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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享福人东殿叙温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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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得,有稀客。姨妈,您怎么来了?”
大殿后面挂着一排彩色琉璃珠帘,明亮的晨光照在珠子上,望过去一片流光溢彩。五彩的光影后面有一个纤细的人影,越走越近,终于掀起帘子,穿了过来。
众人望过去,只见那人身穿水红色的深衣,衣服上是象牙白色的竹叶花纹,腰上系着品红色的绸子腰封,挂了一只祥云红玉佩,用长长的血红色如意绦子穿着。她身后满是光泽的琉璃珠子映着这一身粉嫩映,看上去,好一个佳俏人儿。
来人就是这静昭仪的亲侄女,现年十八,名唤王莺,封号是寿昌郡主。
“瞧瞧这孩子一张嘴,怎么就成稀客了,你哪次进宫我没来看你的?”
静昭仪转过头,边说边拉着王莺坐在她身边,捏着她的手细细打量起来。
看着时辰不早了,趁着姨侄俩闲谈的功夫,映潭捧着那只漆花大捧盒,退到后面小厨房去了,顺便把早膳张罗上来。
这里,静昭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回王莺,摇摇头,说道:“眼看就要出阁了,怎么还不爱收拾自己?叫服侍你的宫人过来,我要好生交待她们一下。”
“姨妈好的用惯了,自然看不上我的。盈雪服侍得很周到,不必叨扰她。”
“你怎么穿着宫中的衣料子?这些衣服,远看还凑合,近看就实在不好了。你瞧,这绸子手摸来涩涩的,颜色又单薄,穿着像个什么样儿。这倒罢了,这上面绣的东西也没意思。这又不绣禽又不绣鸟的,偏偏绣个竹子。虽说向来如此,宫中衣服样子必须有竹子,你还是个有身份的人,要给你舅舅和我挣挣面子,值得穿些更好的。这还没过门呢,他们家的东西,你就暂且不要穿了。”
“盈雪还替我收着几件好的衣服,预备大日子拿出来穿的。平日里又不出门,穿着常服也就罢了。”
“在这宫中,你又不用祭祖先,又不用到前边请安,什么才算大日子呢?等到真真的大日子,你还有吉礼服穿,等过了门,还有另外的新衣服。现在那几件只怕要给霉给蚀坏了罢。”
王莺听见她提到婚礼的事情,耳根不禁微微一红,只点点头,并不说话。
“现在你住在他们这里,比不得在你舅舅王府上,将就点也就罢了。前儿,我去奇宝殿坐坐,正好碰见长公主回来看她母亲。她身上穿着的一块衣料子才是真真好,在灯下面看着,还会闪光。听人说是西域进贡来的,总共只有三匹,皇后和长公主各得了一匹,我预料着这剩下的一匹会赏给奇宝殿的淑昭仪,谁承想陛下竟赏给我了。我上了年纪,不穿这些,回头你叫盈雪去我宫中取罢。”
“我不大爱穿厚重的料子,您送给大嫂子吧。”
“小泯家里那位祖宗,既是叶家来的,要多少好东西没有?送去了,她也未必当宝贝,咱不去蹭一鼻子灰罢。我看过了,虽说华丽些,这种料子倒不厚重,裁成秋衣正好。回头我带盈雪去我那宫里取来,你自己好生收着。”
“多谢姨妈了。”见盛情难却,王莺只好应允了。
这边静昭仪看见王莺腰上的玉佩,又拿起来仔细看看。
“照我看,这块还是太简单了些。你现在既然爱穿浅红的,戴这种红玉倒也很般配。只是这块玉,颜色不净,款式又太单调了,看起来没意思。你舅母给的那块在哪里,怎么不戴?”
“那块是翡翠的,预备搭配素净些的衣服戴。”
“翡翠的?绿玉若是雕得不好,你们这些小姑娘戴着也俗气。我宫中还有几块白玉的,款式还算时兴。我人老了,不大戴这些劳什子了,回头你去挑挑,看见喜欢的,只管拿去。”
王莺点点头,低头看见静昭仪腰上挂着一只青雀祥云白玉佩。那玉佩有一个手掌那么大,雕工精细。在晨光中,白净的玉色莹莹地散发温润的光泽。
静昭仪把目光垂下去,打算看看王莺穿着一双什么鞋子。这时,帘子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姐姐,久等了,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
姨侄二人转过头去,看见宜昭仪掀起帘子,走到大殿前面来了。
“没有什么打紧的事情,就是过来瞧瞧罢了。小清怎么没来?”
静昭仪看着宜昭仪坐下,对她笑道。
“刚穿戴好,她就跟着几个婆子往宫后山上去了,说是要去佛庙还愿。这孩子是个闷罐子,只喜欢僻静的地方。罢了,随她去,咱们只管在一处聚聚。”
“半个月不见,我瞧着妹妹可是又清减了?”
“这个夏日里,天气热得很,没怎么吃饭,就瘦了些。近来入了秋,小沐的病又复发了,因为忧心,也没什么胃口。两样加起来,所以看着就憔悴了些。”
“我听映潭说,因为小莺在这里,你们预备的饮食都清淡了许多。你就略吃些清淡的罢,可怜见的,别把身体拖垮了才是。”
“这一向,亏得小莺在这里,我才没给闷坏。小莺这孩子很好,变着法子逗我开心,看见她的笑脸,听见她的声音,我无论有怎么样的忧心事情,整个人也立即畅快了。”说着,宜昭仪笑盈盈地看向王莺。
“小莺从小活泼,您不嫌她吵嚷,我便松口气了。这么上心,想来也是打算讨未来婆婆的欢心罢?”
“姨妈,您别笑话我。”
这里,三个人正在说着话,殿后的偏门走进来几个婆子,每人提着一只漆花大食盒,映潭跟在她们身后。
“娘娘,该用早膳了罢?”映潭走到宜昭仪身边,行了一个跪礼。
宜昭仪点点头。
婆子们围上去,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木案上,便退下去了。
“姐姐,这边的比不上兰林殿里的,您就随便吃点罢。”
静昭仪低头,看见案上摆满了白瓷盘子。正中的小白瓷碟子里色彩缤纷,大多是用时蔬做成的小菜,每样份量都不多,样式看上去却十分别致爽口。案边摆了个大白瓷盏,里面盛着满满的百合莲子粥,暖暖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
静昭仪刚准备自己盛粥,映潭忙拿过她手中的白瓷碗,盛了一碗摆到她面前。
原本天没亮时只吃了一碗稀粥,到现在天已亮透了,又说了那么久的话,此时静昭仪不免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她端起碗,就着新鲜小菜,低头吃了起来,片刻已经三碗下肚。
这里,宜昭仪只吃了半碗粥,夹了几筷子小菜,就放下碗筷,要映潭拿水来漱口了。
王莺喝完了莲子粥,夹了些新鲜腌制的笋丝,也放下了碗筷,跟宜昭仪就着一个盆子洗了手,拿茶水漱起口来。
静昭仪放下碗,看着小白瓷碟子里还剩了许多菜。因为刚刚吃得太快,没吃出个什么滋味来。此刻,她便每样夹了一点,细细品尝。别的她只吃了一点,就放下了,唯有一碟酱腌的小菜,她吃得格外津津有味。她细看时,发现那是一碟酱腌的东西,吃在嘴里脆脆的,既有菌子的清香,又有香菇的醇厚。她慢慢嚼着,多夹了几次,那碟东西就不剩多少了,露出碟子底部的银色白鹭鸟花纹来。
“姐姐,你可是爱吃那个,我叫映潭去多盛些过来罢?”宜昭仪放下茶盏子,温声说道。
“不用了,我随便尝尝罢了。只是见着这些没人吃,怪可惜的。香菇吃着很韧,有点像当年我们琅琊郡的口味,这是什么花样?”
“这是用酱渍的几样山货,名叫渍三鲜的。这山货是家里山上收的,哥哥前天刚刚托人捎来。不值什么,就是吃个新鲜罢了。”
“哦?原来是豫章郡的新鲜东西,难怪吃着这么上口。”
静昭仪放下筷子,拿起茶盏子开始漱口。站在一旁的映潭见了,马上走过来服侍着。
“映潭,你们小厨房的东西,做得都很精致。我吃着也很可口,只是份量太少了些。这么多人吃饭,以后要多做些才应付得过来。”静昭仪边洗手边说。
“娘娘说得是。小厨房的饭菜是专门做给主子们吃的,我们下人仍是吃宫中的饭。我们这里的四位主子吃饭又不大厉害,所以做得不多。加上两边殿分开吃,这边做好了,还得给六爷送过去,所以这边摆上来的显得少了。”
静昭仪听了,想起什么了,说道: “说来也怪,小沐一个男孩子,怎么自小就住在西边的房里,按理说西厢房是给小清住的罢?”
“六爷自小怕冷,娘娘想着,西边的房阳光充足,住着暖些,让六爷住过去好养身体,三公主就一直跟着娘娘住在这边东殿里。”
“难为你们想得周到了。只是西厢房夏日热得很,小沐身体又弱,禁得起那种热吗?”
“这里的西殿,种了许多竹子,遮住了阳光,夏日里不觉着热,走进去反而浑身发凉呢。”
“这倒是个好法子。这么一来,西边冬暖夏凉,住着又清净。小沐在那里养病,真真再好不过了。”
这里三人洗漱完毕,开始品茶。
静昭仪端起白瓷茶盏子,看见茶水呈澄黄色,水面底下沉着好些花瓣,水面上浮着一层细细的桂花末。袅袅热气升上来,混着花香,闻了使人十分舒坦。
看见静昭仪端着茶在闻,映潭忙笑道:“娘娘,咱们这里几位主子,身体都不硬扎,所以我们以吃清淡的为主。这茶也不敢泡得太浓。若是不合您的口味,我叫宫人撤下去,给您换浓茶来罢?”
静昭仪摆摆手:“不用忙活了。我荤重的吃惯了,吃些清淡的也好。这花茶,闻着就很舒服,我爱喝的。”说着,端起盏子,慢慢喝起来。
这里宜昭仪喝完一杯茶,想起了什么,问道:“映潭,昨日听小沐说,今早那位苏生员会过来问诊的,他可来过了?”
映潭回道:“来过了,据说六爷身体已大好了,只要喝着平时的药,好生养着就行了。”
宜昭仪听了,不禁喜上眉梢:“那很好。小沐这次发病突然,好得也快。想来还是因为苏生员的功劳。”
“妹妹别说笑了,病急了也不能乱投医,一名生员怎么能给皇子看病,你越发不把太医当什么了。”静昭仪听了,皱了皱眉头。
“姐姐,前日半夜,小沐突然发病,映潭去了司药监,只找来这位苏生员。说是给小沐开了一个方子,小沐喝了就好了。昨日一整天,小沐都有些精神。小沐每次发病都要拖上十天半个月天,从没见过这么快好的。所以我想,还是苏生员的功劳。”
“这么说来,那位苏生员比太医还管用了。我近来身上也有些不好,看了几天太医了,还不见好,兴许去找他看看也就能好了罢?”
“兴许有用,也未可知,”宜昭仪转过头,“映潭,那位苏生员可回去了?”
“还没有,一大早就给六爷诊过脉了,因为我不得空去张罗,现在还在殿外候着呢。”
“请他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