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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山重水复疑无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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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最终没能保住“宝马”的真皮座椅,主要原因是望原决定指派灰衣小弟替她牵马而行,那必将导致他们会将一个多时辰的行程变为三个时辰的旅途,晓行夜宿变为晓行夜行,还要在暗夜里穿过一片无边的原始森林,危险系数直线上升,“宝马”诚可贵,性命价更高。
望舒的交通工具变成了停在巷子口的一辆马车,标记上显示它来自于城东车马行,那是望原入城的必经之地!
这意味着望原一早打算好要拐她离家出走,可恨还引她使出浑身解数来唱了一出曲折的苦情戏,真是叔可忍婶都不能忍。
但是想想她留于案上的字条,又甚欣慰……吾且忍他、忍他、再忍他,再过几日,你且看他!!
一路向西,行过熙熙城镇,落落清涧,六月的天时长,他们行到城外十里的树林外时,已是酉时,但日头未落,依然热得激情四射,骑在马上的人尚能得些风吹,坐在车里的望舒则感觉自己和包子之间只差了一层面皮……
她在心里默默的重复:“若为自由故……若为自由故……若为自由故……”以此来获得对抗火烧火燎恶劣环境的强大精神力量!
恶劣的环境在马车驶进树林时得到了明显的改善,望舒探出头去享受阴凉的空气,无数棵高大的榕树于驿道两旁恣意生长,将头顶的阳光遮得严密。
望原一直随在马车旁边,看到望舒额间晶莹的汗珠,十分欣慰的样子:“吾妹浴火重生,当浮一大白……”
望舒心里念着荔枝肉,只得撇过脸来受了,看着雪白骏马上英气的青衣少年,心里想:“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网友诚不欺我!”
马车行到一处急折的弯道处,望舒指着前方,闲闲地同他哥胡扯:“你看此处,弯得如此急,倘若两军对战,一定要于拐弯处,对方目力所不及之处设伏,必能占得先手,一击即中,得手了再往林子里一猫,鬼都找不着!”
话音刚落,便有什么雪亮的东西刷地飞过来,望原下意识地将望舒的脑袋一按,那东西贴着脑袋飞过去了。兄妹两回头一看,竟然是寒光泠泠的一把飞刀。
望原后背冷汗顿生,心下转了无数转,准备先安抚好肯定吓坏了的妹子,结果一回头便对上妹子异常发亮的眼睛,他从中看到了好奇、兴奋等等信息,但是缺了一种叫做“害怕”的东西……
当这种妹妹的哥哥……真是没有成就感!
望舒甚至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你看……”你看我所料不差吧?
“看你个头!”望原面色铁青,然后发现望舒被飞刀削去了头上的半边发髻,黑亮的发丝断下来贴在左腮边,造型显得十分独特!
但此刻他显然无心欣赏,这条驿道他行过数十次,历来风平浪静得让人打瞌睡,是以敢带着妹妹来次短途旅行顺便增加行程乐趣!哪知道带着妹妹还附带这种刺激效应,当然这样想不太对,显得妹妹太煞气,其实估计今天这个状况主要是因为他们出门没有看黄历,星宿不利!
他将望舒的脑袋塞进马车里,低声道:“趴着!不准出来!”
随即朗声叫道:“何方神圣,请出来一见!”
小兄弟甲乙丙已经默默地变幻了队形,于马车四周形成了包围圈,望舒听到了齐刷刷长刀出鞘的声音,这个声音令望舒十分地心安。
她猜测兴许是遇上了某个与众不同的的劫匪,毕竟闽越境内,敢公然打劫秦家军中人的,如果不是特别有功力,那么就是特别有想像力……
片刻的沉默之后,望舒听到一个贱兮兮的声音:“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能不能别这么有喜感?望舒没忍住,“噗嗤”一声……这一声“噗嗤”的时间非常遇巧,正好在对方念完开场白的停顿处,因此显得格外清晰可闻。
对方队伍里似乎有人不能置信,一个粗厚的声音迟疑地问道:“这很可笑吗?”
望舒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不可笑,你们这儿打劫呢,我严肃点儿!”
这次马车周围都响起了“噗嗤”声!
那个贱兮兮的声音又出现了:“这个小娘子有意思,不如跟哥哥我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哥哥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望原勃然大怒,敢当着他的面调戏他妹子,还敢自称她妹子的哥哥,真是忍无可忍!
他才是哥哥!亲的!唯一的!不可取代的!忍无可忍自然无需再忍!
亲哥乌衣白马,执一把六十斤的重剑,周边的亲卫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练的是战场上毫无花俏的杀人招势,望舒听着外头的动静,估摸着对方不过十来人,一声声鬼哭狼嚎,显见得不是属于有功力,而是只有想像力的乌合之众。
望舒闲得无聊,左手同右手开了一局,压一柱香内能否解决战斗!胜者获珍珠戒指一枚。
按照历史规则,每个少女的离家出走都会有一些艰难的故事发生,望舒以为她的艰难经历便是这次毫无诚意的打劫,人们都以为艰难过后自然会有坦途,但其实,也有可能是更艰难的境地……
更艰难的境地便是——城东车马行的这匹民用马,由于不曾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在并不怎么激烈的刀光剑影中惊了……它最大限度地体现了一匹马在求生时被激发的潜能,迅猛地冲过混战现场,奔向了不知名的方向。
望舒只听见一声气极败坏的喝骂声,是望原,但是估计在重重围堵下,连“宝马”也没有办法能及时地追上来。
望舒十三年来遇到的最坏的状况也不过如此,她没办法阻止一匹疯马的狂奔,而且这匹疯马还一直试图甩开架在它身上的车辕,这导致车厢在飞速前进中还大幅度地上下跳跃,倘若她一直在车厢里呆着,不但不知道终点在哪里,而且极有可能会被疯狂的车厢撞死。但倘若她跳车,那估计即刻就会死。
命运的残酷就在于上天关掉了你的门,而且还关掉了唯一的一扇窗!
她只能在没死之前死死抓住车厢的辕木,祈祷望原能在她和那匹疯马没有同归于尽之前找到她,虽然这个希望看起来很渺茫。此刻的望舒很想念秦将军、秦夫人、还有那个表面上从来不让着她其实处处让着她的哥哥,倘若她死去,他们一定很伤心很伤心……
望舒觉得自己渐渐脱力,严重到已然出现了幻听,她似乎听到什么东西的啸声,而那匹疯马在一声嘶鸣后竟然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车厢剧烈抖动后万籁俱静,她抖着手摸到了包袱里的匕首,挑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情况,马车横在了某处悬崖的边上,那匹倒霉的疯马前腿竟然是跪着的,她想试着从车厢的左边爬下来,掀起布帘的一瞬间,却知道了命运的强大……
她以为是幻听的那一声,其实是虎啸。
那只斑斓的成年猛虎就匍匐在一丈远的山石旁边,蓄势待发。疯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明白了疯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任何动物在强大到不能抵抗的力量面前,都只能卑微地乞求一线生机。
她却想为了性命博一次,用她手上一把短短的匕首!
“可惜那把枪里没有弹药……不然尚可主动出击。”望舒在心里默默的遗憾,而此时她只能用双眼死死地盯着马车的入口,算计着自己的力量和位置,希望能在当猛虎冲进来的那一刹那,用手中的匕首割破它的喉咙。
她想像最好的状况是能一击即中,马车不出现大的动荡,她就能全身而退。这种可能性大约只有百分之五!居中的状况是猛虎先吃掉马匹,把她留成明日的早餐,那么她就赢得了一夜的时间来等待救援,但是这种情况有个弊病,在于马匹的血腥味如果引来了周围更多的野生动物,这只猛虎不一定能护得住自己的早餐,并且有可能干脆一起来加个宵夜,吃撑了总比吃不到要好!最坏的状况则是老虎扑过来时,将马车直接扑下了悬崖……
“其实那样也好……”望舒想,至少不会被老虎撕成一块一块的,那就太难看了。作为生得好看的一位姑娘,她希望即使死也不要死得太难看,假如……她用尽所有力量仍然没有办法活着的话。
望舒又听到了一声虎啸,想必是猛虎到了进餐的时间了,她全身崩得死紧,手心里的汗滑得快要握不紧匕首,耳畔却分明听到自己急速的心跳,和心跳同步的是老虎的脚步声,踩在枯枝上,轻快的,一步两步三步……车的门帘轻微一动,她闭上眼睛,手中的匕首承了她毕生力气直直地刺出去,却忽然被一股大力带向旁边,她顺着这力道跌出马车,狼狈地落在马旁边。
马车里的时间像过了一世那么长,她抬起头才发现天色已晚,悬崖边少了遮天蔽日的树枝,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深蓝夜空里,银色的月光下,有名身姿高大挺拔的男子,一双深遂的眸子和一管挺直的鼻梁,鼻梁下方嘴唇凉薄,下颔是美好的弧度。
他看了望舒片刻,嘴角微微翘起来:“真是个厉害的小姑娘,我救了你,你倒恩将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