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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大学记忆之心有所属 ...

  •   过了一个月,陆言又该继续实施她的“俘敌”计划了。她又一次将井开羽堵在了路上,抢在他开口以前说:“你还记得高中学的《烛之武退秦师》吗?里面有一句‘以郑为东道主’,老师把‘东道主’解释为‘东边道路上的主人’,我一直都觉得很别扭。前几天历史系的一个同学跟我说,古代的建筑啊面阔都是奇数开间的,因为要讲究对称,但是有证据表明先秦时候的建筑是偶数开间的,这就是说那时候的建筑很可能有两个门,而东边这个门对着的是主人的座位,所以叫‘东道主’。你说这个解释对不对?”井开羽点点头,认真地说:“嗯,是有这种说法,这也很有道理,不过也还需要进一步的考证。”她又接着问:“你说‘床前明月光’里的‘床’究竟是指什么呢?有人说是胡床,胡床就是椅子嘛,月光怎么会落到椅子前呢?有人说是现存日本低床建筑里的‘床’,我倒觉得很有道理。你说呢?”他又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好像自己也获得了某种启发。她看在眼里,心里很是得意,又接着用各种各样的问题激发他聊天的兴趣,他也不知不觉地落入了她的“圈套”,和她从建筑聊到文学,从教室一路走回了宿舍。
      “好了,下个月我再来找你进行学术交流!”
      “下个月?”
      “怎么,嫌太久啊,你也可以到对面来找我嘛。反正,你不是很喜欢来我们学校学术交流吗?”
      “呵呵,我不是嫌太久,我是嫌太短,我巴不得你一个学期都不要来呢。”
      “哦,那好吧,下学期见!”
      其实这个时候距离寒假已经不到一个月了,陆言果然在一个学期内都没有再去找过井开羽,井开羽每次从教室里出来都会不自觉地环顾四周,每次都怅然若失,却仍然口是心非地安慰自己:“哦,还好没来。”

      寒假,陆言回到了家里。她的房间狭小而美丽,象牙白的书桌前垂着一席淡紫色的窗帘,书桌上放着一盏薰衣草香薰灯,就连壁纸也是薰衣草图样的,少女时期的她对浪漫和唯美实在是有一种执着的向往。客厅的茶几上陈列着她珍藏的全套茶具,从闻香杯到盖碗,每一件都是她的心头宝,其中的紫砂壶是初中毕业时她爸爸送给她的礼物,价格不菲。她的古筝就放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陆爸爸为了配合古筝的画风,特地把客厅装修成了复古的风格。假期里,陆言每天读书,泡茶,弹琴,过得悠游自在,连发短信骚扰井开羽的兴致都没有了。
      “言言哪,爸爸给你买了二两安吉白茶,你看看怎么样?”陆爸爸推开陆言房间的门,笑容满面地说。陆爸爸名叫陆建明,由于早年忙于打拼事业,耽误了生子,如今已经年近半百了,虽然秃了顶,发了福,但依旧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他脾气火爆,但是性格幽默,不得不说,陆言深得其父真传。
      “哈哈,谢谢小鹿同志!”陆言调皮地说。
      “龟儿子,说了好多遍了,不准喊‘小鹿’!”陆建明佯装生气。
      “好吧,龟儿子它爹。”陆言撅了撅嘴,朝陆建明做了一个鬼脸。
      “嘿,你个龟儿子,就晓得戏弄你老子,——快把茶拿去泡,一会有贵客要来。”陆建明对伶牙俐齿的女儿总是无可奈何。
      “贵客,哦,原来不是特地买给我的。”陆言翻了一个白眼,走出房来,陆建明慈爱地拍了一下她的头,说:“待会礼貌点,好好招呼客人,他可是咱们家的财神爷。”陆言眼珠一转,疑惑地问:“财神爷,什么财神爷?”“别问了,等着你爸妈挣大钱吧!”陆建明信心满满地说。
      过了一会儿,敲门的声音响起,陆言的妈妈赶紧从厨房跑出来开门。
      “哎哟,张总!”陆言妈妈用极其热情的语气喊道。她叫田芳,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年龄与陆建明相仿,虽然五官精致,但由于不善打扮,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几分;算不上聪明能干,但是吃苦耐劳,勤俭持家。
      “张总啊,您来了,来来来,里面请!”陆建明闻声,也从卧室里迎了出来,“陆言,叫张叔叔!”
      “张叔叔,您好。”陆言从茶几前站起来,微笑着鞠了一躬。
      “哈,这就是你们的女儿吧,北京大学的高材生,不仅学习好,长得也漂亮,老陆你可真有福啊!”这个被称为“张总”的人一边脱鞋一边说,虽然西装革履,但是油光满面,脑满肠肥,一副暴发户的长相。
      “来,张总,我新买的好茶,让我们家言言泡给您喝,我们言言可是泡茶的高手。”陆建明把张总拉到茶几前,陆言出于礼貌,把一个斟了茶的杯子端给他,张总用他刚脱完鞋的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好茶!老陆你真会享受!”
      “不是我会享受,是我们家言言会享受,走,张总,我们去里面聊吧。”于是陆建明把张总带进书房,关起了门。
      陆言把刚才那只杯子拿进厨房,反复搓洗,陆言的妈妈在她旁边专心地切菜。
      “妈,这张总是谁啊?”
      “是你爸的老板。”
      “哦,难怪呢。”
      “这年头老板还家访,这么亲民啊。”
      “他要和你爸合作一个项目。”
      “什么项目?”
      “我也不清楚,管它呢。”
      “哦,好吧。”
      这些年陆建明接手了不少项目,陆言也见他往家里带过不少这种脑满肠肥的老板,见怪不怪,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寒假很快就过完了,陆言没有买到晚一些的火车票,只能提前了两天回到学校。此时的学校人还很少,春寒料峭,更显得清冷,想约邓军一起吃火锅,可是他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傍晚吃过饭后,她一个人在未名湖边散步,走了一圈又一圈,一直走到月亮出现在天边。北京初春的夜晚是很冷的,但她舍不得回到宿舍避寒,如果她走了,这月亮就太孤单了。她选了一块石头坐下,羽绒服很厚,所以不觉得寒冷侵骨,她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湖中的月亮。这个时候,她的多愁善感发作了。离开温暖的家,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地方,整整一学期过去了,除了邓军,没有交到任何朋友,别人和舍友都情同姐妹,而她和舍友却成了死对头,想着想着,她竟情不自禁地落泪了。
      “陆言。”听到有人叫她,她下意识地擦干眼泪,扭过头去。原来是江鸿渐,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的轮廓显出一种大理石雕像般庄严而柔和的美,和井开羽竟有几分相似,她不由得想,如果这是井开羽该多好啊。
      “恩公,这么早就来学校了?”
      “你不也这么早?”
      “我那是没抢到火车票,我巴不得在家里多赖几天呢。”
      “哼,我在家里能少待一天就少待一天。”
      “为什么?——咳,像你们这种豪门哪,家庭关系就是复杂,该不会是有个哥哥或者弟弟要跟你争家产,所以家里每天暗流汹涌,明争暗斗吧。这兄弟通常还是同父异母的,他妈妈是小三上位,伙同儿子各种设计排挤你……”
      “你怎么知道?”
      “我……我说中了?我就是瞎说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啊。”
      “我确实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过他才1岁,还没到争家产的时候。我虽然不喜欢我继母,但是挺喜欢我弟弟的。”
      “哦——”
      “你上次说,你喜欢喝茶?”
      “是啊,从初中开始就喜欢,只要端起茶杯,就会觉得内心特别宁静。”
      “你喜欢喝哪种茶呢?红茶?绿茶?”
      “都喜欢,不过我最喜欢的是普洱,普洱要熟的,而且是陈年的,越陈越有味道,就像人嘛,在生活的过程中,不断地积累,不断地发酵,性格也会变得越来越醇厚。”
      “我觉得铁观音也不错,回味无穷。”
      ……
      不知不觉聊到了月亮高升,更深露重,实在是应该回去了,他将她送回宿舍楼下,目送她进去,然后才离开。她觉得不可思议,传说中的冷面冰山、邓军口中的霸道独裁者,居然会和心平气和地和她坐在一起聊天,而且连家里的情况都毫不讳言地告诉她,还很绅士地送她回来。“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咦,陆言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以他的条件,奶茶妹妹他都未必看得上眼。”陆言一边上楼,一边自言自语,对江鸿渐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无奈地耸耸肩,放弃了思考。而江鸿渐,独自开着车返回在外面租的豪华公寓,细细回味着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

      开学两个星期之后,陆言又去清华拦路堵截井开羽了。
      “好久不见!”
      “你还是真是言而有信啊,果然让我清静地度过了上学期期末。”
      “啊哈,你是不是想我了,想我就直说啊,千万别客气。”
      “女生,脸皮不宜太厚,不然会嫁不出去的。”
      “放心吧,我一定有办法嫁出去。”
      “你今天又是来学术交流的吗?”
      “不是,学术交流只是第一步,我还有第二步第三步呢,人是要不断进步的嘛。”
      “那第二步是什么?”
      “情感交流。”
      “第三步呢?”
      “灵魂碰撞——哈哈哈哈哈。”她说完得意地仰天大笑,引来旁人异样的眼光。“怎么样,层层推进,我是不是很有深度啊?”
      “嗯,我觉得很震撼——像你这样的智障,是怎么考上北大的?”
      “我……”她表面上很生气,心里却在窃喜,他已经开始跟她开玩笑了,这绝对是一件好事,然后她就以“情感交流”为由一路跟着他,喋喋不休地跟他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一直到他躲进了男生宿舍楼。最后她远远地对着他喊:“嘿,我看下次可以直接跳到第三步了,哈哈!缴械投降吧!”

      又过了一个星期,陆言兴致勃勃地来到清华,准备实施她的第三步,可是却看到井开羽从教学楼出来时和一个女生走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非常亲密,他那么随和、温柔的样子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她醋意大发,尾随了他们一路,把那个女生的背影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回到学校以后,她忿忿地问邓军知不知道那个女的是谁,邓军根据她的描述推测是井开羽大一时喜欢的女生,林燕,他正想向井求证,却收到了井发来的短信:“军,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和林燕在一起了。”陆言将邓军的手机一把夺过来,将那条短信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生怕自己看错了,最后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蹲在地上,双手抱膝,把头埋在膝盖里,哭得撕心裂肺,“为什么会这样啊,我还以为他已经开始喜欢我了呢,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啊啊啊啊——都是我自作多情……林燕……”她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邓军,“会不会是因为她的名字和我的很像,他把我当成了她的替补,才会对我有那么一丝好感,原来我只是一个跳梁小丑。”她哭得越发伤心,整张脸上都是斑驳的泪痕,眼泪连珠般从下巴滴下来。邓军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安慰,“丫头,你别哭了,不就是个男人嘛,好男人多了去了,开羽这小子,这事确实做得不厚道,下次我帮你教训他。别哭了啊,哥哥请你吃火锅”。陆言淅淅沥沥地哭了一下午,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第二天晚上学生会开会,江鸿渐一眼就看出陆言憔悴异常,散会之后,他追上去问:“陆言,你怎么了,我看你不大对劲。”他的语气很平静,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关切和心疼,好像只是随口一问。“没什么,我累了,先回宿舍了。”她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就走了,留给江鸿渐一个落寞的背影。

      过了半个多月,江鸿渐把陆言约到了湖边。此时天气已经回暖,湖边的柳树抽出了嫩芽,看着点点绿意,她紧缩的心也舒展了几分。他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让她打开。她一打开,惊喜万分,原来里面装的是一个紫砂泥做的茶偶,形状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孩在弹古筝,而这个女孩不正是她吗?她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把她的样子做成茶偶,以后把这个茶偶摆在茶盘上,不就等于自己对着自己喝茶了吗,那样应该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吧。可是惊喜之余,她又觉得不太对劲,她充满疑惑地看着他,问:“这,你怎么会送这个给我?”
      “哦,我的老家在江苏宜兴,那里可是紫砂的产地啊,我就打电话让我的朋友帮我定制了这样一个茶偶,我猜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为我花这种心思?”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说老实话,第一次看你弹古筝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美得很特别。”他浅笑着,将头往旁边侧了一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神,这是他第一次向女孩表白,生性高傲的他还没有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哦?”江鸿渐的心里咯噔一下,“没关系,我不是要你现在接受我,我可以等嘛,忘掉一个人要多久呢,一个月,一个学期,顶多一年嘛,我可以等的。”他从没想过如此卑微没有尊严的话会从他江鸿渐的口中说出来。
      “可是我不会喜欢你的。”
      “为什么?你凭什么这么确定呢?”他故作镇定,但心里已经开始慌乱了。
      “感觉。我觉得,你不是让我动心的那种人。”
      “感觉也是会变的,我说了,我可以等,无论如何,这个东西你先收下,如果你不收,我就只能扔掉了。”他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一说完,不等她回答,就迅速地逃离了,从小到大得天独厚、自信满满的他,第一次如此没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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