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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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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封晗再开口,这一句问的,俨然是商持。
商持不敢乱动,他刻意地让自己放松下,怕露出任何的痕迹。
这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这些人就会看出他的异常,就会知道,他跟阿羽一样,不同于一般的侍灵。就像那天在院子里面对封晗,一切的源头可能只是一个眼神。
“不如何。”沈涧看向封晗,就好像封晗的那一句“如何”,问的就是他。
封晗笑了笑,没再说话。
倒是那被称呼为“江老”的长者目光变得有些凌厉:“论道大会意在论百家修行,集众之所长,既然来了,沈掌事又何必敝扫自珍?”
沈涧扫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不如江谷主也将你那修炼的法子拿出来论道一番?”
还没回话,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江故就忍不住了:“沈掌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涧轻飘飘地应了一句。
那长者伸手拦下了还要说话的江故,道:“众所周知,敝谷先辈从不藏私,鄙人也在数年前将多年修炼所得与诸位论道,只可惜当时沈掌事已隐退,未能请教。”
落霞谷常年设有讲坛,修正道者皆可问道,也因此受正道道首之尊,所以刚才沈涧的一句话才会激得江故脱口质问。而这长者便是落霞谷谷主江道余,他一贯遵行祖训,此时说出话来,更是格外地有底气。
沈涧却还是那漫不经心的语气:“那还真是可惜了。”
江道余比后辈要沉得住气,又把话头带了回去:“当然,若是沈掌事愿意,也可以侍灵与鄙人一论高下。”
“爷爷!”江故低叫。
一直安静听着的商持也是心头一紧。
沈涧微蹙了眉头,道:“既然你们非要见识一下侍灵,那就见识吧。”
众人都是一惊,就连方满晴都有紧张,却见沈涧只是随口唤了一句:“阿羽。”
“是!”阿羽应得响亮,蹦蹦跳跳地往高台走去,最后一个翻身落在中央,双眼发亮地看向台下,一脸期待。
一时间谁都摸不清沈涧的意图,只能一脸警惕地望着台上的少年,生怕他做出什么伤人的举动来。
却见阿羽自得其乐地在台上转着圈,不时看看沈涧,又看看其他人,看起来就是个盼着人陪他戏耍的孩子。
“怎么?”终于,沈涧又开口了,“各位不是要见识一下么?哪一位先上?”
侍灵阿羽之名,早在他成型之日就天下皆知,即便是没见识过的后生,经过刚才阿羽那制人的一手,谁还敢轻易上前?
“阿羽我们已经见识过了,还是让我们领教一下沈掌事其他侍灵的能力吧。”又有人开口,这次说话的是个中年人,年纪虽不如江道余年长,气势却丝毫不弱,同是坐在居中的凉棚中,让人轻易就能猜到他的身份。
江南修敬堂堂主,严期。
沈涧却根本不给他面子:“你又是什么人?”
严期的脸扭曲了一下,却勉强维持住笑容:“在下严期,自先堂主去世后执掌修敬堂。”
“呵,死了堂主,居然还没倒呢。”
严期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沈涧……”方满晴都看不下去了。严期他是认识的,听他开口时就暗叫不好,却没想到沈涧这孽徒还句句挑衅。
修敬堂上一任堂主,正是死在围剿魔尊的时候。
沈涧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方满晴的话,脸上的不屑没有一丝收敛,倒总算是没有再说下去。
“沈掌事慎言。”可严期显然不会轻易罢休,“沈掌事不愿意让侍灵上台也就罢了,何必拿修敬堂和先堂主来说笑?严期虽然不才,但即使是死,也不会让人辱我修敬堂。”
这话外之意,分明是在指责沈涧的故意挑衅,是为了转移众人对沈涧的注意。
商持敏锐地感觉到,众人看向沈涧的目光里多了一分说不清的意味,让人不安。
他想要转头去看沈涧,却又不能妄动,只能任心底的烦躁无边际地蔓延。
“严堂主息怒,沈掌事想必不是这个意思,切不可因此伤了彼此和气。”先开口的却是封晗,他打着圆场,商持却觉得他的话意些含糊,让人分辨不清他所说的意思,究竟是哪个意思。
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
然后他就听到封晗道:“只是封某有些好奇,沈掌事既然都愿意让阿羽上台,为什么又要把其他侍灵藏起来呢?”
就是这一句。
商持猛地看向封晗,发现封晗也正盯着他。即使戴着面具,隔着那么远,他也还是觉得这个人的目光似乎能把自己看穿。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是因何而起了。
就像是要印证他的的想法,之前沉默了下来的江道余也终于开口了:“莫不是……沈掌事暗地里还在图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怕被人发现?”
商持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严期也好,封晗也好,那话里都藏着一样险恶的心思。
他们竟是想要逼沈涧。
自踏入无咎山庄地界开始,正道的人究竟有多忌惮沈涧,谁都看得明白。沈涧看似言行随心所欲,态度强横,却终究没有触及这些人的底线。
他似乎因为某个原因一直在忍耐着,会不停地纠正旁人的称呼,使汝山云海看起来更接近一个正道门派的样子。
而这些人显然也看穿了这一点。
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攻击这一点。也许严期的指责是无心的,但封晗的疑惑就是有意了,最后目的不过就是江道余的那一句质问。
最后沈涧只剩下两个选择。让侍灵上台,或是承认自己在图谋不轨,给这些所谓的正道一个群起而攻的借口。
对于忌惮沈涧、忌惮侍灵的他们来说,两个选择殊途同归。
“本座要图谋什么,还需要暗地来?”沈涧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连商持都明白的用意,他却像是看不透似的,只淡淡地反问了一句,竟让人有点接不下去了。
商持不明白。
沈涧的语气很淡,他却能感觉到这个人在生气,可是明明是在生气,这个人却还是在忍耐着。
为什么?
他忍不住微微偏过了头,看向沈涧。沈涧的脸上却平静如水。
“若不是有所图谋,又为何只是不让这侍灵上台?”严期咄咄逼人。
沈涧抬眼看向他,好一会才勾了勾唇:“因为我不喜欢被逼迫。”
他果然不是看不透。
商持松了口气,却见沈涧说完就站了起来,转身向来路走:“这论道大会也没什么意思,走吧。”
“站住!”严期下意识地大喝一声,山道两旁迅速窜出几道人影,拦在了沈涧面前。
商持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想都没想就往前一冲,那些人显然对他极为忌惮,见他上前,便迅速后退,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商持没有细想,凭借着本能,扬手带起一股狂风就要往前袭去。
然而手还没挥出,就已经被人抓住了。
是沈涧。
“别去。”沈涧的声音几乎就是贴着他的耳边响起,很轻很低,却带着他无法忽略的,一丝哀求的意味。
商持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回过头,发现沈涧并没有看他。
“沈……”
他想要叫沈涧的名字,却还没得及说,便听到一声尖锐的破鸣,他看到沈涧猛地抬起了头,微红的眼中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慌乱,然后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搂住拉开了。
狠狠地撞入一个怀抱里,商持一下子就回过了神来,他发现自己正被沈涧紧紧抱住,沈涧正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
商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缩。沈涧居然就这样松了手,他皱了皱眉头,倒抽了口气。
商持这才发现他受伤了。
并不致命,只是手臂上被什么划破了,伤痕很深,血迅速地将衣服濡湿了。
商持慢慢地睁大了双眼,半晌才回头看去,便见那拦路的人中有一个目光呆滞地站在那儿,他的同伴似乎都有些慌乱了,退了好几步将他护在中间,一边警惕地看着商持二人。
“住手!”首先察觉到不对的是封晗,但商持已经动了,面具掩去了他所有的表情,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以比阿羽更快的速度冲上前,手中如同握着无形的利刃,每一下挥手都带出一道血光,眨眼间就击倒了两人。
另一边的方满晴也已经追了上去,但两旁的人似乎已经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围了过去,一边拦住方满晴,一边向着商持攻了过去。
商持根本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愤怒,好像一直积聚的烦躁,连同对上沈涧双眼时心底浮起的那一抹不甘都在这时发泄了出来,他遵循着身体的本能,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他能够凭借这力量击倒那个伤害沈涧的人。
转眼又一个人倒下,方满晴急了:“沈涧!”
“商持……”沈涧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来,脸色也微微变了,他甚至想不起来用什么手段,只下意识地追上去。
然而围攻商持的人却越来越多。
“封晗,让他们停手!”方满晴咬着牙看向封晗,封晗却似是根本没有听见,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混乱的局面。
方满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只能看着那个跟自己师兄长得一模一样的侍灵被包围,看着那侍灵面无表情地击倒一个又一个人,最后看着他将当中一人扑倒在地,死死地掐住了那个人的脖子。
沈涧在最后一刻抓住了那只手。
侍灵脸上的面具却不知被谁的利剑划过,在商持低头的刹那干脆地碎成两半,掉到了地上。
面具之下,是那张他熟悉的脸,和一道长长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