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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刮目相看 ...

  •   江鸿渐虽然和父亲关系不洽,但还是会每两个星期回“家”一趟,和父亲、继母共进晚餐,免得让外界知道他们父子不睦,落人口实,对他来说,这不光是一个简单的形式,还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因为每当他看到这个年轻妖冶的女人坐在本该由她亲生母亲坐的位置,他就浑身不自在。
      星期六的晚上,江鸿渐开车来到了江家,这是一座比他住的房子更大、更豪华的别墅,一共有四层楼,还带了宽阔的庭院和游泳池。江鸿渐走到门口,仆人喜笑颜开地说:“少爷,您回来了!”他笑着点了点头,那是他少有的温和、亲切的笑,因为这位仆人是看着他长大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他脱下外套,递给仆人,仆人激动地扯着嗓子对屋内喊:“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江宇华年过半百,体态臃肿,鬓角斑白,虽然密布的皱纹和松弛的皮肤使他的面部轮廓变得模糊,但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睛依然透露出一股凌厉之气,比起江鸿渐,有过之而无不及,见到儿子,他严肃的表情里透出几分欣慰,而胡丽清呢,笑得爽朗大方,像见到亲儿子一样开心,眼神里却暗藏秋波。
      “哥哥,你来了!”一个小男孩从楼梯上跑下来,飞扑到江鸿渐身上。他叫江鸿飞,是江宇华和胡丽清生的儿子,如今已经七岁了,活生生一个肉球,性格活泼好动,与江鸿渐小时候截然不同。江鸿渐倒是很喜欢他的纯真可爱,不因为他身上流着那个女人的血而排斥他。
      “哥哥,你给我买变形金刚了吗?”江鸿飞黑咕噜的眼珠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买了,喏,拿去玩吧。”江鸿渐把手中的口袋递给他,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和的笑。
      “噢耶,哥哥最好了,我去玩咯!”江鸿飞拿着玩具咯噔咯噔地跑走了。
      “小势利鬼,原来是冲着玩具来的。他不吃饭吗?”江鸿渐问。
      “他已经吃过了,这小鬼头,动得多,饿得早,5点就吵着要吃饭。”胡丽清答道。
      “哦。”江鸿渐有些失望,心想若是有鸿飞在,餐桌还不至于太沉闷。
      “别管飞儿了,走,咱们吃饭去。”胡丽清挽着江宇华,对江鸿渐谄媚地笑着。
      三个人在长长的餐桌前坐下,江宇华坐上席,胡丽清和江鸿渐分坐两旁,仆人端来了牛排,管家拿来了红酒,晚餐正式开动。
      “鸿儿,我听说你把方瑜给开除了。她可是公司的老员工,是我亲手提拔上来的,她的能力我看在眼里,你怎么说开就开了?”
      “表现不好就开了呗,才疏学浅还目中无人。”
      “我怎么听说你是为了秘书开了她的?”
      江鸿渐向对面瞥了一眼,胡丽清假装认真地切牛排,避开他的目光。
      “不要听公司里的人胡说八道,我有必要为了区区一个秘书开除策划总监吗?”
      “秘书?只是秘书吗?什么样的秘书还需要住到你家里去?”
      “你调查我?”
      “我是你爸,我想知道你家里住了什么人还需要调查吗!”
      “白天帮我处理工作上的事,回到家帮我洗衣做饭打扫屋子,全职秘书,不行么。”
      “不是不行,鸿儿,你想做什么是你的权利,爸爸管不着,你现在年轻嘛,跟这种女人随便玩玩也没什么,不过可不能因为她影响你在用人上的决策。”
      “我再说一次,她只是我雇的佣人,我和她不是男女关系。不过,就算是佣人,那也是我的人,在这个公司里,除了我,没人有资格欺负她。”
      “佣人也好,情人也罢,你自己拿捏分寸,不过你作为鸿宇的继承人,身边总还是要有个出身名门的正牌女友才像话。”
      “我现在没那门心思。”
      “也好,反正你还年轻,工作为重。你现在就把主要精力放在南川别院上面,这是你上任以来做的最大的项目,外界也很关注,要致力于把南川别院打造成上海最有品味的别墅区……”
      就在这时,江鸿渐的手机响了,是副总朱建新打来的。“喂,江总,南川别院的工地出事了,一个工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抢救无效,已经死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很焦急,餐桌上的三个人都清楚地听见了,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爸,我回公司处理一下。”江鸿渐挂了电话,匆忙起身。
      “等等,丽清,我们也去,这是个大事,最好立刻召开董事会议,商议如何解决。”
      江鸿渐一边往外走,一边给陆言打电话。
      “喂,你在哪?”
      “在家。”
      “立刻回公司,工地出事了,我要召开董事大会,你来做一下会议记录。”
      半个小时后,公司的高层领导都集中到了多功能会议厅,围坐在圆桌前,陆言在会议厅的角落里,端着电脑做会议记录。
      “事故发生已经一个小时了,死者还在医院里,已经通知家属了。”朱建新说。
      “这件事关系重大,必须谨慎处理,南川别院现在是鸿宇最受瞩目的项目,从动工之日起就备受关注,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要是被媒体添油加醋,大肆渲染,势必会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A董事说。
      “没错,一方面,外界会质疑鸿宇对工人的管理制度;另一方面,南川别院是专为上流人士打造的别墅区,出人命是很晦气的事情,必定会影响楼盘的销售。”B董事说。
      “依我看,我们现在要好好安抚家属,防止他们闹事,媒体那边也要死死封锁消息,绝不能让这件事泄露出去。”胡丽清说。她在江宇华身边学习了多年,在管理公司上自有一套,绝不只是花瓶而已。
      “对,这是最好的办法。”董事们纷纷附和。
      “不行。封锁消息是不可能的,你们刚才也说了,南川别院的项目一推出,就扬言要打造全国最有格调的别墅区,我们的每一个动作,媒体都是看在眼里的。从工人出事到送到医院的过程,肯定已经被记者拍下来了,而且目击者也不少,全面封锁消息是不现实的。何况现在网络媒体这么发达,我们可以封锁报纸、电视的新闻,却不可能封锁网络上的消息。工人出事确实有损鸿宇的形象,但拿钱镇压更有损形象,后者如果被捅出来,负面影响更大,而且社会舆论也很容易跑偏,说我们草菅人命。”江鸿渐冷静地说。
      “那依你看,应该怎么做?”江宇华问。
      “最迟明天,这件事一定会上新闻,我们要主动召开新闻发布会,先发制人,为我们管理上的疏漏向公众道歉,不要等到舆论来指责我们再去做回应。同时声明,会对死者进行全面的尸检,等确定了死因,我们一定会承担相应的责任,给家属应得的赔偿。”
      “可这出人命毕竟是件晦气的事,肯定会影响别院的销售啊!”B董事反驳。
      “南川别院的销售靠的是出彩的设计、优美的环境、舒适的居住条件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只要这些东西在,就算出了一些负面新闻,也不会对销售造成太大的影响。何况,现在施工才刚开始,距离完工和销售起码还有一年,到那时候还有几个人会记得这桩新闻呢?当务之急是降低这件事对公司形象的负面影响。”
      “总经理说得有道理,我们鸿宇是大企业,敢作敢当,出了事就要勇于面对失误,承担责任,直面批评。”江宇华对江鸿渐的观点表示赞同,于是诸多董事也纷纷倒向了他。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两件事,第一,安顿死者家属;第二,调查死亡原因和事故过程,尽快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外界解释清楚。”江鸿渐掷地有声地总结道。
      陆言始终在角落里飞快地码字,会议结束时,她的目光越过狭长的会议桌落到江鸿渐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肯定和赞赏。人走光了以后,江鸿渐走到陆言面前说:“这个点你自己回去不方便,我送你吧。”在车上,江鸿渐始终眉头紧锁,一言不发,陆言想夸赞几句他刚才的魄力,又觉得不是时候。她拿出手机,发现新闻页面已经出现了“南川别院工人丧命”这一条,于是把内容念给江鸿渐听:“今晚8时许,鸿宇集团旗下的南川别院建筑工地发生一起事故,一名建筑工人从20米高的脚手架上摔下,经抢救无效后死亡。南川别院是鸿宇集团斥巨资打造的项目,经过了长期的筹备,但施工才短短一个月就出了人命,可谓出师不利。让工人在周六的晚上加班,且不对其采取合理有效的安全保护措施,鸿宇集团的管理层对此事难辞其咎。”江鸿渐听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回去以后帮我拟一篇发言稿。”
      第二天一早,鸿宇集团大楼的门口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江鸿渐一出现,记者就一窝蜂地上去堵住了他。他面不改色地说:“我现在不能回答你们的问题。今天下午我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对此事做详细的说明。”在保镖的护卫和人群的推搡下,江鸿渐艰难地进了大楼,将饿虎扑食般的记者挡在了门外。
      新闻发布会上,镜头的闪光灯此起彼伏。江鸿渐正襟危坐,镇定而严肃地说:“感谢大家来参加今天的新闻发布会,我是鸿宇集团的总经理,江鸿渐。针对昨天发生在我公司旗下的南川别院建筑工地的事故,我想做几点说明。首先,施工工地的脚手架质量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其次,公司给每一个工人配备了安全帽和松紧绷带,工人上脚手架前必须佩戴安全帽,系上绷带,而且旁边还要有人监督协助。根据尸检报告,死者的血液酒精浓度很高,可见上脚手架前喝了酒,状态很不清醒,所以在既没有戴安全帽也没有拴绷带的情况下就上了脚手架,失足滑落,头部受到重创致死。死者的工友称,脚手架上的工作本来是应该在下午完成的,但因为死者下午去参加了一个婚宴,耽误了施工,所以晚上独自回来加班,酒后神志不清,加上旁边无人提醒和协助,这才酿成了惨剧。当然,在这场惨剧中,公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让醉酒的工人独自进行危险施工,这确实是管理上的疏漏,我公司愿意承担全部责任,给予家属高额的赔偿金,同时会完善监管制度,防止类似的事故再次发生,欢迎社会各界对我公司进行监督。谢谢大家!”
      虽然工地出事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但江鸿渐坦坦荡荡的处理态度让记者和公众无可指摘,一次突如其来的危机事件就这样被成功化解了。
      江鸿渐回到家,如释重负,瘫坐在沙发上,陆言给他端来咖啡,很殷勤地为他捏腿捶肩,不停地说“江总辛苦了”。
      “你今天不大对劲啊,从来没见你这么殷勤过。”
      “我是替死者和死者的家属感谢你,就算你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公司的形象,我也很感激你。”
      “关你什么事啊,你为什么要感激我?”
      “我小的时候,爸爸最好的兄弟就是在工地上出事的,那个叔叔人很好,那个时候他老婆已经怀孕了。建筑公司的老板用5万块钱就把阿姨打发了,还用钱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不让任何新闻报道,阿姨就想打官司啊,可是连请律师的钱都没有,爸爸费了好大的劲,帮她筹够了律师费,可是审判的结果却是叔叔是突发疾病死亡的,建筑公司的赔偿已经足够了。阿姨伤心欲绝,流产了。你和那个丧尽天良的老板不同,就算那个工人的死,有一半的责任在他自己,你也扛下了全部责任,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家属拿了这么多赔偿金,应该也可以瞑目了。”陆言娓娓道来,眼里泛出了泪光。
      “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因为同情那个死者才这么做的,他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我一点也不同情他,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把负面舆论降到最低。”
      “知道了!”陆言狠狠地掐了一下江鸿渐的肩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回了自己的杂货间。江鸿渐冷不丁被偷袭了一把,疼得叫出声来,他按着自己被掐疼的肩膀,望向陆言的房间,竟然傻傻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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