等一下吧。”随即又看向琉璃“琉璃，你把三小姐带到西边厢房，好好服侍，我进去看一下夫人。”说完，也不再理会沈萱，径直向正房走了过去。

　　“三小姐，请往这边来”琉璃看着沈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随意的行了个礼，转身往西边走去。

　　正院的西侧间是叶夫人理事用的地方，每天早上卯时刚到，后院的婆子们就已经在西厢房等着了。作为叶夫人每天都要待的地方，这个房间的布置得格外精心。乍一看似乎平淡无奇，细细看来，才能看出其中精妙。

　　炕上的引枕是由江南进贡的杭缎制成，炕桌上的摆件出自前朝名士阮涛之手，更不要说墙壁上挂的书画，皆出于名家。琉璃泡上今岁的白毫，呈上糕点就走了出去，留沈萱一个人待在房间。沈萱不敢随意走动坐在左边下首的椅子上，看着眼前鎏金小香炉里袅袅冒出的青烟，慢慢等待。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香炉里冒出的青烟越来越少，在青烟停止冒出的时候，叶嬷嬷走了进来：“夫人醒了，请三小姐过去。”随即，将沈萱带去了正房。

　　正房是叶夫人日常起居所在，比之西厢房，只有更精巧，到了正房，沈萱却没有心思打量那些布置，低眉敛目走到叶夫人面前，跪下磕头“给母亲请安”，说完后不再言语，等待嫡母的吩咐。

　　“萱姐儿，快快起来”看见沈萱磕头请安，叶夫人满意点头，将沈萱叫起，夸赞道“真是一个懂礼的好孩子。”

　　听到叶夫人的跨境，沈萱依旧没什么表情，语调恭敬：“谢母亲夸奖。”

　　叶夫人也没注意沈萱的反应，自顾自说着想说的话：“萱姐儿今年也十三岁了，自从我那小魔星出嫁后，我也没精神管太多事，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都到了可以定人家的年纪了。” 不等沈萱说话，叶夫人看了眼沈萱身上的服饰，嫌弃的皱了皱眉，接着说了下去：“可怜你出生就没了生母，我这个做母亲的，少不得要操起心来，我让叶嬷嬷给你在外面定了一批衣服首饰，过几天就能送过来，你好好收拾收拾自己，这几天和我多参加几个宴会，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家”。

　　听见叶夫人的话，沈萱心中不喜反惊。尽管有了叶夫人这句话，可以和嫡母一起出门做客，定亲可选择的面变广很多，陆夫人的评价也没那么重要。

　　但这事太过于反常，嫡母在忽视了自己十几年后突然想了起来，必定有着目的的，自己却不知道嫡母在打算着什么，对于嫡母的吩咐，也半点都不能拒绝，不管嫡母的目的如何，只能全盘接受。这种情况让沈萱心中忐忑不安，仔细回忆嫡母说话的语气，直觉认为叶夫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沈萱的心稍微放下来了点。

　　可是陆夫人的评语还是一个问题，想到这里，沈萱抬头，看着叶夫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叶夫人注意到沈萱犹豫的神态，心中不喜，语调不耐的问。

　　“母亲厚爱，女儿心中感动，不过今日上午女儿上课之时，陆夫人评价女儿愚钝不堪，女儿害怕出门做客给沈府丢人。”听见嫡母的问话，沈萱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颤了颤，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叶夫人讥讽的目光里。

　　“我沈家小姐还轮不到她来评价，连自己家族都不容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如果不是那边把她接过来，现在还不知道流落在哪里。”叶夫人语调嘲讽“叶嬷嬷，叫珍珠去一趟听风轩，给萱姐儿请个假，这段时间萱姐儿就不去上课了。再给她把话说清楚，不许这样踩着萱姐儿捧芙丫头，这种事也就她们做的出来。”

　　沈萱惊讶不能掩饰，第一次在叶夫人院子里出现了呆滞之外的其他表情。她没想到叶夫人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看见沈萱惊讶的眼神，叶夫人反而感觉更加顺眼了一些，这样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的样子，之前死气沉沉的看着就难受，对沈萱也就多了几分耐心。

　　“那个陆夫人，实在是迂不可及，也就宋氏那边把她当个宝。当年她誓不回家，名声是有了，可把自己家族的女孩儿坑惨了，自她之后，为了卢家名声，卢家的女儿再也不敢归家，什么都只能自己受着，那些过得不如意女儿的父母兄弟可把他恨惨了，现在卢家是她叔父当家，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她教的那些东西，你听听就好了，可别把自己也弄得像她那样。”

　　“是，女儿谨记母亲教导”这是沈萱第一次听见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发现似乎很多东西都和她之前认识的不一样。

　　被叶夫人不屑的陆夫人此时正在和宋夫人交谈。

　　“今儿是怎么了，还没下课就着急忙慌的到了我这里？”对着救了自己的宋夫人，陆夫人也放下了在学生面前一贯的架子，语调亲昵问着。

　　“陆姐姐，今儿我是在是心中太着急，都没注意时辰就过来了，有件事您可一定要帮我啊”听见陆夫人的问题，宋夫人脸上出现慌乱神色，抓住陆夫人的手，好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样，急切地说着。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好了，能帮上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的。”瞧着宋夫人着急的申请，陆夫人态度也严肃了起来。

　　“陆姐姐，您也知道，大皇子妃下个月要摆宴席，我们府里作为皇子妃的娘家人，那几个丫头肯定要去，说不准还能在宴会上找到芙儿的如意郎君。怎知老太太上午让画眉来传话，让我告病不要去参加那个宴会，叶姐姐领着府里的几个小姐过去，这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放心的下。”

　　宋夫人说着，语调就哽咽了起来：“我也知道，我出身低微，不像也姐姐那样是世家出身，是不够资格参加皇子妃的宴会，可是我的芙儿，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还要麻烦姐姐，这些日子里多多提醒芙儿一些注意事项，别在那边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

　　“二小姐自来聪慧，夫人无需担心。沈家也是没有规矩，你也是沈家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就不能去皇子府了”陆夫人的不满溢于言表。

　　听出陆夫人语调里的不满，宋夫人连忙说道，“陆姐姐，我不怪叶姐姐的，大小姐的好日子，她自是不想看见我这个碍眼的人了。”

　　“陆姐姐，这是我的命，我也就认了，芙儿就拜托您了。”看着宋夫人无奈的神情，听见宋夫人无力的劝导，陆夫人心中不忍，对叶夫人愈加不满，作为女子，如此善妒，怎配当主母。

　　正在这时，珍珠到了听风轩，为萱姐儿请假，连消带打的几句话让陆夫人脸色铁青，半天才回过神，咬牙挤出“叶氏猖狂”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