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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欲言又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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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江鸿渐冷冷地说,“我还要开个会,会开到晚。”
“好。”陆言含着头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离开。以往不管江鸿渐加班加到多晚,陆言都得在旁边候命,今天竟然大发慈悲放她先走,陆言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没有多想,毕竟他的行事风格不是她能猜透的。
今天是农历八月十七,阳历九月底,中秋刚过没几天,月色如水,渗进了几分秋夜的凉意。已经8点半了,陆言坐上末班公交车,靠着窗欣赏这华灯初上的夜上海,一辆又一辆名贵的跑车从她眼前驶过,一幢又一幢高楼大厦从她的视线里划过,在这个繁华、喧嚣的世界里,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她曾经也有过不平凡的梦想,渴望过浪漫唯美的爱情,而如今,那些东西都变成了陈列在奢侈品牌橱窗里的展品,路过的时候她或许会被吸引,但并不会为之动心,更不会产生占有的欲望。连大学文凭都没有的她,今后还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吗?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在美国吗?还是已经回国了?不管在哪里,如今的他肯定已经今非昔比了,她盼望听到他的消息,却又不敢听到他的消息。
回到家,房子里一片漆黑,阳台上却被洒了一地明亮的月光,她走到阳台,靠墙蹲下,抱膝蜷作一团,呆呆地仰望那月亮。阳台上有一把很舒适的安乐椅,但那是专属于江鸿渐的,她从来不敢碰。坐在地上,凉凉的月光像水一样将她全身浸透。她从小就很爱看月亮,尤其是八月十七这一天的月亮,十五十六的月亮太大太圆,亮得晃眼,而十七这一天,月亮的光辉略微减损了一些,美丽而不耀眼;最重要的是,每年都可以在这一天一边吃蛋糕一边赏月,对着月亮许下神秘而美好的生日愿望。这五年来,她仍然会在这一天痴痴地赏月,只是再没了蛋糕,再没了愿望。准确地说,她就是在五年前的这一天失去了拥有的一切,这个日子对她来说,与其说是生日,不如说是忌日。
江鸿渐开完了会,已经快10点了,他开着车穿过一条条灯红酒绿的街道,紧缩的眉头透露出他内心的纠结。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他开到了一家蛋糕店门口,往橱窗里望了几眼,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下车。
“先生,请问你想买什么口味的蛋糕?”服务员热情地问。
“巧克力吧。”江鸿渐的头脑里闪过一个画面,那个画面伴随着他人生中最痛苦的回忆,但是此刻,新的期待盖过了曾经的痛苦,他决定暂时把那些不愉快的东西搁置一旁。
“那您看这一款慕斯巧克力怎么样呢,送女朋友可是很好的选择。”
“女朋友,呵呵。行了,就这个吧,包起来。”“女朋友”这三个字听起来像是讽刺,不过却让江鸿渐产生了一瞬间的虚幻的甜蜜感。
“请问您需要生日蜡烛吗?”
“嗯。”
“多少岁呢生日呢?”
多少岁?江鸿渐陷入了思考,皱着眉头掐指计算,她家里出事那一年是19岁,距离现在5年,“24吧。”于是服务员从橱柜里拿出一个“24”字样的红色蜡烛,连同蛋糕装进了盒子里。
江鸿渐买了蛋糕,重新回到了车上,他把车速放得很慢,一路都在想,到底该怎么跟她说呢?五年之约就要到期了,这是她留在他身边的最后一个年头,他不想再像魔鬼一样折磨她、报复她,他想放下骄傲,卸下伪装,用真心去温暖她,打动她,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毕竟她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真正让他动过心的女人,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不能轻易放弃。至少开车回家的一路,他都是这样想的。11点的时候,江鸿渐终于到家了,站在门口,他的心变得忐忑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心情。然而满怀期待地打开门,他却发现家里略无灯光,她的房间里更是一片黑漆死寂。难道睡了?她向来不会睡这么早的。也许太累了,或者心情不好?要不要把她叫起来?再过一个小时,这蛋糕就作废了,他的心血也作废了。江鸿渐低头凝视手里的蛋糕盒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心里想:“那个女人为了一个穷小子拒绝你,还害得你废了一条腿,你竟然还想放下身段去讨好她,把你的尊严摆在地上让她践踏,江鸿渐,你真是吃错药了!”想到这里,一股怒火上涌,他打开门,把蛋糕狠狠地摔进了垃圾桶,“每天5点就有人来收垃圾,她应该看不到吧”,他站在垃圾桶前楞了几秒,然后把心一横,回到了屋里,径直走回楼上的房间。
这些响动都被她听在耳里,她抹掉流了一脸的眼泪,站起身来,走到客厅里,环顾一圈,看到他房间的灯亮了。为什么开门的声音响了两次呢?中间那半分钟他做了什么?出于好奇,她轻轻地打开了门,走到外面,一眼就发现垃圾桶的盖子半开着,她记得很清楚,她回来的时候盖子是盖得很严的,直觉告诉她,他往里面扔了什么东西。她将那盖子挪开,从垃圾桶里取出了被他扔掉的盒子。拆开盒子,一个精致的蛋糕出现在眼前,上面还插着“24”的红色蜡烛,那一刹那,她百感交集,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忽然明白,或许江鸿渐也一直对自己乘人之危的行为感到可耻,只是他太高傲了,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他会不会还……”陆言的脑子里萌生出这样一个想法,但随即又把它掐灭了:“不可能的,他江鸿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对我这样一个黄脸婆余情未了,真是笑话……”她小心翼翼地将蜡烛取下来,握在手里,然后将蛋糕装回去,重新放进了垃圾桶。
天亮之后,他的高傲冷漠,她的卑微隐忍,一切如常,仿佛并没有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