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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与君初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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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看着他,浑身瘫软,此时才觉出后怕,身上沁凉一片,她想张开口表达感谢,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渐渐哭得抽噎。
男子缓了神情,在她前面弯下腰,问她:“能站起来吗?”
她抽噎着摇摇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大概摔断了腿,不知道还能不能站起来。”
男子凝了眉端,伸手探了探她的腿,片刻,“咳”了一声:“你没有摔断腿,你只是吓坏了……”
望舒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这个世道里男女大妨的规则来,立时警惕地将他望着:“男女授受不亲!”
男子啼笑皆非,顿了顿道:“你还只是个小姑娘。”
望舒对着他英俊的眉眼,立刻生起被忽视的感受来,她只是个小姑娘,所以只有大姑娘才被看在他眼里么,她想了想,强调道:“那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周围响起两声“噗嗤”,望舒才发现男子身后有两个正在处理虎尸的人,看上去像是他的护卫,他微不可见的眼风扫过去,那两人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仔细看着望舒,将脸绷得十分郑重:“是,是个漂亮的小姑娘!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家在何处?”他望了望天,想了想道:“此刻夜深了,密林里不宜夜行,漂亮的小姑娘只有在马车里将就一夜了,明日天明,便送你回家。”
望舒想了想道:“哥哥你们要往闽候县去么?我跟着你们到闽候的悦来客栈就好了,我可以在那里等我兄长!哥哥你呢,你是哪里人士,家住何方,他日我兄长一定会登门拜谢的。”
“我叫王山……登门拜谢倒不必了,明日见到你兄长,便叫他当场谢了吧。你呢,漂亮的小姑娘,你又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倘若你兄长四处寻你,明日见不到他,我也好他日再上门来讨要我的谢礼!”
望舒觉得王山自然不会是他的真名,这样英俊的男子,穿着蓝色的直裰,袖口是精致的勾云纹,身后的护卫行动间寂然无声。夜半无人时出现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且不是如她一般非自主选择地来到此处,那么他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当然也会有不可告人的姓名。
望舒觉得这个艺名取得不太好,至少配不上他的风姿卓然,不过大家还不太熟,她准备告之他的名字其实也不太好,彼此扯平,就不用斤斤计较了。
望舒告诉他:“我叫何月,我兄长叫何原,闽候悦来客栈的人都识得他。”
王山的两名跟班个人综合素质十分到位,不声不响地不多时竟然架起了火堆,正准备将一只不知何时猎来的灰黄的野兔子抽筋剥皮。望舒预估了一下可能发生的血腥场景,默默地转过了身,专心地看天边那轮白胖的月亮。
王山同她站到一处,瞧了两眼胖月亮,再瞧瞧她,轻哂道:“小月亮,我以为你是个胆大的小姑娘!”
望舒将目光从月亮上移到了他那张难得好看的脸上,看到了对方嘴角戏谑的一点笑纹,又慢吞吞地继续将目光移回去,十分庄重:“我佛慈悲!”
两个跟班面面相觑,当着有信仰的宗教人士杀生这种事,听起来似乎太残忍了些。但倘若照顾了小姑娘的精神需求,大家今夜只有一起饿肚子,一时之间便有些难以决择。
倒是王山轻笑出声,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便也专心致志地看起月亮来。
山高月小,一时寂然无声,待他一恍神,发现旁边的小姑娘挪了位置,此刻正蹲在稍远处的一棵树下正起劲地刨着什么,近前来终于看清——是一把菌子。
跟班甲盯着望舒手里的菌子,有些迟疑地向望舒解释道:“咱们在外赶路,不曾带得锅子,姑娘采些菌子来也没法烧个汤,不如……”
望舒觉得这个跟班甲思维不够发散,菌子只能用来烧汤么?不能用小树枝扎在兔子上一齐烤么?没见过天朝丰富饮食文化的古人真可怜!
跟班甲觉得这小姑娘的想法也太发散了,不是宗教人士么,为什么用树枝串着菌子往兔子身上一扎一个准,毫不手软,还记得回身问他要盐,作为一名长期在野外生存的驴友,盐这种东西……他还真的有!
王山席地而坐,瞧着小姑娘快狠准的手法,笑得十分温和,以至于跟班甲觉得有些诡异,只听他轻声问道:“不是……我佛慈悲……么?”尾音上扬,听上去意味十足。
望舒看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忙活:“我佛自然还是慈悲的呀……”想了想,又道 :“不过佛祖教育我们,有三种肉吃得。”
王山轻轻地“哦”了一声,不耻下问道:“那佛祖教诲你是哪三种肉吃得呢?”
望舒扎完最后一个菌子,将扎得像刺猬的兔子丢给跟班甲,示意他可以继续他未完的工作后,举起三根细白的手指一一细数:“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所杀,此谓三净肉,即可食!”怕他不明白,又进而好心解释道:“你看我刚刚背过身去走远了,是为眼不见杀,专心采菌子去,也不曾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这兔子也不是那两位壮士专门为我杀的……是以……”望舒两手一摊,面上一派莫可奈何的神色。
王山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终于笑出声来,跟班甲乙则十分沮丧,这样论起来,佛祖只能怪罪他们两人了……望舒望向他们二人的目光颇为歉疚,两手抱拳呐呐道:“二位壮士勿怪!实是死贫道不如死道友……您二位高义,请继续烤肉。”
王山朗声大笑,二位壮士只能在笑声里哭丧着脸顶着佛祖的怪罪继续烤肉,总归还是肚子要紧!
望舒呆呆地看着王山的笑颜,只觉得这男子生得竟然比她家父兄还要祸水,便是她这种有抗体的雌性生物,也忍不住把心跳了两跳!所幸很快便闻到了肉香,对于美色和美食,向来还是更不能辜负美食一些,望舒拎着已经不怎么成样的裙子,默默地坐到了火堆边,这个兔子……真是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事实上,这只兔子真的出人意料地好吃,考究起来有两个因素:一是望舒姑娘的蘑菇的确发挥了提鲜提味的决定性作用。第二个因素更重要——肉少僧多——且饿!两位壮士高风亮节,一整支兔腿递给望舒时,壮士甲还有些犹豫:“姑娘吃得了吗?”
望舒用亮晶晶地眼神切切地望着他,笑得十分矜持:“自然是……吃得了!”吃是吃得了,速度却着实比不得壮士们,倒是王山,不急不缓,显见得比他们三位教养矜贵!
望舒在心底一面唾弃自己所剩无几的大家闺秀形象,一面又想到反正自己在他们眼中还是个小姑娘,遂心安理得地一边吃,一边用另一只手再扯下一大块肉来!
两位壮士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形容来,望舒不忍瞧,考虑到他们今晚有恩于她,还要受这种惊吓,便好心地背过身去小口啃食,以免他们更加感伤。身后有低低的笑声,望舒恍若未闻!
今夜对于跟班甲乙两位来说真是难忘的一夜,因为继望舒姑娘扯下一大块肉后,他们的主子又慢悠悠地扯下了最后一支前腿……跟班甲乙两两相望,默默地同时将手伸向最后一块,……最后他们决定以比武的方式来决定这块肉的食用权。
一时间呼喝声乍起,惊起几处飞鸟,回望处月出风清,夜静山空。望舒忽然笑起来,念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王山似是顿了顿,随即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讲?”
望舒回头看着他,笑得十分爽朗:“王大哥您看,我今日同哥哥失散,遇了劫,惊了马,差点坠崖,要不是您神兵天降,不坠崖估计也喂了老虎了!可是如果没有这一切,我这辈子大概没有这种机会,能坐在悬崖上,吹着林间的清风,赏这样好的月色!”
王山定定地看着她,神情有些疑惑,小姑娘的头发乱得毫无章法,额头上还有不知在哪里碰伤的青肿,小脸上风尘仆面,涕泪干涸后留下的沟壑还在!她说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他其实并没有看得太清楚,但是那笑容真实而明亮,于是他也慢慢地笑起来:“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他将手里那支兔子前腿递给她:“给,奖励你,漂亮又聪明的何月小姑娘!”
小姑娘欢呼一声,她还有后半句心里话未讲:“坐在高高的悬崖,吹着林间的清风,赏着这样的月色,有这样英俊的公子,有这样美味的食物,真是再好不过的时光!”
好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兔子腿还未来得及入口,后方比武的呼喝声忽然杂乱起来,望舒未免有点鄙视两位壮士,固然历来高手过招要有啸声助威,但这两位未免啸得太过,倒好似菜市场撸起袖子吵架,生生将一场华山论剑的高端论坛变成了退休老头茶话会,大煞风景啊大煞风景!
望舒心中的感叹尚未叹完,便听见耳边王山笑得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能追到这里来,倒是好本事!”
望舒一惊,原来不是茶话会,听这口气,竟是遇上了某场追杀现场了不成?她此刻方觉得这场离家出走委实太不划算了些,虽说是人生如戏,但这出戏上阙生死时速,中篇虎口脱险,本以为结局是花前月下,结果却反转成了十面埋伏!
经历使人成长……但成长得太快,则使人生长痛!
望舒痛定思痛,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个隐蔽处观察战局,以避免打群架的斗殴者们有什么针啊镖啊的飞出来,误伤了她这样娇弱的小姑娘就不好了,但由于见过的世面太少,被身后情势威慑,她情不自禁地……腿软了!这真是个糟得不能再糟的境地!正当她觉得快要控制不住眼泪的时候,听到王山在她耳边低语,竟隐约还有丝笑意:“得罪了,漂亮的小姑娘!”话音未落,她就被王山单臂捞起……,扔到了马车底下!
望舒:“……,这待遇一定是因为她还没有变成漂亮的大姑娘!”
但总算,能换个方向瞧瞧实况直播了,这一瞧,真是令人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