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山泪》冬酒醇

11、仍是游子

　　悬浮于半空中的画面定格在一块巨石和一座土坟处，刹那间化为虚无。
　　流光溢彩的黑色珍珠立刻敛去了光辉，变作一块不足为奇的石子，“嗒”地一声掉落地面。
　　沉煞拾起珍珠变成的石子，紧握手中，锋利的棱角铬得掌心凹陷。
　　“看看，又死了一个。这不是你的心愿吗，让她的后辈，全部泯灭于世。”一缕深黑的烟雾，如同森冷的毒蛇，从沉煞无瑕的侧颜上缓慢逸出，飘行到空中，将他的视野层层包围。
　　沉煞半跪不语。
　　黑烟正要得意，沉煞怡然不动，忽而眼中精光一闪，黑烟扭曲着被打散在四周。
　　“桀桀桀，正邪本是一体，神魔乃为一家。”快要消失的黑烟凝聚成一张狰狞的鬼脸，血光从两眼里迸出，沙哑刺耳的嗓音摧残着沉煞的耳膜，“自从你心中生恶，我便感应而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灭不掉我！”
　　静坐着的青年运用神力将脸上爬行的魔痕消弭殆尽，面不改色，一道蓝光从指上射|出，气贯长虹，击中了桌上一把古朴的宝剑。
　　“帮我取獬豸的角。”
　　日照当空，霞光万丈，翩翩公子，遗世谪仙。
　　“我才刚走一会，你怎么哭得稀里哗啦的。”璃璃凑近苗淼，视线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似乎想弄清楚个所以然，“我带了只烧鸡，一起吃吧。”说罢，举起鸡在苗淼眼前晃了晃。
　　“不必了，谢谢璃璃姑娘的好意。”苗淼以袖拂面，擦干眼泪，语带哽咽，“回想往事，一时感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璃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前的公妖比她大了那么多，阅历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她看着苗淼，美人落泪，她见犹怜，便撕下一只鸡腿塞到苗淼手里：“好了好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难过也无济于事啊。吃东西吧，我一难受吃一吃就又开心了。”
　　为了带动苗淼，璃璃说干就干。调皮的小狐狸抓着烧鸡，一个脑袋扎在烧鸡上，大快朵颐，吃得那叫个津津有味。肉屑油渍沾到脸上手上，璃璃伸出舌头舔掉手上的香油，又抹掉了嘴巴上的肉沫，显得意犹未尽。
　　“扑哧。”苗淼忍俊不禁，破涕为笑。璃璃这副小孩子气的模样，娇憨可爱，苗淼忽然想到如果侄儿尚在世间，是否会是此等光景。
　　璃璃吃着吃着，脸猛地红成番茄：“我不喜欢比我大很多的……虽然你很帅。”要死了，被一个清俊雅致的公妖这么深情款款地注视，小狐狸陡然感到巨大的压力。
　　苗淼一听，知道璃璃误会了，连忙解释：“不不不，璃璃姑娘多心了。在下已有伴侣，不敢再拈花惹草，”痕夜的醋意一旦被勾起必定一发不可收拾，托柳茗的福，他见识过了，“只是想起侄儿，失了心神。”
　　“你还有侄子啊，他跟我长得像吗？如果他跟你长得像，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璃璃松了口气，好奇起来。
　　此话一出，苗淼又被勾起了伤心事，默默无语。璃璃看到苗淼一脸全家死光的哀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决定补救，小脑瓜里灵光一闪，有了个主意：“我当你侄女怎么样，反正你当我叔叔足够了。”
　　苗淼拒绝道：“这怎么能行，你父母是不会同意的。”
　　璃璃嘟起嘴：“我一狐吃饱全家不饿，想怎样就怎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苗淼得知小狐才这般大就没了父母，心下感叹，望向璃璃的眼神不由得带着怜悯。他也愿认这只可爱伶俐的小狐狸作侄女，但他唯恐自身罪孽过重会牵扯旁人。更何况璃璃帮忙修缮了兄长的墓，算是有恩于他。
　　“认下我嘛，鸡腿给你吃，要不我再去偷一只给你。”
　　“偷东西可不好。”想到被肆意破坏的客栈，苗淼有些心虚，“有法力的妖欺负没法力的凡人是会遭天谴的。”
　　璃璃满不在乎：“你又不是我叔叔你干嘛管我。”
　　苗淼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用空着的手重重摩挲着璃璃的头顶，一如苗鑫对他所做：“好好好，我当你叔叔。”语气里尽是宠溺，兴许是在孩童时被万般疼爱的缘故，苗淼遇到小孩子，便无法狠下心肠。
　　璃璃欢呼雀跃，灵动的大眼睛水汪汪，冲着苗淼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那叔叔你还要去哪里，会回来吗？”璃璃眼里全是期待，“一定会回来的吧。”
　　苗淼想到霞纹洞主对他的许诺，瞄了眼墓碑，铿锵有力：“一定会回来。”
　　“为什么想到做我侄女？”
　　“因为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又厉害的妖怪，以后再有别的妖怪欺负我，我就找叔叔你，你要帮我出气哦。”
　　“……好，只要我在。”苗淼沉默片刻，答应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可别惹是生非。”
　　“璃璃我最乖啦！对了，”璃璃一拍后脑勺，着急地攥住苗淼的衣襟，“我老祖宗说了有个地方现在不能去，就是国都沁恒，要等个二十来年。”
　　“这是为何？”苗淼停下脚步，大惑不解。他的目的地，正是凤鸣王朝的都城——沁恒。
　　璃璃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紧抓着苗淼的衣襟，不让他走。
　　“放心，我会没事的。”苗淼安抚性地摸了摸璃璃的额头，抽出衣襟，再看了眼阔别多年又要离去的故土，恋恋不舍地告了别。
　　苗淼匆匆地来，匆匆地走。苗山的猫族覆灭了很久了，苗山也不再属于他们了。
　　突然很想见到痕夜。
　　痕夜此时并没如苗淼所想，在沁恒等他会合；而是去了一个平常狼妖连影都见不着的地方。
　　宝鼎焚香，金瓶插花。名伶奏乐，美姬起舞。水晶琥珀，玉露琼浆。玳瑁盘里堆仙桃，琉璃碗中置鹿茸。鲜香肉糜脍炙人口，极品香茗回味无穷。一排垂帘拦中路，帘后佳人拟天仙。
　　琉雪推开房门，屏退无关人等。她随意扫了扫周遭景观，瞄到地上的巨型黄色狼皮，眼珠子睁得斗大。
　　西沙狼王已然伏诛？女皇陛下果真雷厉风行！琉雪对帘后皇者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狼族女皇梓瞳悠然开口，平淡如水，毫无见到离家多年长子的欣喜。
　　痕夜恢复了当初在荒野岭的装扮，一头长发遮头挡面，一件折角破损的黑犀皮依旧披在身上。
　　“你骗我。”这句话是对琉雪说的。
　　琉雪一梗，敛眸垂头，欲言又止。
　　之前她得知眼前的狼妖竟是失踪多年的大皇子后，欣喜若狂，可见痕夜对狼族之事不太上心，她心急如焚，便有意将女皇受伤之事夸大了几分，这才哄来了痕夜。
　　当时狼族内忧外患，千真万确是处于危急存亡之时。女皇最信任的心腹西沙狼王叛变，猫族长老潜入狼族刺杀女皇，女皇虽打伤刺客却也身受重伤。
　　痕夜冷冷地看着琉雪，踩着地上的狼皮，走近了帘帐。
　　“琉雪，辛苦你了，先下去吧。”女皇挥退琉雪。
　　琉雪被痕夜杀妖的目光看得发虚，寒意从脊梁骨噌地窜上，女皇此刻的声音如同雪中送炭，她畏畏缩缩地冲女皇行了一礼，慌慌张张地就离开了。
　　一抹额头，手上全是冷汗。
　　“我要皇位。”
　　女皇听到这个要求似乎并不意外，她把玩着两颗珠子，大如鹅蛋的玉珠在夜明珠的光辉下透射|出璀璨的光芒，痕夜一眼就认出那是西沙狼王的眼球。
　　“你的弟弟尚未成年，就潜入叛军中取下叛军首领的首级。”两颗玉珠瞬间被碾成齑粉，似那天女散花，洋洋洒洒地顺风越过蚕丝美玉串的帘子，吹得痕夜身上到处都是。
　　痕夜抖落灰尘，话语结冰：“杀谁。”
　　“若是你将御玦那贱|货的头颅提到我面前，”涂满红色蔻丹的手探出帘子，芊芊玉指在痕夜俊美无俦的脸上来回拨弄，“才有权提皇位。”
　　痕夜移开她的手指，提腿就走。
　　“勇气可嘉，不知天高地厚！”女皇这才有了怒气，尖锐的指甲从中折断，一分为二，“你现在去就是找死。”
　　痕夜行至门口，冷漠回道：“你的儿子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苗淼：走了，走了，我终究是个过客。
痕夜：淼淼，等我回来。
冬酒醇：要等蛮久的（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