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山岭上》柳千书

2、第二章

　　李七老母亲正在炒豆子，等着李七回家就可以吃了。可这左等右等还是不见李七的影子，心下不免慌乱了起来。提盏灯在篱笆院里转来转去，不时往村口走去。老人家腿脚不便踢到石子儿疼好一阵儿，李七自从回村以后从没有夜不归宿的行为。六神无主地放下油灯，坐在长木凳上发愣，兴许是学舍忙不过来……什么学舍留着娃子到三更半夜？她这不懂什的老婆子都知道不可能。得去找找。可她这不识路啊，李七老母亲两眼泪花花的抱着牌位口里低声泪泣：“他爹啊……这犊子怎的还不回？别是遇到…瞧我这不吉利的……”
　　“七儿定是有什急事儿傍身走不开，我这儿瞎着急。”老母亲笼着袖子擦擦泪径自拿出香就着油灯点燃插到牌位前的钵里。“你在天有灵得保佑咱们七儿，那犊子安安全全回来。”
　　月牙已悄然离去，老母亲强拉眼皮不让自己睡下去非等李七回家不可。篱笆院里有只掉毛公鸡，鸡冠子没了一半，来来回回挺胸长鸣。老母亲推开门一瞅，天色犯青，勤快点的庄稼汉已经扛上锄头挖地了。李七一晚上都没回。
　　老母亲在院儿里搓手顿足，有走过的年轻媳妇和她叨叨了几句就往河边洗衣服去了。她打算着让邻居家的儿子帮她看看，结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一小伙子风风火火闯进抓住篱笆：“李婶子，我是小县城里香蕉林以外十五里米铺的伙计。你家李七昨儿个被县衙里来的一群土匪给抓走了。我去帮您托送萝卜给土匪的瘸腿李大仁给捎个口信儿，他要是知道今天晌午应该就有李七的消息了。”
　　李七常年在那处买米，老母亲是知道的。听到有李七的消息老母亲连连点头，昏黄的眼框又饱含泪水。“我和你同去，就这么干等这也不是个事儿。我这心里头着急啊。”
　　米铺伙计应声点头：“哎，您得慢着点儿……”小心虚扶着老母亲，看着她关上篱笆院儿们便顺着小村道往后山走去。米铺伙计也是李家村的，不过早年进了小县城当伙计就没怎么再回来过。如今看着李家村也没多大变化缓缓叹了口气。
　　“那土匪可不是好惹的，我家李七虽然是个丑脾气，可怎的也不至于得罪他们啊。”老母亲不解，米铺伙计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讪讪道：“您还是别问了，我怎知道。我也是听东家说才晓得的。”
　　乔山岭上，独龙回到寨子后就命把李七关到后院柴房去了。只觉得实在撑不住了也不顾寨子里鸡零狗碎一些琐事倒头就睡。徐十八看着死尸一般的独龙头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你这混子倒好，喝醉了倒头就睡，你十八爷爷我累了大半晌水都没喝上一口还得接你回寨子。不如一刀子跺了你！
　　“十八爷，大当家让带回来的那小子怎么办？”李七一直骂人，虽然读书人骂不出来什么难听的话，但一直叨叨耳根子疼。大汉习惯了粗言粗语面对李七这种书生又不能一刀砍死，着实头疼。徐十八瞥了眼帐子后打呼噜的独龙，不耐烦挥手：“不管他，把柴房们锁好。你们大家伙该休息休息。大当家晓得处理这事儿。”
　　徐十八这句话算是给大汉们解了禁，大汉当下就裂开大嘴忍不住笑：“哎，多谢十八爷。”
　　李七现在肚子里早在唱空城计，被押着走了一夜的山路还被关在了柴房，却还不省力气骂着骂着察觉没人了，又作气掀掀旧袍子。“一群子乌合之众罢了，哼。实在置气不得。”随后也实在挨不住又累又饿又渴将一些光滑的木头排在一起，脱力倒下。
　　“大丈夫能屈能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米铺伙计扶李七老母亲到李大仁家门口时候，李大仁正抱着一小女娃编竹筐子。看有来人把小女娃放到地上嘱咐：“丫头，进屋寻你娘去。”
　　小女娃：“哎。”两根辫子随她点头一摇一摆。
　　小女娃进屋后，李大仁才起身走去。
　　“这位小兄弟你这是？”李大仁看这带着老人家，不由诧异。米铺伙计挠头，才把来由告诉了李大仁。李七老母亲一听眼眶又开始湿润。
　　李大仁却直皱眉，“李婶儿，我去给送萝卜还有两天才去呢。那群土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我看李七……”应该没有善果子了。进了土匪窝，不是当土匪就是被土匪给砍死。这话李大仁没说出来，李七老母亲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打击。话到嘴边一转“应该没事儿，两天后我去让土匪窝里认识的一兄弟问问。您这别着急了，回去吧啊，回去吧。你家李七要是回来见着您这样还心揪了。”
　　李七老母亲转头擦擦眼泪，“得，我这就回去。大仁兄弟，你要是得了我家李七的信儿麻烦还来知会我一声儿。你看这我也没什么东西给你……”
　　“李婶你客气了，都是同村的，咱们不说这些，晓得生分。”
　　送走李七老母亲，李大仁盯着米铺伙计沉默了一会儿，这算是李七欠下的人情了。进了屋，小女娃被女人包在怀里。女人问：“当家的，他们来有啥事儿啊？”李大仁没接话，只径自靠在门柱上抽烟。
　　米铺伙计送李七老母亲到家后，留了句您就安心等吧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学舍几个娃子见着李七没来可高兴坏了，“三儿啊，咱们今天去河塘里捉泥鳅怎么样？”
　　刘三曲：“得嘞！”
　　春风时节，河塘两边桃树开满桃花，许些花瓣飘落水面。几个孩子完全把李七忘在了身后。
　　徐十八回了自己的屋子，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叹了口气。用指腹顺着画像中女子的脸滑下。
　　“想必你如今应该过得更好，我倒是不该在此长吁短叹。”