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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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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好了手续,桃花就不再当自己是个外人,先是让桔子带着她熟悉院子的摆设,然后就不顾桔子的反对打开了窗,让外面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还在屋里弄了个火盆,最后在水里加醋将桌椅、窗户擦洗一遍。
折腾一番下来,整个屋里的味道散去了大半,房间也变得敞亮,桃花才安静下来坐在床边陪着云婶说话。
房里安安静静,偶尔会传出一阵咳嗽声,午后明媚的日光从窗外投了进来,照亮床前的空地。云婶坐在床头,一会侧头看向窗外,听外面隐隐约约的孩童玩闹声,一会转过头对桃花说几句她的孩子,她的生活,还有她引以为傲的馒头。
声音虽然嘶哑,但是伴着柔情,听起来很舒服,舒服地让桃花懒懒地想睡觉,却又为里面的一丝感慨而好奇。
馒头还能做出什么花样不成?
桃花不光把新奇摆在了脸上,还问出了口,云婶听了笑得直咳嗽,捂着嘴平息了之后,才温柔地看着桃花,说道:“等以后慢慢地告诉你秘诀,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也像你这样问过我娘,我娘当时说馒头是揉出来的生活,以前我不懂,大了就明白了……”然后她又像陷入了回忆中,絮絮叨叨地说着乡间生活。定情、退婚、迫嫁、别离……那些珍藏起来的回忆,被云婶这样简单的叙说,桃花却是像感同身受一般心疼,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像自己的,“他,他就因为这样而放弃了?”
云婶被桃花这样一说显然楞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示意桃花坐到她的身边,用手轻轻摩挲着桃花的头发,说道:“是呀,自古都是孝为先。我……我现在不怨,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他生活的很好,而我有安山……现在我还有你不是。”
桃花重重地点头,嘴角扬起笑容,笑得明媚。
云婶与张总书的故事很老套,两家在村里的关系很不错,所以很早就定了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原本两家也是很乐见这种情况的,然而自从张总书考上秀才,被预备为其庶女选婿的县令看中,前程摆在眼前,所以张总书的娘亲强硬地退婚了,还暗地劝说云婶速嫁,结果就是张总书基本反抗无效地接受了娘亲安排的一切。娶了县令的庶女,进县衙做了小小书吏,呆在县衙里一做就是近二十年,也只是从书吏做到了总书。
张总书自从中了秀才之后,没有再下过考场,说他心灰意冷也好,不知进取也罢,如今的他有妻有妾有子有女,至于当时“攀炎附势”的张母也早已离世,如果她还在世,看到如今的儿子,应该也是高兴的吧,生活不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桃花想,随着时间的流逝,张总书心底的苦寂和遗憾也会被其他东西来弥补。
桃花的情况虽然云婶从张总书的口里得知了一些,但如今桃花自己道来,却是没有什么心境起伏,好像那只是发生在旁人身上的事一样,忧伤中的淡漠让云婶怜爱地看着她,双手将她搂在怀里,像母亲一样开解,说世间女人的苦楚:因不能再生育而被休弃的秦婶,被自己亲奶奶差点溺死在河道的桔子,被人骗钱骗婚的虞寡妇……
整个下午就在这样缅怀的情绪中度过了,经过了下午这番长聊,两人相互取暖,相互慰藉,只觉得心靠得更近……
傍晚,同院的秦婶、虞寡妇都收摊回来了,得知桃花认了云婶做娘,心里替云婶高兴,商量着今晚大家一起庆祝一番,也算桃花给她们见礼。虽然都是市井之人,但是桃花从她们的言谈举止中却没有感觉到那份市侩,反倒像个温暖的大家庭,暖人至心。
晚餐是大家一起动手准备的,热热闹闹的围成一桌,桃花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断过,被这样一闹,云婶身子像是好了大半,竟然起身硬要上桌跟大家一起吃。
秦婶子粗壮,坐在云婶旁边笑得直爽,她和桔子一样热情。从她的笑容里完全想不出她是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人,也许也是因为她这个性子,所以她才能在婆婆要溺死自己女儿的时候力挽狂澜,领着女儿出了夫家,独自抚养孩子十几年,没有被生活压倒,身上倒是处处洋溢着幸福生活的味道。
虞寡妇五官柔媚,娴静端庄,二十几岁的年纪笑盈盈地坐在那里,一点也看不出寡妇的泼辣,她倒是狠狠夸了桃花,只是看着桃花的眼神带着忧虑。
虞寡妇六岁的儿子铁蛋跟坐在她娘身边,像个大人般板着脸审视着桃花,待与桃花眼神相对时又别扭地扭过头,嘴里还嘟囔:“也不怎么漂亮嘛。”
桃花瞠目,这是六岁的孩子该有的表现吗?
郁闷,这哪来的熊孩子!还能不能一起好好玩耍了!
云婶毕竟是病人,看着她们闹了一会就在桃花的陪同下回房了,当事人不在,剩下的人也没有了兴致,很快就吃完散了场。
桃花扶着云婶躺回床上,将她安置好,返回就见桔子一个人在收拾残羹冷炙。她连忙上去搭把手,桔子对于桃花以后都住在这里很高兴,不停地说:“终于有人陪我玩了,我们可以一起翻花绳、绣荷包、打络子,哦,我还可以教你描花样子,告诉你,大家都说我的花样子描的可好了……”。
不难看出,桔子确实高兴疯了,以前知道她家情况的人不愿意和她交往,所以桔子基本都呆在房里描画、绣花,难得来了个同龄的玩伴,她就忍不住雀跃。
与桔子一起收拾好厨房,又帮着烧了一大锅水。来取水的秦婶子见到两人肩并肩地坐在灶膛边玩笑,眼里闪过泪光,但很快消失不见。
桃花取了水回屋,就看见云婶已经睡着了,她放轻手脚走近床边,拧干布巾给她细细地擦了脸和手,面色柔和,嘴角微笑。
算起来云婶应该也只有三十几岁,在现代还可以勉强扮嫩的年纪,如今却是一脸生活磨砺的沧桑,记得三十几岁的妈妈虽然没有云婶那样苦寂,但也是在市场里大声吆喝做着生意,凭做酱菜的手艺赚钱养家,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
桃花来的匆忙,床都没有,只能用大木板在床脚那头搭了个临时的床,大家匀出了两床被褥,一铺一盖,这样的简陋也比庵里好,桃花盖着带着阳光味道棉被,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就听见隔壁间传来了砰砰的声响,桃花这时已经醒来,就不再贪恋被窝,一卷铺盖,收拾好床板,打开门一看,就见秦婶领头,肥壮的虞寡妇跟在后头,在院中收拾小摊车。
等等,虞寡妇何时变得“肥壮”了?
待虞寡妇转身,看向桃花这边的时候,把桃花眼珠子都快惊得掉下来。
那形象——如果再加点胡须的话就是现实版的如花呀,桃花很想抓住虞寡妇的双肩猛摇,姐姐,其实你也是穿来的吧!
看到桃花一脸惊呆,下巴都收不拢的模样,虞寡妇掩嘴笑了,对桃花眨了眨眼道:“现在时间不早了,等下午收摊回来,我再好好与你絮叨。”说完,就推着小车跟着秦婶一道走了。
待桃花收回目光,就发现铁蛋立在她侧面不远处看着她,见桃花发现了他,他竟一脸嫌弃地模样,撇嘴说了句:“真没见过世面。”然后就在桃花的凌乱中扭头跟了上去。
她居然被一个六岁的孩子嫌弃!谁来,谁来把这熊孩子揍一顿先!
想着云婶这时应该也快醒来了,桃花转头去了厨房,架锅煮上粥,然后倒好热水端着进了屋。果然,云婶正努力撑着身子坐起来。
桃花连忙放下水盆,走过去扶着她半坐起来,然后拧干布巾递给云婶道:“昨晚剩了些菜,今早我就煮粥好了,等会我就盛过来。您要不要我帮您擦一擦身子?换件里衣也能舒服一些。”
云婶擦完脸,又把布巾递回到她手里,点头应了。换好了衣服云婶却没有躺下来,低头从枕头下拿了个荷包出来,放到桃花手里,柔柔一笑:“等会你叫上桔子,让她陪你去市场买些糕点回来。”
桃花很是惊讶,“娘想吃糕点?我给你做新鲜花样的糕点,包你比外面还好吃。”
云婶笑道:“随便你,你看着办就行。如今这个家就交给你当家,你觉得缺少什么东西就买回来。”说完,云婶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
桃花见了,皱眉道:“娘,昨天您喝了郝大夫的药,有没有觉得身子好点?”
云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老是这样咳嗽也不是办法,等会我去问问郝大夫,有没有什么好的止咳的药。”真这样一直咳嗽,咳出个肺痨怎么办?桃花这样想着,心里打定主意等会去药店好好看看。
云婶摇了摇头,“不用了,现在比以前好多了。”说完,云婶又开口称饿,让桃花去端早饭。
吃完早饭没过多久,桔子就跑过来了。一脸的兴奋,看得桃花直抽抽,以后的日子不会真要她天天陪着一起绣花吧。
桃花端过来熬好的汤药,云婶一口气喝完,用水漱了漱口,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平息了之后,才对桃花摆摆手:“去吧,路上小心些,和桔子买了东西早些回来。”
扶着云婶躺下,帮她掖好被角,桃花才跟着桔子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