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尘色

57、五十七

　　商持心中更觉不安。

　　他似是本能里有种敏锐的觉察力，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天象异变并不寻常。他甚至隐约明白，沈涧其实是知道些什么的。

　　又走了一阵，果然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商持抬头看了沈涧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手上提着的兔笼子晃了一下。

　　这兔笼子本是连同包袱一起绑在马背上，弃马后商持便一直拎在手里，因为不重，那兔子也安分，倒也不算负累。

　　可这时雨下起来，里头的兔子一下子就慌了，在笼子里上跳下窜的，一副要撞破笼子逃出来的模样。

　　这动静大得连沈涧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商持见他蹙了眉头，顿时也慌了，生怕他开口便是要自己把兔子丢掉，慌忙将那乱窜的兔子抓了出来，迅速地裹进了自己的外袍里。

　　大概是衣袍下干燥温暖，比笼子要舒适得多，那兔子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在商持怀里挪动了一阵，一只兔耳朵从衣襟角落里露了出来。

　　商持又慌忙将那兔耳朵塞进衣襟里，有些心虚地望向沈涧。

　　沈涧轻叹了口气，伸出手。

　　商持下意识退了一步，但接着便有些后悔了。

　　即使不知道沈涧要做什么，但刚才那一刻，他知道沈涧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甚至没有要伤害那兔子的意思。

　　只是那几乎刻入骨髓的驯服和敬畏，还是让他在那一刻后退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一刻，沈涧的目光似乎微微地暗了暗。

　　但他也没有机会去分辨，因为沈涧已经又走近了一步，将他手上的空笼子拎了过去。

　　商持怔怔地看着沈涧将那笼子跟包袱捆到一起，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再往上走，越见荒凉，山道难辨，就连草木都多了几分颓败之意。

　　可就在这样的地方，居然真的有一座佛寺。

　　这寺院似是不小，院墙一直蔓延至林间，被墙里墙外的枝叶掩住；当中院门却很是破落，门上朱红已经褪尽，只剩下满眼灰败，若不是铜环上被人反复摩挲出来的光亮，任谁都会以为这里已经荒废了。

　　两人走近时，庙内正传来一声悠长的钟声，天边彻底地暗了下去，四下幽深。

　　沈涧扣响了寺门。

　　里面过了很久才有人应了一声，而后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门便开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探出头来，见到两人便吓了一跳，问：“你们是谁？”

　　沈涧答：“小师傅，我们本是在山下路过，没想到遇上了风雨，四下都无人烟，只好一路往上走，想寻个避雨的地方，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那小和尚眨了眨眼，将门打开，示意两人走到门前来躲雨，一边道：“两位施主且在这等一等，我去问问师父。”

　　“有劳。”

　　那小和尚便抱着伞跑进去了，好一会才转回来，笑道：“师父说佛门中人就该与人方便，两位施主找上门来，更是缘分，尽可随意不必拘礼。”

　　“那就打扰了。”这似乎早在沈涧意料之中，他只笑了笑，便跟着那小和尚走了进去。

　　那小和尚大概是得了师父指点，直接领着两人往后院走。

　　经过正殿时，商持看到里头有几个老和尚，或坐或立，都是慈眉善目，听到声响往外头看，见了两人也只远远地合十施礼，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商持学着沈涧还了个礼，却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沈涧的声音。

　　“这里就只有你和那几位师傅？”

　　那小和尚道：“还有师兄，不过这两天他下山到镇上化缘去了。刚才那是我师父和三位师叔。我们这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为何？”

　　那小和尚看起来有些迟疑，半晌才道：“这山上有妖物，大家都不敢上来。”

　　“妖物？”

　　那小和尚以为沈涧怕了，慌忙道：“没事的，妖物一直被镇压在正殿下面，不会出来害人。只是阴雨天夜里，偶尔会听到它哭喊……若是今晚你们听到了什么声音也不必担心，有菩萨看着它呢。”

　　“那……你们不怕吗？”

　　“师父说过，我们得守着这里，那妖物才不会下山害人，如果我们都走了，妖物就会跑出去，再也捉不回来了。”

　　商持听得有些迷糊了。那几个老和尚虽然看着颇有佛相，却分明只是常人，守在这里有什么用？靠什么守？守什么？

　　他忍不住看了沈涧一眼，沈涧却没有再问下去。

　　他只是极客气地叹了一句：“各位师傅都是有大慈悲的人。”

　　客房在一个偏院里，打扫得很干净，那小和尚将两人安置好就离开了，无人惊扰，禅院静寂，这里便似是自成一个小世界。

　　商持只觉得心里的那一丝不自在更分明了，他坐在那儿，忍不住难受地挪了挪身体，怀里的兔子也跟着挪了挪，他这才回过神来，将兔子拎了出来。

　　那兔子在地上蹲了一会，便蹦达着往沈涧脚边跑。

　　商持连忙追了过去，却见沈涧已经弯下腰将兔子提了起来，又重新塞回笼子里。

　　商持停住了脚步。

　　沈涧将那兔子关好后，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极顺手地伸出指头隔着笼子撩了撩那毛茸茸的兔耳朵。

　　商持顿时觉得那指头像是在自己心尖上撩似的。

　　他忍不住凑近去，沈涧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商持有些失望，半晌伸出手去，也学着他那样，隔着笼子撩了撩兔耳朵。

　　兔子抖了抖耳朵，毛茸茸的兔耳朵在指尖上扫过，痒痒的感觉似乎一直蔓延到心底去。

　　商持偷偷看了沈涧一眼，最后大着胆子，伸出指头摸了摸沈涧的耳朵。

　　沈涧似乎僵了一下，却没有躲。

　　商持的胆子更大了，又摸了一下，顺势抚了抚沈涧的鬓发，然后顺着他的脸一路摸下来。

　　沈涧抓住了他的手。

　　“佛门清净地……”

　　商持心里一紧，蜷起了指头。

　　“……不是要守礼自持吗？”沈涧问话的声音很轻，到最后一字几乎都听不清了。

　　商持微怔，而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其实是一句话。

　　——佛门清净地不是要守礼自持吗？

　　商持想，一定是有谁曾经对这个人说过，佛门清净地该守礼自持吧？

　　那个人真无趣。

　　他看着沈涧，一字一句地问：“要是我偏不守呢？”

　　沈涧一直抓着他的手，却没有抬头看他。

　　商持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久得他以为沈涧不会回答了，他才听到沈涧的声音。

　　“那你……亲一亲我。”

　　商持几乎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低头吻了下去。

　　他一只手按着沈涧的肩膀，死死地抓着，似乎这样也不足够，他便挣扎了起来。

　　可沈涧却始终死死地抓着他另一只手。

　　两个人便就着这样的姿势唇齿相交，如拼死相搏，谁都不肯罢休。

　　半夜沈涧起来时，商持就醒了。

　　他甚至还没睁开眼，手就已经抓住了沈涧的衣角。

　　“沈涧……”

　　沈涧回过头来，黑暗中他的目光有些晦暗。

　　半晌他摸了摸商持的头，道：“要是起得来，就跟我一起去吧。”

　　“去哪？”

　　“到后院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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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假装没到十二点！
下一更大概在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