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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稻香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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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村的风水不大好。
辛夷脑中冷不丁的冒出了这句话。
这话是村里的神棍余半仙说的。
余半仙是稻香村中的一无名老道,几月前带着一名道童手持一面铁口直断的旗帜云游至此,以占卦为生,看他那模样倒像是一得道高人。但是稻香村众人很是不喜这老道,无他故,只因这人太不讨喜,逢人就说别人印堂发黑运道不好,要给人化解化解,几乎全村人都被他说过要遭殃。在这被山匪围困的档口,更是讨人嫌。
余半仙还给辛夷占过一卦,辛夷至今都记得那卦名叫坎卦为水,那卦象是怎么解来着?
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
愚夫当财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
“这个卦象这个卦象乃是最下卦,是大凶之卦。但是这个卦象的人也是转折卦,是否极泰来的人。老道我看小哥儿是有缘之人,老道我愿自损道修帮小哥儿化解灾厄,让小哥儿年少时少受些磋磨,只是这卦金。”余半仙搓了搓两指。
辛夷还未答话,他师姐阿诛便啐余半仙一身:“你这老不修,连小娃儿的铜板都骗!还不是欺我师弟无父无母无人依仗,竟编出这等瞎话诓骗我师弟!我师弟自有我师门兄弟看护照料,怎会让他受苦!”
“唉,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莫要舍不得这身外黄白之物,往后受苦时可得后悔莫及啊!”
“呔!你这贼道!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前几日那老道还不知悔改,竟寻上阮婶子,说她家小荷有血光之灾,恐伤及性命。化解之法倒是有,这次他不要金银,却要小荷拜入他门下做他的女弟子,如此方能化险为夷,留一线生机。
小荷可是阮氏的独女!是她的命根子!她可不是阿诛那般只动口不动手的小娘子,一听见余半仙这老道竟要自家的女娃娃拜他为师,跳起来就赏了他一耳光,抄起扫把撵得他满村跑。
阮婶子口上虽说着喊打喊杀的话,心中却泛着嘀咕,故而近来一直拘着小荷。今日一时间寻不到自家的娃儿,又想起前几日余半仙说得那些诛心的话,阮婶子更是心急,越发恨起余半仙那张臭嘴来。
“小荷!小雨!毛毛!”辛夷漫山遍野的找那几个顽劣的孩子,却毫无所获,心里胡思乱想,竟有些慌了起来。
“奇怪,人都哪儿去了?”
“夷哥哥!”树杈上冒出个玲珑可爱的女童。
“你怎么又爬树上去了?多危险!快下来!”辛夷抬头望去,藏在树上的正是让人一番好找的阮荷。
阮荷吐了吐舌,“那你可得接住我!”说完便往树下辛夷怀中扑。
“哎哟~”辛夷假装遭不住,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小荷可真重。”
阮荷亲昵的抱着辛夷的脖颈咯咯直笑,“小荷才不重呢!”
辛夷爬起身,颠了颠怀中的小童,逗得阮荷笑得更厉害了:“小荷,你和小雨,毛毛他们不是在一起玩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你哥他们呢?”
“我们在玩捉迷藏呢!我藏在树上他们一个都找不到我!”阮荷自豪的说道。
“我藏树上的时候看见哥哥和小雨哥哥走在一块,应该已经被小雨哥哥找到啦。哥哥太笨了!老是躲在秘密基地那儿,一找一个准!像我每次都是最后一个被找到......”
辛夷见阮荷渐渐跑题,又问了一遍。
阮荷指向一个方向。“我看他们往那边走去了。”
辛夷顺着手指看去,正是瀑布方向,心想莫不是两人找不着小荷,便结伴去玩水了吧?辛夷忧心两人安危,想让小荷先回村,但又觉着小荷年纪尚幼,让她一人回去,更让人不放心。
还是带着小荷一块过去吧。
“夷哥哥你可不要告诉他们我藏树上了!特别是小雨哥!找人太厉害了!每次都是被他找到!真是太讨厌了!夷哥哥你一定不要告诉他们哦。”阮荷认真的看着辛夷。
“好好好,不告诉。”辛夷从怀中掏出装着包子的荷叶,递给阮荷。
“包子!大包子!”阮荷笑眯眯的接过包子,便不再闹腾。
辛夷抱紧阮荷,脚下飞快,施展起轻功浮萍万里便往瀑布赶。
“哇哈哈哈哈!飞高高!”阮荷欢喜的尖声惊叫。
辛夷看着阮荷的笑容,心里也有一丝喜悦,他喜欢别人因他而欢喜。
“莫雨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莫雨哥!”
辛夷隐约听见几声悲呼,一转眼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小人,四周鲜血四溅,肚肠满地,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残尸,很明显不久前有一次恶战。再定睛一看,那蹲坐着抹着眼泪的不就是毛毛?而那抱着头满地打滚却是‘小疯子’莫雨。
辛夷见两人这般场景,心中大骇,唯恐莫雨遭了什么不测。
“毛毛!”
毛毛听到辛夷的喊声,无措的抬起头,认出辛夷后眼泪流的更凶。“辛夷哥你快来,莫雨哥他又犯病了!”
辛夷放下阮荷,上前制住莫雨乱踢乱打的手脚,将他翻转过来,只见瘦弱的少年睚呲欲裂,双眼赤红,张大的牙口间粘连着可疑的皮肉,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整个人已经神智不清。
“呼噜...唔....呼...”浑身发黑的莫雨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声,乱踢乱打,完全没了章法,只靠着嗜杀的本能在行动。
“莫雨!莫雨!你醒醒!我是辛夷啊!”辛夷有些招架不住,不断拍打着他的脸庞,企图唤回他的神智。
壮着胆子上前的阮荷被这幅模样的莫雨骇的僵立当场,害怕的浑身发抖,抱着怀中的包子不知该如何动作。昔日的玩伴在她面前变成了噬人的怪物,这让年幼的她一时间完全无法接受。
“哥......哥!哥你快过来,快过来呀!”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只想着离莫雨远些,阮荷一边呼喊着毛毛,一边往后挪动,后退间怀中的包子竟掉出来一个。
稍有些安静下来的莫雨闻着包子味,竟又发起疯来,将掉落在地上的包子踩的稀烂,还一把夺过阮荷怀中装着包子的荷叶,怒吼道:“让你吃!不准吃!你们不准吃!”
阮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上去捶打莫雨:“坏小雨!坏小雨!小雨哥就会欺负人!我不要和小雨哥玩了!”
莫雨被阮荷的哭声搅得邪火更甚,一把掐住阮荷纤细的脖子,拎起来就要抡着往地上砸!
“莫雨!”辛夷看的心神俱焚,疾上前一把钳住莫雨手臂,另一手打中他手上的穴位,掀开莫雨。
阮荷被一下子扼住喉咙,吓得没了神智,直到被救下才猛烈的咳嗽起来,心中又气又怨又恨,喉口一甜,几乎咳出血。她才五岁,身子骨也娇嫩,就算立刻被救下来,还是伤着了气管。
白皙脖颈上的鲜红淤痕格外刺眼,莫雨下这般狠手,是真的要掐死阮荷!
他眼中还有没有昔日的伙伴了!
“啊啊啊啊啊!莫雨哥!”
辛夷转头一看,只见发狂的莫雨竟然扑向了一旁的毛毛!
千钧一发之际,辛夷扑倒莫雨,拳头像疾风暴雨般向莫雨挥去。
现如今唯一之法便是先制住莫雨!
“唔吼吼吼吼!”莫雨被辛夷打得皮开肉绽,发出暴怒的长啸,激烈的反抗起来。
若是平时,辛夷气力远胜莫雨,根本不惧同他肉搏,但现在莫雨状似癫狂,力气奇大无比,竟隐隐有胜过他的趋势。只见莫雨双眼赤红,全身发黑,周身弥漫着鲜红的血气,恍若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莫雨竟还在练大侠墓中不知名的功法!
今日突然发狂,莫不是练那功法走火入魔了!
这些死状恐怖的山匪真是他杀的!
辛夷被莫雨这般模样骇的心神不稳,一时不查,竟被莫雨一下掀翻在地!莫雨趁机压住辛夷上身,抄起河边的卵石便往辛夷头脸上砸!
辛夷左闪右躲狼狈招架,朝着一旁呆愣的毛毛怒吼道:“还不快去喊人!愣着看戏呢!”
毛毛和阮荷被辛夷的怒吼声惊醒,回复了一丝神智,跌跌撞撞的往村里跑。
莫雨见两人要逃,将手中的卵石朝落在后方的阮荷掷去。
‘砰’的一声竟正中阮荷后脑!阮荷应声而倒。
“毛毛!!!!”
毛毛急忙往回跑,抱起受伤的阮荷。
莫雨见一击即中,大喜,起身欲追。辛夷一下抱住莫雨小腿,莫雨不查,竟一下子被绊倒在地,辛夷手脚并用,企图制住莫雨,可他毕竟年幼,武艺稀松平常,还没见过血杀过人,根本不敢下杀手。而莫雨却是招招往辛夷要害处招呼,一副要置他于死地的样子。
不过几息,辛夷便败下阵来,被莫雨挣脱。
莫雨抬头四望,只见四周林木参天而起,郁郁苍苍,哪还有刚刚两个小儿的踪迹!莫雨大怒,一脚脚往辛夷心口踹去。
辛夷疼得眼前发黑,几乎失去意识,疲于招架,只能勉勉强强的躲过一些要害处。
“小雨!小雨!你快醒醒啊!”
莫雨听见辛夷的呼唤声更觉烦躁,双眼血红,他心中恨极了辛夷!
就是这个人!
让他失去了两个猎物!
莫雨从山匪的尸堆中翻出一把柴刀。
“唉,我都说了那小儿近日有血光之灾,让那妇人好好看着自家的娃娃。偏这俗世的浑人只当我是欺世盗名的贼人竟不信我,我好心好意的知会她,不拿些黄白之物谢我,竟得了这一番好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跌足而坐的余半仙抚了抚前几日的伤口。
“阮家就这一个女娃娃,师父你一上门就要来当女徒弟,人家没把当你人拐子绑了就不错了!”
“可惜了那资质上佳的女娃娃!就这么陨了!可惜啊!”
粗糙的柴刀犁开少年的血肉,直插心口,无数鲜血从口鼻以及胸口巨大的豁口中漫出。辛夷眼前发黑,已经看不见任何事物,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腥臭的血池。
“小雨...”
莫雨不知疲倦的一次次戳穿辛夷的胸口,仿佛两人之间有着血海深仇。直到刀下的‘人’完全没了气息,变成了一堆难以辨认的血肉,才一脚将辛夷踢到河中,提着柴刀往两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浑身浴血,宛若阎罗。
“师父,那杀星往村里去了,我们不去阻拦吗?”
“阻拦?你师父我手无缚鸡之力,自认是拦不住那杀星的。还是说徒儿你青出于蓝胜于蓝拦得住?”
“可是......”冬青眼底露出一丝悲悯,“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稻香村重蹈莫家庄的覆辙吗?”
“重蹈覆辙?”
“呵呵,宝贝徒儿你太小看这稻香村了,眼见未必为真。这稻香村虽小,但藏龙卧虎,隐世高手云集于此,莫家庄怎可与之相比。你我无需行动,自有人来料理残局。那杀星虽厉害,但若敢进村......嘿嘿嘿”余半仙阴笑几声。
“你我二人看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