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于陆》冷沧浪

17、他乡故友

　　新的策划总监上任了，据说是北大中文系毕业的，在北京做了几年，在业内小有名气，被江总重金挖过来的。陆言一直没有见过这个新总监，直到他来交上任后的第一份策划案。
　　“你好，请问江总在吗？”
　　“不在，”陆言答道，顺便抬眼看了一下眼前的人，然后瞬间僵住了，两个人对视了几秒，“你是……”
　　“陆言！”“邓军！”两个人同时叫了出来。
　　陆言激动地站起来，兴奋得说不出话。
　　“你在给江鸿渐做助理啊？怎么大二之后就杳无音讯了呢？可把我给担心死了！”邓军说。
　　“唉，我的事说来话长，有机会再跟你解释。你就是公司新聘的那个策划总监吗？”陆言问。
　　“对啊，这里说话不方便，中午我请你吃饭，咱俩好好叙叙旧。”邓军环顾了一圈，低声说。
　　“好！”陆言斩钉截铁地答应了，一般来说，中午江鸿渐是去外面的餐厅吃饭，陆言是在员工餐厅吃，陆言必须在江鸿渐回办公室以前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以便随时听候吩咐，但是今天与邓军重逢，就算旷工挨骂她也顾不上了。
　　中午，陆言和邓军来到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过了整整一上午，两人还是对这次重逢感到难以置信。邓军夹了一块肉到陆言碗里，开始讲述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我毕业以后一直在北京，混得倒是也不错，但是一直没有遇到特别好的机会。前几天，江鸿渐突然联系我，让我到他的公司做策划总监，还开出了很高的工资，虽然我和他大学时期有过一些矛盾，但是这个机会对我来说确实挺难得的，我在原来的公司一直是副总监，老被总监压着，翻不过身来，能到鸿宇做总监，何乐而不为呢。”陆言低头沉吟，有些不明白江鸿渐为什么要把邓军雇来，当然，邓军确实一个有才华有能力而且江鸿渐也能信得过的人，但只是这样吗？邓军让陆言也讲讲自己的经历，陆言就把这几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本来这是她的耻辱，但在邓军面前，她觉得没什么好掩饰的。邓军听完后大怒，拍案而起。“没想到江鸿渐是这种人，这小子，太无耻了，老子找他算账去，走！”然后他拉起陆言想往外走，陆言把他按了下来，很平静地说：“我不怪他，真的，要不是他帮我还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他至少得让你把大学念完吧，他这是毁了你的一辈子啊。”邓军痛心疾首。“人各有命，算了，没有大学文凭，我以后就找个普通一点的工作吧。”陆言依旧平静，说到大学，她哪能不痛心呢，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火上浇油。“这江鸿渐明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他把我雇来是几个意思呢，嘿，这小子，老子真不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邓军一直在那儿愤愤不平地自言自语，但陆言心里对于江鸿渐的用意已经猜着了几分。“哦，对了，下次啊，我给你介绍我的女朋友，她叫范简，是我在北京认识的，我俩在一起好几年了，这次我跳槽，她就跟着我来上海了。”一说到女朋友，邓军眉开眼笑，刚才的怒气烟消云散。“好啊好啊，我也想见见嫂子！”
　　回到公司，陆言立刻被江鸿渐叫到了办公室。
　　“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
　　“我和邓军去吃饭了，我正想问你，为什么要把邓军雇过来？”
　　“邓军学历好，能力强，又是我知根知底的人，我怎么就不能雇了？”
　　“是，你想雇谁是你的事，不过我要谢谢你，让我重新见到了分别多年的好朋友。”她笑了，笑得那么干净、纯粹，这是他五年来都没有见过的笑容，他的心被触动了，假装看文件，低下头去，藏起自己脸上那一抹宠溺的笑。

　　会议室里，江鸿渐和广告部开会，共同商定南川别院的代言人。备选项一共有五个，其中四个是当红演员，剩下一个是知名主持人。江鸿渐仔细看了一下这位主持人的资料：“女，周维维，北京大学新闻专业2013级本科毕业生。”2013级，那不是和陆言同级吗？没准是陆言的朋友呢，一个邓军就能让她高兴成那样，如果再见到一个久违的老同学，她应该会更开心吧。江鸿渐轻轻地咧开嘴角，举起周维维的资料，说：“就这个吧，主持人，又是北大毕业，文化素养比较高，形象气质也很好，符合我们别墅区的主题风格。”

　　下班时间，井开羽又出现在鸿宇集团的楼下。江鸿渐经过，看到井开羽以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态站在门口，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但他转念又安慰自己，井开羽不是他故意招来的吗，他不就想让陆言找回自己的幸福吗，这一切按他的预期进行，他应该感到高兴。
　　7点钟左右，陆言照常回到了家里，江鸿渐很惊讶：“你没去井开羽约会吗？我走的时候看到他在楼下等你。”“我哪敢啊，还得回来做饭呢。”“以后晚饭不用你做了，我在外面餐厅吃完再回来，你尽情约会去吧。”江鸿渐话一出口就恨不得收回来，理智上他是想撮合井开羽和陆言的，但是情感上，他疯狂地想占有陆言，绝不愿意把她让给任何人。“不做晚饭？那太好了。”其实陆言的“太好”指的是不用再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回来忙活了，她可以多出一些时间来，读她想读的书，而江鸿渐却认为这“太好”是指她有机会和井开羽幽会了，于是心里被这两个字戳得很痛。
　　陆言再见到井开羽的时候，仍然是习惯性地拒绝，然而井开羽不由分说，把她拉上了车。
　　井开羽带她来到一条老弄堂，这弄堂还保留着砖瓦房和青石板，颇有民国风味，没想到繁华的上海竟有这样的地方。弄堂里有一家茶馆，名叫“陆羽茶馆”，装修得古色古香，进门处还挂着陆羽的画像。陆言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拣靠窗的地方坐下，满心沉醉在了浓浓的茶香里。“你看，这茶圣名叫陆羽，不就是咱们俩名字的结合体吗？我在美国的时候，只要一看见这种中国式的茶馆就会想起你，我多想带你一起去，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说完，井开羽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推到陆言面前，接着说：“这是我当年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花掉了好几个月打工的工资，我只是希望你每次泡茶的时候都能想起我。”陆言小心地打开来，里面是一只青花瓷盖碗，造型优美，釉质光滑，做工也很细致，她生日的前一个月向他抱怨过自己心爱的青花瓷盖碗被舍友打碎了，原来他全都记在心里。眼泪滑落，滴在杯盖上，发出一声清响，然后流进了杯子里。“这五年我一直都在想你，没有一刻忘记过你，不管你当初是因为什么离开我，回到我身边好吗？”井开羽近乎哀求地问她，她一边流泪一边摇头，说：“不可能了，我们都回不去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然后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就这样沉默地对坐到茶馆打烊。
　　陆言回到家，江鸿渐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她回来了，他连头都不扭，似乎毫不关心。他用余光瞥见了她怀里抱着的盒子，满心不是滋味，在她回房之前叫住了她：“诶，我今天路过一家乐器店，看到很多很漂亮的古筝，要不你去挑一架回来，我最近突然很想听古筝曲，陶冶情操嘛。”“可是我都要走了，等我走了以后，这琴又怎么处置呢？”“摆在家里当装饰嘛。”“你这西式建筑，摆一架古筝当装饰，我真佩服你的审美品味。”“那我就把建筑风格改造成中式的，只要我喜欢，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反正我是没有兴趣弹琴给你听的。”陆言走进房间，“砰”的关上了门，距离五年之期只有三个月了，她想离开，迫切地想离开，她没有兴趣再去做任何讨江鸿渐开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