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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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笑灿若烟霞，与他曾见过的全然不同。笑得很浅，却仿佛有什么自眼底亮了起来，将一向苍白阴沉的脸都衬出了一点血色，唇角微扬着，如小孩子得了夸奖似的，再如何矜持，都掩不住那一点得意。
商持一时间竟看得痴了，连什么时候达到山巅都没留意到。
他只察觉到沈涧似乎要放开他的手，没来得细想就是一抓，等沈涧回头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我……”一开口，就更是错了。
亏得脸上戴了面具，将他的窘迫掩饰得极好，商持强自镇定下来，顶着沈涧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放了手，又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衣袖，将手藏了起来。
沈涧也没说什么，看了他半晌，就又转过了头去。
商持暗自松了口气，剧烈的心跳却迟迟无法平复。
山巅之上这时已经很热闹了，江故一路引着他们往前走，直走到中央高台附近的凉棚，才停了下来。
“因有客人未到，还请沈掌事与诸位仙长在此稍侯，在下还要到山门去，先失陪了。”
沈涧一撩衣摆，大大咧咧地往凉棚中一坐，就算是应了。
最后还是方满晴上前圆的场：“有劳江公子了。”
江故对他本没多少敬意，但方满晴一直给他圆场，他也不是不感念的，便又给方满晴回了个礼，这才转身离开。
他一走，旁边就陆续有人随他离开，刚开始还不显眼，可没多久，这前后几个凉棚就只剩下汝山云海一行人。
方满晴调侃沈涧：“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说的就是你吧？”
“回去给山上请位先生吧，师叔这学识怪丢人的。”沈涧看都没看他。
方满晴跟他抬杠惯了，随口就应：“就怕有你在，没人敢上山。”
沈涧没再理他，转过头去，似是在看着谁。
商持跟着看了过去，便看到无咎山庄那位丰姿卓绝的少庄主笑着走了过来。
“满晴。”他跟江故不同，走近便先跟方满晴打了个招呼，而后才看向沈涧，“沈掌事。”
沈涧收回了目光：“今日大会，封少庄主不忙吗？”
“忙，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封晗一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沈涧身后。“论道大会还如从前一样，沈掌事若有新作，不妨也放到台上去，与大家论道一番。”
有那么一瞬间，商持觉得他看的就是自己。
他不知道封晗跟沈涧有什么过往渊源，但那一天留下的记忆实在太过惨烈，以至于封晗随意地看那一眼，就让他心生怯意。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甚至不能动。他只能安静地站在那儿，假装自己跟旁边的侍灵一样。
“不必了。”终于，沈涧淡淡地接下了封晗的话，“方师叔怕惹事，让本座安分一些。”
被拉出来挡箭的方师叔恨不能清理门户，但封晗已经向他看过来了。
方满晴清咳一声，还是道：“我们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论道就不必了。方才江家那位公子还担心侍灵会惹事，想让侍灵留在山下，难得他最后愿意卖个面子，我们不能太招摇。”
商持这才发现，方满晴也是会告状的。
封晗的笑容僵了一下，而后才道：“你们若是无意，就罢了。这些年各门各派都有所长进，只是看看也不错。”至于江故的事怎样，他很自然地就略过了。
方满晴朝他虚伪地笑了笑，没再回答。
封晗似乎真的只是抽空来打个招呼，不一会就有人在远处喊他。
“今天实在是忙，也没办法多说。”
“封少庄主请便。”方满晴还维持着他那极虚伪的笑容。
封晗目光微烁，也没再多说，只是转身离去前，又漫不经心地看了商持一眼。
那一眼像是不经意，就连沈涧都没什么反应，只有商持能感觉到，那一眼是真真切切地落在了自己身上，如同要将他看穿一般。
“那个人……”他下意识就想跟沈涧说，却很快就收住了。
“怎么了？”沈涧笑得很温和。
商持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沈涧也没追问，只是目光有些阴郁，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那一笑动人的模样了。
近正午时，大会才正式开始，主持大会的是封晗，先是客套的开场话，而后请示过德高望重的前辈大能，便陆续有各门各派的小辈上台比试了起来。
这让商持有些诧异。
他还紧记着沈涧的话，不敢开口，却又耐不住好奇，便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沈涧的衣袖。
沈涧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似乎知道商持想问什么：“论道大会不都是这样？前两天大多是些小孩儿，往后会好一点，不过这些人的修为也就那样了，怕是玩不出什么新花样。”
商持实在没想到，这论道大会居然就是擂台比试，一时间都分不出心来计较沈涧的话意了。
沈涧顿了顿，看着台上你来我往却修为低下的两人，突然哼笑了一声：“真是多少年都不会变。”
商持看着他。
一旁的方满晴看出了他的茫然，插口解释道：“以前寻仙问道的人不多，大家也不得其法，各自修行，经常多年都没有长进。偶尔有人小有所成，也大多是因为得了法宝，或是寻得奇珍异草，或是参悟了什么道法，之后便又多年再无所得。后来便有了这论道大会，本意是为了方便大家交流这一年的所得所悟，比试也是为了印证道法。”
“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沈涧冷笑道。
“后来，门派世家渐多，自有传承，到了论道大会上，愿意把自家的东西拿出来的人就少了，这论道大会上的比试，就成了他们一较高下的地方。”方满晴想了想，话里居然有些刻薄，“当然，偶尔得了新的法宝，拿出来显摆一下，也是有的。”
商持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接到邀请时，沈涧会如此不屑。
“依他们这样，就是再修三千年，怕也成不了仙。”果然就如那时在山上，沈涧说出了一样的话，“你要让他们上去吗？”
后一句，他问的是方满晴，指的是跟在方满晴身后的几名弟子。
这些弟子大多是初次参加，这时也很有些失望，但沈涧一问，也都人人竖起耳朵，在等方满晴的回答。
方满晴回头扫了他们一眼，最后道：“你们谁要想上去，就上吧。”见有弟子跃跃欲试，便又补充了一句，“除了少言，想要上去的，今天就上吧。”
言下之意，却是怕他们修为不够。
弟子们顿时就蔫了，最后还是其中一个不甘心，道：“师父，弟子想上去试试。”
方满晴也不阻挠，笑着拍拍他：“去吧，小心一点。”
那人点点头，便往高台边上走了过去。
这山巅之上，看似无人注意这一角，可那人走出去时，却有很多目光迅速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甚至有好些凉棚里的长者，将准备上前的子弟给拦住了。
不一会，台上比试结束，败者退下，而后竟再无人上台。
那胜利者有些茫然了，他还是有自知之名的，深知这绝不会是自己技压群雄把其他人都吓得不敢上台，只是等了好一会，又确实没有人上前。
终于，那上前的弟子犹豫了一下，翻身跳了上去。
商持对他不了解，可先前的比试还是有看到的，这时见他上台的动作，便知道方满晴的嘱咐是有道理的。
这弟子的身手倒是还算敏捷，但与先前的胜利者相比，毫无优势；而论道法修为，他显然更不如人，只怕会输。
到底是一路同行，看出了结果，商持就有些担忧了。他下意识上前一步，被拉扯了一下，才发现沈涧正看着他。
“没事。”沈涧说。
商持愣了一下，莫名地就觉得安心了下来。
台上的比试已经开始。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台上，或者说，都落在了那名汝山云海弟子的身上。
但很快，他们就有些失望了。比试的两人半斤八两，另一人似乎修为还更高一些，不一会，那弟子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他的韧性极好，也够聪明，发现无法还手，便将法术用在自己身上，一个简单的引风术便使得身体轻盈，竟就这样一路躲闪着攻击，坚持了下来。
他的对手渐渐有些暴躁了。
明明是个身手修为都不如自己的人，却久攻不下，他仿佛都能看到同门师兄弟嘲笑自己的模样了。但他越急，对方就闪躲得越游刃有余，甚至开始找到了空隙往他丢法术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
那人一咬牙，猛地停步，他的身周突然雾气弥漫，转眼就将整个高台笼罩了起来。
任谁都看得出这雾气有异。
商持的手一紧，随即就听到沈涧开口：“阿羽。”
不用多说，阿羽已经箭一样地往高台上冲了上去，雾气很快便将他吞没，但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听到台上响起一声惨叫。
很快，台上的雾气渐渐散尽了，众人终于看清楚了台上的一切。只见阿羽压在一人身上，手掐着那人的脖子，在他身后，是方满晴的弟子，那弟子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所幸没有受伤。
施少言很快便上台将自家师弟扶了下来，坐在正中凉棚里的封晗看了一眼还在台上的阿羽，终于开口：“沈掌事，年轻人意气用事，既然没有酿成大错，还请手下留情。”
“阿羽。”沈涧也懒得计较，叫了一声。
阿羽听话地松开了手，转身便要往台下走。
却没想到封晗又接了一句：“既然侍灵已经上台，何不也来论道一番？”
在场的人本是在低声议论，这时听到封晗说出“侍灵”二字，顿时一片哗然，看向沈涧这方的目光也有些不善了起来。
而阿羽根本没有理会封晗的话，径直走到沈涧身旁，讨赏似的笑了笑。
沈涧摸摸他的头，回道：“不必了。”
台上的人也已经被他的同门扶了下去，商持本以为沈涧既然已经开口拒绝，这事就算完了。却没想到竟然又有人开口道：“那叫阿羽的侍灵，众人皆知，想来也不用再试。不过，前些日子天生异象，似是起于汝山山头，想来是沈掌事又有所成，不知能否让大家开开眼界？”
封晗笑了：“江老说得是。依我看，沈掌事身旁的侍灵就颇有灵性，不如到台上来试试？”
商持一惊，看着封晗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早上封晗离开时看的那一眼。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